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武事》

第五十章 第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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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一早,天还未大亮,覆龙帮的匪兵们尚未出操,张三就迈着火急火燎的步子来到了左六当家的船上敲响了船舱门。

“咚咚咚——六当家,您可起了吗?”

船舱里面传来答复:“是张兄弟吗?进来吧。”

闻言,张三立即推门而入,抱拳行礼:“六当家。”

“来,坐。”案前,正对着一条二扎长水煮草鱼下功夫的左铭招呼张三到面前坐下,问他:“今日如何来得这么早?可曾吃过早饭?”

张三神色疲惫,眼珠中带着敖夜后通红的血丝,不答左铭此问,而是说道:

“六当家,日前,我在你这领命去做差;昨日,我一共派出去了十二个兄弟,分做四队,每队三人,悄悄出寨去打探消息。昨晚,咱们派出去的十二个兄弟只完整回来了两队,且人人带伤,轻重伤都有。”

闻言,左铭立即放下手中不好对付的草鱼汤,神色凝重的问道:“其余六个兄弟呢?”

张三嗓音沉重的回复他:“其余六位兄弟…没有回来,下落不明。”

左铭颜色大变、拍案而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也!”随后,不等张三做出反应,他便又扭过头去,呜咽的哭出声来。

见此,张三只好强起身来打精神劝慰他:“六当家莫要做如此女儿形状…眼下,那六位兄弟只是下落不明,还不一定就是出了……”

“呜呜呜——若不是遭了毒手,难道还会有别的下场吗?咱们覆龙帮能掌控的地盘就这么大,除去大寨,就多是水域了,而这些兄弟还多是长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最是熟悉周边水域地形。你说,他们若不是被高、胡二贼陷害,到了晚间又怎么会不回家来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张三同样也是难掩悲伤的痛苦起来:

“六当家,你说二首领和胡首领究竟为何要反叛呢?是咱们覆龙帮里不够自在,是咱们兄弟待他们不诚心,是张大首领对他们不器重吗?呜呜呜——”

掩去面上不多的悲伤,维持住自己六首领的威严:“张兄弟,别说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下令,让兄弟们去趟这龙穴,罪责全都在我。”

张三抹着眼泪,艰难说道:“六当家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不明明是他们要反叛在先,所以您才下令让我们彻查在后的吗?如何就成了你的错呢?要我说,错责全都在他们身上!咱们不必在此哭哭啼啼、惺惺作态,应该去找他们当面对质,请张大首领为咱们做主,让他们赔咱兄弟的命才是正理!”

左铭颔首,说道:“张兄弟说得好,应该让他二人赔咱兄弟的命才对!…可是,操练军阵、大寨防御、水域巡查,这些差事的权柄还都握在高华的手里,咱们去找他对峙,他若是倒打一耙,反而诬陷咱们怎么办?还是说,我六当家可没有他们在在张大首领那里受信重啊!”

张三只凭一腔血勇,既无很多心机,又无惊人武力,闻言也只是无奈:“那…那…那该如何是好?”

左铭说道:“这样,你先随我先去安抚昨日囫囵回来的那几位兄弟,顺便问问他们,可曾打听到了什么线索。问过之后,咱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张三只好抱拳:“喏!”

“我看你神形疲惫,也尚未吃早饭,没有太多精力。你来,把这碗鱼汤吃下吧。”

……

江都县,周府。

田二脚步匆忙的从大门外闯入,向蹲守在房门口的两兄弟问话:“大哥还未出关吗?”

老三直起依靠在墙角的腰来答话:“未曾。二哥,看你这般心急,是是出了什么要事?”

“真空大师传消息给我了。”

老三精神微振:“哦?又传消息来了?这确实算要事,怎么传来的?还是跟上回一样的手法吗?”

“对。”

倚在门框边的养神的老四也睁开了眼:“他身在覆龙帮大寨中,如何传得出书信来?”嗯,到现在他都还没弄明白两日前那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田二对老四摆摆手:“嗨!谁跟你说说书信了,我说的是消息,消息!”

老四纳闷:“不是书信,那他怎么传的消息?他自己出来与你接头了?还是派谁出来与你接头了?”

