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几场角斗，柏舟不想再看，于是和张庆知会一声，由南城拳馆的小厮带路，领到最近的一处茶楼休憩，到晚餐时分再来找他。

而在南城拳馆的另一边，一场异变也在悄悄展开。

三楼的一间雅室中央，站着一个身穿长衫，束着玉石腰带的年轻人，正惊疑不定地盯着自己掌心的一件物什，那是一块外形偏圆的镂空表盘，里面有一根指针，左侧有一颗黄色的石头，右侧是一颗蓝色的石头，指针平时停留在中间位置，此刻却偏向左侧，并持续发出光亮。

这是一件配发给羽卫的探测工具，可以探查正在使用中的圣遗物，此刻指针向左偏移，意味着附近存在扰动。

这名年轻的羽卫意识到事情不妙，按照紧急处理措施，他要立即上报到百户，并派人来协查。

事不宜迟，他立刻离开南城拳馆，向着最近的联络点赶去，深入无人的小巷，闪身进入一间不起眼的民宅。

院子很小，眼前只有一间茅屋，半敞开着门，他步入屋中，周围满是杂物，只有中间稍显宽阔，摆放着桌椅，一个中年人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中年人睁开眼睛，发现来的是自己的下属，便疑惑地说道，“九十一，你怎么过来了？”

九十一就是年轻人的名字，王廷对待羽卫有严格的要求，最低一等的羽卫只用数字命名，百户则用代号，再往上的高阶人员才能用姓名，一是为体现等级森严，二是战争时期普通羽卫伤亡率极高，故用数字代称，最后将此当作传统沿袭下来。

说话的中年人代号虎天，是一位百户，九十一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在南城拳馆的所见说出，“头儿，我们要不要前去查看一番？”

虽说语气是在征询，但虎天深知其中的利害，对羽卫来说，所有能被探查到的圣遗物，都要尽最大的可能进行回收，以免落入敌国之手，可如果真是圣遗物，所有者是何方神圣将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拥有者实力超群，必定会遇到激烈的抵抗，许多次，前去回收圣遗物的羽卫遭到剿灭，无一生还。

虎天没有穿官服，他起身背负着手，思忖片刻，回到房间的一隅，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是一种精心调配过的药水，可以使服下的人在短时间内探查到超凡力量留下的痕迹，圣遗物的使用迹象自然可以探查，不过超凡力量的痕迹不会保留太久，往往一两个时辰就会消散殆尽，故服用药水后要尽快行动。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虎天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和我一起过去，发现什么也不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明白！”九十一抱拳领命。

虎天知道南城拳馆的所在，那也是羽卫暗中巡查的地点，路上听九十一说起，今日在拳馆里，有普通人战胜孙二爷的护卫，而上场的护卫则是一名魂术师，大约在这前后，他发现探测工具的异状。

“孙良宽的护卫里有黑兰人，不算奇怪。”虎天边走边说，“只要不惹出麻烦，权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类似白那种水平的魂术师，普通人眼里是遥不可及的高手，但对寻常的羽卫来说，还差上不少，没有清除的必要。

不多时，两个人来到南城拳馆，规矩地付过门票，进入充斥着喧嚣声的大厅，此时留下的观众少了一些，因为罗夏和白的那一场角斗，让许多人赔了个底掉，只得骂骂咧咧地拂袖而去。

虎天目光凝视，所见的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场景蜕变为黑白两色，方才战斗的深坑中，有一团淡绿色的薄雾萦绕在空中，这便是白使用魂术时留下的印记。

药水的功效相当强劲，即使有障碍物阻隔，也能看到其后是否有异样的元素流动。

两个人佯装漫不经心地在南城拳馆里散步，九十一也偷偷看向自己的探测工具，这一回指针纹丝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个人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却是毫无所获，虎天最后和九十一来到值守所用的三楼雅室休息，两个人拉过椅子坐下，听着窗棂外传来的吼叫声。

“指针当时真的移动了，偏转到黄色晶石的方位。”九十一内心恓惶，急于为自己辩解，“难不成是探测工具出故障了？”

“有这种可能。”虎天笑了一下，随即沉吟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抹去圣遗物的使用痕迹，拥有这种力量的人，绝对是个危险。”

