《怒水诀》

第五十二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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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澄来向杨老爹辞行,正言明去意,杨老爹却说有话相告,叶澄便走到近前,听他言语。

杨老爹冲叶澄笑了笑,道:“老头子知道,你身上有血海深仇,你是一定要报仇对吧?”叶澄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尽是恨意。

杨老爹又道:“既如此,老头子也不劝你了。这世上本无对错,只有不同的立场,希望你一直站在你那一面,不要被其他人和其他事改变了。”

叶澄暗暗吃惊,他未想到这平日言行轻浮的杨老爹,会说出这样的话。

冷风吹过湖面,轻柔的涟漪一层层荡开,杨老爹雪白的发丝,随风而舞。叶澄犹在回味这老人的话语。

忽然,杨老爹惊呼一声:“哎呀!我的鞋!”

叶澄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却见杨老爹光赤着一只脚,原本穿着的草鞋,掉到了高地下面。

杨老爹扭头看向叶澄,而叶澄未等他开口,当即展开身法,纵身跳下高地,把那草鞋拾了上来。

杨老爹接过草鞋,慢慢穿在脚上,也不言谢,继续说道:“方才说到哪里?”

叶澄道:“前辈说‘世上本无对错’。”

杨老爹恍然,说道:“对对!你可记住了啊!”

叶澄颔首,杨老爹接着又道:“还有啊,老头子我,总觉得你身上还少样东西,不管你报仇也好,做大事也罢,没有这样东西,你都难以成功。”

“前辈所说是什么东西?”叶澄急问。

杨老爹道:“你呀!就是少一股气,锐气!”

叶澄目视前方,喃喃道:“锐气......”

正待叶澄细细琢磨之时,杨老爹又叫了一声:“哎!”

叶澄俯首看去,瞧见杨老爹的另一只脚上的鞋,也掉到高地下面的水边去了。叶澄未加思索,又飞身掠下,把鞋捡了回来。

杨老爹穿上草鞋,说道:“我方才说你少样东西是吧?你也要记住,不管少了什么,只要命还在就有机会。大洼村和这里都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然后重新开始。”

叶澄只觉心头一暖,看着眼前这相识不久的老头,竟如同看到家人一般,就像从前在面对自己的师尊、师兄、师姐时一样。

叶澄方才回忆从前,又听到杨老爹的叫声,低头一看,发现他的鞋子竟然又掉了下去。

杨老爹回头看着叶澄,憨笑道:“嘿嘿!这鞋怎么总是掉......”叶澄暗暗叫苦,依然飞身去捡草鞋回来。

杨老爹起身提着草鞋,说道:“好了!不在这坐了,回屋去,省得又让你去捡鞋。”两人便一同回到小屋。

杨老爹坐到桌边,拍拍脚上的尘土,把草鞋穿上了。

叶澄躬身一礼,道:“晚辈告辞了!”说完转身正要离开。杨老爹忽而起身,叫道:“等等!”

杨老爹一面走到床前,一面说道:“有样东西给你,也许你以后用得着......”他缓缓俯身,从床下木箱拿出一个用丝巾包裹的东西,只有鸡蛋般大小。

杨老爹走到叶澄跟前,将丝巾层层剥开,忽而金光一闪,当中露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金色宝珠来。

叶澄讶然变色,听杨老爹解释道:“这东西,是我年轻的时候,一位故人相赠,虽不是什么法宝利器,却也有它的好处。正如你所见,它能发光,到了夜里,能够当灯烛使用,而且,它永不熄灭。来,拿着吧!”

叶澄探出手又急收了回来,嗫喏道:“不可,这是前辈的宝物,晚辈怎能接受!”