田二解释:“也不是派人接头,是一只小虫子!我趴在覆龙帮大寨之外的树丛里,真空大师使了一只小虫子,飞到我耳边,把消息传给了我。”

老四瞪大了双眼,说道:“小虫子?二哥你莫要欺我俩人不晓事!我只听大哥说过,前汉绛武烈侯平七国之乱时,曾以鸽子传递过作战文书。从来没听说过谁还能用虫子传递书信的。”

“你个夯货!我都说了,是消息,消息!虫子趴在我耳边,跟我传的真空大师的原话!”

老四更加纳闷:“虫子?那不就更是瞎扯了吗?虫子会说话,这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了!”

田二被这话气的心烦意乱,胡乱一甩袖子,道:“好了,没你的事!与我让开,我要跟大哥商量。”

老三不管他的憨傻兄弟,对正事却上心的很:“大哥?大哥还没出关呢,你怎么跟他商量?”

没想到,他刚说完这话,身后房间里忽的传出声来:“是二弟来了吗?”

众人一同转身,趴在门缝上问道:“大哥!你破关了?”

“都进来说话吧。”

三人推门而入,看到了榻上坐着的周处。

周处朝三人微笑:“怎的老幺不在?他的伤还未养好吗?”

老三答话说道:“大哥,周县尉嫌弃我们,说我们几个人油滑奸诈,又说唯独老幺憨厚可教,独挑了老幺去县衙当跑腿使唤了。”

周处微笑点头:“好,都坐下吧。”

未及落坐,田二看着榻上精神焕发,与四日前气色迥然不同的周处,试探地问他:“大哥,你…成功了吗?”

老三老四也眨着眼帮腔道:“是啊,大哥,你成功没有?”

周处不答话,及履下榻来到撑梁房柱跟前,先做出个握拳的姿势,随后猛地一拳打出!下一刻,那成人大腿粗细的撑梁柱子竟然在瞬间被他拳头从中打断!也就是这小房间里不只一根梁柱在撑着,不然,他这一拳下去,恐怕几人当场就要被头顶落下的茅草瓦片盖在底下了。

周处收回拳头,笑吟吟的看向了田二等三人:“如此看来呢?”

三人兴奋难抑,齐声贺喜:“恭喜大哥!”说完,就跟看耍猴的一样围上去了周处身边,左摸摸他拳头,右戳戳他肚子,像是在观察他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周处被三人这架势弄得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四道:“当然是沾沾喜气啊!大哥你晋入武道修炼第一境,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我们能不沾点喜气吗?”

“那你们可来晚了,其实,我在你们走后那天前晋入武道初境,练皮成功了。”

田二先是疑惑:“既然三日前就成功了,那大哥你怎的今日才破关?”说着,他一拍脑壳,做恍然明悟状:“哦,我明白了,你这三天一定是在巩固修为吧!”

周处朝他微微一笑,答道:“对,正是在巩固修为。”

田二点点头:“大哥这个年纪才迈入第一境,确实是稳固修为最重要。”

周处颔首,亦不做他言。

田二忽然想起了正事:“对了,大哥,约莫一个时辰之前,真空大师又给我传消息了。”

闻言,周处精神一震:“哦?又传消息了?自我闭关之后,这是真空大师第几次传来消息?又是用何种方式传来的?可信否?”

田二汇报:“大哥闭关四日,真空大师这也才是第二次给我们传消息……”

憨憨老四不自觉的插话:“二哥你又来了。我都跟你说了,虫子不可能会说话,保准是你昨晚在李驿丞那里喝了假酒……”

这时,老三终于想起来管教自家兄弟了:“老四你闭嘴!是你收到的消息还是二哥收到的消息?要不然换你来说?”

老四瘪瘪嘴不说话了。

于是田二便继续说道:“真空大师头一次传来消息,是说他已经成功打入了覆龙帮,并且坐到了他们六首领的位置。还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待他下一次传信。”

“至于本次传来的消息,真空大师只有一句话,是请大哥去说动周县尉,发动他手底下的江都县兵,在武洋湖及周边水域寻人。两次传信的方式相同,皆是使一只能人言的青色小虫,来传达他的口信。”

周处面色诧异的问他:“能人言的青色小虫?是活物吗?”

田二摇头:“似乎非是活物,应该是术法一类的东西。”

周处点头:“嗯,那应该是可信的。若是活物,还有覆龙帮之人豢养,用来诱骗咱们的可能;若是术法,那在他们帮内,除去真空大师,绝对是没有第二个人会使的。”

田二赶紧为自己挽尊:“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你刚才说,真空大师此次来消息的原因,是要我们寻人?这是何意?他要我们去寻何人?”