轻飘飘的一句话，九十一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他一阵心悸，低声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看到九十一害怕的模样，虎天一笑置之，“没关系，不深究下去，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状况，再者说，我们也没有看到蛛丝马迹，就当无事发生。”

虎天的说法很难清除九十一心头笼罩的阴霾，他可不知道虎天这些年征战负伤，见惯生离死别，遇到事情只要不是必须要做，那就可以缓一缓，也能无形中规避掉风险。

见身为百户的虎天不再提及这件事，九十一纵有不安，也只能转移注意力到别处…

…………

南城拳馆的私人区域，一处僻静房间内，端坐着一位朱唇皓齿的美妇人，约莫三十岁出头，身着华贵的丝绸服饰，裸露的肌肤如凝脂白玉，一头乌黑的秀发束成美人髻，和精致的妆容相得益彰，一眼妖娆。

房间的摆设十分考究，木质家具皆是上好的降香黄檀，美妇人身下的扶手椅更是形似小罗汉床，靠背处镶嵌着素雅的云石，一鼎香炉在手旁焚香，轻烟飘出，缭绕护体。

她便是南城拳馆的东家，名震一方的狠角色，纪春香。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外面的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快步来到门前，不敲门请示就直接推开，并立即反手闭门。

进来的是一个黑兰男人，金发蓝瞳，穿着一身得体的服饰，径直来到纪春香的身旁的小凳坐下，两手交叉抵住下颌，神情稍显凝重地说道，“花了一点时间，才把那个人留下的痕迹消除掉，羽卫来的很快，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纪春香伸出一只光洁的手掌轻抚男人的脸颊，妩媚地说道，“你已经做的很优秀了，还有麻烦，就该是我出面解决了。”

男人苦笑一声，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控制住他？这个家伙肯定没有想到，南城拳馆里有能识破他把戏的人。”

纪春香收回手臂，懒洋洋地躺在垫子上，眼神迷离地说道，“这个客人，并不是白芳城本地人，似乎是刚到此地不久，有什么底细还没有摸清楚，如果是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呵呵…他早晚要向我亲自谢罪。”

“孙良宽那边，我们要不要给个交代？”男人又说道。

“交代肯定是要给的。”纪春香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希望这位孙二爷不要狮子大开口，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

数点寒灯，月上寒关。

已过午夜，柏舟早已回到东城的乌衣巷，此时独身一人待在偌大的宅邸中，于主屋的书案旁点上一盏油灯，屋外沉默静寂，偶然听见虫鸣和风声，形容起来可谓是阴森诡异。

不过他并不在乎，他很满意现在的环境，经过白天的打扫，宅邸虽不是焕然一新，却也干净整洁，比他之前风餐露宿，住在山野小村好上太多。

思忖片刻，他开始进行今晚的准备，再一次解开左手的缠布，露出那一只格格不入的手臂。

眼前的书案上散落着几件东西，有白天要求张庆送来的澄心堂名纸流云，有挂着一根毛笔的笔搁，一砚磨好的墨汁，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刀。

柏舟将砚台移到眼前，又拿起小刀，直接划破左手掌，只见一道殷红的鲜血流下，融进墨汁中，渐渐混合成淡紫色。

流云纸已被裁剪成巴掌大小的长方形，柏舟取过毛笔，蘸少许血墨水在纸上动笔，先划出几个意义不明的线条，再写上一些晦涩难懂的字词，不多时便完成一张。

画出的东西是一张符箓，和寻常人家买来的装饰品不同，真正的符箓有各种威能，王廷下属的羽卫们就在战斗中时常使用，属于消耗品。

少数商贾世家也会花大价钱，通过隐秘的渠道弄到一两张，用来祛邪防身。

羽卫使用的符箓，制作方法只有王廷知晓，不过柏舟得到过教导，另辟蹊径搞出一种‘残次品’的符箓，效果无法和正品相比，紧急时却也能发挥作用。

其制作方式必须使用特殊的材料，柏舟左手流出的鲜血，因其过往的秘辛，正好满足这一条件。

一连画下十几张，砚台的墨水也用掉大半，柏舟停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贴身携带的小盒，打开来是一块没有刻字的玉石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