杨老爹把宝珠一把塞到叶澄手中,道:“拿去吧!老头子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处。”叶澄只好裹好宝珠,收在小乾坤袋中,而后拜谢了杨老爹。

杨老爹走到桌前,又开始刻他的木雕,他朝叶澄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叶澄看了一眼杨老爹的背影,挥泪告别而去。

均陵湖畔,偌大的客船正在杨帆起航,叶澄站在船尾,望着北岸那片高地和山脊,回忆涌上心头。

船上还有三三两两几对客人,正在船首、船尾观赏湖景,他们都是前往北津戍的旅人。

风皋传音道:“怎么,你真打算独自一人去查黑曜,也不找个帮手?......我看你和那姓姜的小妮子关系不错,你何不找她帮忙,她们姜氏在神农谷地位崇高,若是得到神农谷支持,便是取得一大助力,往后,再联合与他们交好的疾风谷,你又何愁大仇不报!”

叶澄低语道:“这个我自然想过,但是,前辈你有所不知,当日神农谷也曾来太华山澄清,后来却不知何故,中途毅然离去。现今,我去找他们,恐怕也无法得其帮助。”

风皋道:“此事我听你说过,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或许神农谷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受到什么威胁,因此才半途而废。如今紫焰宗、神农谷天各一方,想必又有不同。你此去不一定要取得多大的成果,能把这关系维持下来,等到后面需要时,也好呼应。”

叶澄道:“前辈说的是,但我总觉得黑曜与紫焰宗、玄御门似乎有何关联,如今我对黑曜依旧不甚清楚,若能再查出一些真相,得到一些证据,知己知彼,再去联合其他宗门,希望也大些。再者,我修为尚浅,阅历不足,想出去历练一番也好。”

“嗯,这也说的过。那你此去江南除了要查黑曜,可还是想去查查紫焰宗?”

“没错!如此,他们也想不到我会出现在他们的地界,反倒安全。”

“也罢!越危险的地方也许越安全!”

“......”

“对了,老夫一直忘了一件事。如今你能御风灵,可习得传音入密的本领,来,老夫这就传授与你。”

......

那孤船渐渐远去,消失在碧空的尽头,汉水向东南奔流而去,径连天际。

两日后,北津戍城外渡口。

微风习习,柳絮轻扬,客船缓缓靠近岸边,人们早已站在船边等待上岸,有的客人在向岸上的亲人挥手,有的客人正在东张西望,而叶澄还坐在船舱,注视着岸边的人群。

待那些客人离船上岸,四散而去时,他才出舱上岸。叶澄仍未放松警惕,留意着岸边的小树林,留意着城门前的百姓。

此时,他又看了眼林前的空地,那里有几个总角孩童正在树下,吵吵嚷嚷,不知在做什么。叶澄缓缓走了过去,才见一个孩子正往旁边的大榕树上爬,而树下的其他孩子正在叫喊助威。

叶澄见那爬树的孩子手脚发颤,稍有不慎,便要摔下来,于是飞身跃上树,把他提了下来,树下的孩童纷纷喝彩,而那爬树的孩子却吓了一跳,讶然望着叶澄。

叶澄问道:“爬上树去做什么?”

那孩子还在发愣,旁边一个女孩拽了拽叶澄的衣袖,奶声奶气说道:“大哥哥,我们的纸鸢掉树上了,你可以帮我们拿下来吗?”

叶澄扭头望去,发现确有个纸鸢缠在树梢上,朝那女孩点了点头,便跃上树干。他垫着脚伸手一够,恰好拿到,就要跳到树下,却见旁边官道上来了一伙人。

叶澄定睛细看,只见,来者三人,为首一人披一件白边红底大氅,内里穿一身锦绣白袍,那人趾高气扬,面带阴笑,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护卫,俱身穿黑色劲装,佩一把乌鞘腰刀,其目光锋锐凶狠,却非等闲之人。

叶澄正看时,听见树下孩童叫他下去,便急忙掠到地面,把纸鸢物归原主。而后躲到树后,看那三人意欲何往。

此时正是午时初刻,孩童们得了纸鸢,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去了。

就在这时,城边走来一个红袍男子,走到那白袍红氅男子跟前,作了个揖,堆笑道:“公子路上辛苦了,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白袍男子骂道:“哪有什么收获,屁都没有一个,什么鸟太和山,不过如此!”

叶澄方才见这人背影,就觉得有些眼熟,哪知一听声音,已听出八九分来,只待他露个脸,便能确认。

白袍男子问道:“怎么样?可有发现我们要找的人?”

“公子出去这段时日,我们并未发现那人。依小弟猜测,那人或许还在太华山一带。”

“管他是否还在太华山,总有一天,他会去神农谷的!”

“没错!大长老真是神机妙算。那小子如今孤掌难鸣,势必会去寻求其他宗派的帮助,而这神农谷德高望重,又与他相识,很有可能就是他最先去的地方。”

“嗯,说得对!不怕他不来。而且这次,一定要办成这件事,免得宗门那些人又要说些闲言碎语,使我在宗门面目扫地。”

“公子勿忧,即使这事不成,却还有一件事,可让公子成事!”

“什么事?”

“最近听闻崇山那边......”

那红袍男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请随小弟去酒楼吃席,到时候,再细细说来。”

话毕,那红袍男子引着三人往城中走去。

叶澄见三人走远,忽而苦笑一声,喃喃道:“吴飞扬啊吴飞扬,真是冤家路窄,竟在这地方也会遇上你。”原来那披红氅的人不是他人,正是紫焰宗的吴飞扬。

叶澄听了他们谈话,心中甚疑,想要听那人说出后面那“崇山”的事,于是走出树荫,也向城门走去。

到了城门下,守卫检查,叶澄只说是来此地探亲,那士兵见他也无大件器物,盘问两句,便过去了。

进了县城,叶澄混在人群中,远远跟着吴飞扬几人,向城中行去,

但见,宽敞大路石板平,齐整楼阁花草簇,四街八巷集市繁,人来人往和气融。

叶澄远远尾随,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正要向前,几个乞丐从街边跑过来,挡住去路,来乞食物钱财。

叶澄被乞丐挡住视线,因而不曾看见吴飞扬几人去了哪里,顿时心生焦躁,掏出一钱银子,给了几个乞丐便走。望四下里一看,街上并无那几人的踪迹,恰转角处有个两层大酒楼,甚是热闹,那朱红牌匾上写着“醉仙楼”三个醒目大字。

叶澄望了一眼,却不敢进去,便御法听辨声音,正好听见吴飞扬的声音:“就这里吧!”

少时,那酒楼二层靠街的窗户,缓缓推开,一个白衣公子探头观望。叶澄疾步闪到对街暗处,瞄入窗内,识得那人正是吴飞扬。

叶澄躲在对街仔细听来,那紫焰宗几人说了两句闲话,却又说道:

“宗主与大长老,可好?”

“他们并无话说,只是,爹总说人家庞师兄如何英雄年少,而我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我这次就做一番大事,让他瞧瞧!”

“公子切勿烦恼,虽然此去太和山并没有发现什么,但公子若捉住叶澄,拿到那五彩灵葫,大长老必然对你刮目相看啊!”

“刮目相看吗......希望是吧......叶澄那小子本就和我有仇,于公于私,我也定要拿住他!”

“......小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其实,大长老重回宗门,又是宗主的师兄,有些人闲言闲语,常拿公子你与庞师兄相比,大长老听到,难免心生烦恼。况且你是他独子,他也希望你能独当一面,将来受他衣钵......”

“......罢了,罢了!你快说说崇山的事!”

叶澄正听得恳切,那楼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弹唱声音,却是两个卖唱的上前揽客。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那吴飞扬笑嘻嘻说道:“来来,你便唱个完整的,让本公子听听!”不知为何,这吴飞扬也不说那要紧事,反倒爱上清闲,听起曲儿来了。

叶澄正心有不解,低头沉吟,却瞥见街边几个乞儿朝这里指手画脚,一个小乞丐给一个年长的乞丐正说着什么,眼看着,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就走到跟前,那年长乞丐拿着一根翠绿细竹,朝叶澄拱手堆笑道:“公子可是想打听什么事?”

叶澄面有疑色,暂不做声,那乞丐又道:“呵呵!公子勿疑,我们这些人,虽无钱财,却是无所不知。哪怕你要打听那官吏贪了多少钱财,那妇人偷没偷汉子,那阿猫阿狗的生辰八字,没有我们不知道的!”

叶澄虽不全信,只当一试,问道:“你们可知崇山最近有什么事?”

那两个乞丐互视一眼,老乞丐笑吟吟答道:“公子可算是问对人了,这崇山的事虽是新鲜,我倒知得清楚!”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来:“那崇山虽离这北津戍甚远,却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连我们这里的官军都派了异人过去......”

叶澄急问:“究竟是何事?”

老乞丐道:“听说那里不太平,有妖怪伤人!”

叶澄登时变色,想来这些年鲜有妖魔鬼怪,何以近日竟屡屡见闻。又问那乞丐道:“可知是什么样的妖怪?”

老乞丐笑道:“那却不知。官家就怕走漏消息,探听这些已属不易。”

叶澄暗付:“既如此,不如去崇山走一遭,就算打探不到关于黑曜、紫焰的更多消息,权当历练也好。”于是便迈步离开,哪知正挪动半步,那小乞丐把手一横,阻拦道:“公子贵人多忘事,怎么不给钱就要走?”

叶澄一怔,连忙拿了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老乞丐伸手接着,看了眼手中的银子,冷笑一声,道:“这位公子是在戏耍我们吧!我们打探这消息十分要紧,虽说来就一两句话,却是来之不易啊。要一个个传话、蹲点、打通关节,且要出动我们许多兄弟,几番周折,方能取得。公子只给这点钱,我们许多兄弟岂不是要饿死!”

叶澄便问:“那你要多少?”

老乞丐道:“五两银子!”(列位看官,可知这五两银子是多少?其实,古时历朝历代,其价值各有不同,但即便是在价值最低的时代,五两银子的购买力也非常可观,而在叶澄那个世界,五两银子买五头牛也绰绰有余。)

叶澄吃了一惊,正色道:“打听个消息却要这么多,你不是说笑?”这时,风皋听了也甚是不满,传音与叶澄:“他们定是瞧你从外乡来的,又见你适才出手阔绰,才如此欺你,你只管走,还怕他不成!”

老乞丐笑而不语,小乞丐却气冲冲道:“谁跟你说笑,快拿钱来!”

叶澄听了这话,已有几分怒气,又忆起前日杨老爹的话语:“你呀!就是少一股锐气......”正思时,那老乞丐使个眼色,远处的几个乞丐纷纷围了上来。

叶澄心中更是焦躁,跩步就走,说时迟,那时快,老乞丐把棍子一扬,劈面打来。叶澄随手一抓,只一拉,把那老乞丐拉个趔趄,趴在地上。

几个乞丐冲过来挡住叶澄,各拿手中棍子来打叶澄,然而他们毕竟是寻常人,如何挡得住叶澄去路,几掌打翻在地,夺路便走。

小乞丐见状,趁机一把抱住叶澄,嘶声大叫:“打人啦!”

他这一叫,街上行人都上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叶澄一时愣住,耳边泛红,霎时脸都涨红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下重手,打趴那小乞丐逃走。

话说那吴飞扬,在酒楼听完小曲,只觉楼下吵闹,便问手下何事,那劲衣汉子在窗上看了,说道:“有个白净的公子跟一群乞丐厮打,故而吵闹。”

吴飞扬也十分好奇,靠窗一看,只瞧见叶澄背影,反复看了几眼,却觉得十分眼熟,便与同伴走下楼来,欲看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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