田二解释道:“寻人的意思,是要我们寻找,从覆龙帮大寨里成群结队溜出来、带着匠人家伙事的水匪。”

几人一时茫然,又是老四率先开口:“水匪?成群结队?带着匠人家伙事?二哥,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田二无奈:“这…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此中用意。但真空大师给的消息,确实就是这么个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无言而对。

老四怒气再次上涌:“这该死的贼秃!说话不说完整,有了消息又还对咱们藏着掖着,我看他这就是在故意整咱们!看咱们的乐子!”

听得贼秃二字入耳,才受过人家恩惠,成为一名正式练皮武者的周处便立即训斥他:

“四弟休得胡言!真空大师是报恩寺出身的有道真修,此行淮南,他就是奔着剿灭覆龙帮来的!既如此,他又如何会故意整咱们这些帮手呢?咱们不知道他在覆龙帮内部的处境,又是否有什么麻烦,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

被训斥的的老四马上低头认错:“大哥教训的是。”

周处继续说道:“不论如何,咱们剿灭覆龙帮的计划还是要施行的。既然弄不清楚真空大师此举的意图,那咱们也就无须多问,勉力而为就好。”

几人同声应喏:“是!”

“嗯。”周处点点头,后对田二说道:“老二,我知道你嘴巴向来是最好使,脑袋最是灵光的。这样。你带上二十金去县衙,跟老幺一起,发动两队县兵来,然后咱们一道去武洋湖上,按真空大师给的消息寻人。”

“是。”

……

楚国。

交趾郡。

十万大山。

白莲教总坛。

巫道仁正独坐山巅,观察着头顶上晦涩难明的天象气机、星宿交感。

忽然,有一道翠色身影自山下而来,打趴了驻守山脚的守卫,穿过了他布下的一层遮掩阵法,朝着山巅方向快速掠来。

但是巫道仁仍旧保持着仰头观星的姿势,眼皮更是连眨都懒得眨一下,只是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微动,半山腰里那些野草荆木,就突然迅速的猛长开来。

野草变大了数倍,变成足有二指宽麻绳的长短粗细,仔细看,那草茎上竟然还带着一根根欲择人而噬的寸长毒针,向着来人摇晃而去;而本就枝繁叶茂的荆木则生长出了更多的树叶树杈,变得更加密不透风,树干也在此刻拉长变形,围成一张大网,与野草配合着,向中心处收缩,誓要将敌人就此擒拿。原本栖息在林间草丛里的蛇、鼠、刺猬、毒蜂等动物,似乎是被这动静吓破了胆子,也纷纷朝着来人方向涌去。

来人好像是见惯了这样的阵仗,对此并不闪避,扬起手中三尺青锋,仍旧直直的往山巅处冲来。下一刻,山腰处就响彻了草木血肉与金铁白刃相撞击的重重刺耳声。

约莫过了两刻钟时间,声音终于停下了,来人突破了层层封锁,迈着坚实的步伐来到了山巅处。

转过头来,目光中略显赞许的看着面前身上血迹斑斑、翠衣染成朱红色的女子,巫道仁说道:“这回比之前快了将近一半时间,不错,看来这柄剑很适合你。嗯,不枉我一片苦心,特地去海外给你寻来的做剑材料。”

女子提起手中长剑轻轻擦拭,她好像并不在乎自己此时难堪的状态:“这柄剑很一般…之所以比以前快,是因为我在三日前学会了你的‘草木皆兵’法,知晓了这道术法的弊缺。”

巫道仁点头:“哦,原来如此。”

“我要去金陵。”

回过头去,巫道仁问他:“去金陵?为何?是要去找你兄长吗?”

“是。”

“不行。”

“为何?”

“观星术有预言,他最近就要回来了。”

“最近是多长时间?”

“半年之内。”

“太长了。”

“不长,三年都等了,还差半年吗?”

女子不做回答,谈话至此终止,正准备退下山,刚转头走出去了两步,背后之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可不要瞒着我,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去金陵啊…男儿不省心也就算了,可我还指望女儿给我老头子养老送终呢。金陵城的水太深太脏,你就不要去趟这条浑水了。”

脚步停顿半息,示意自己听到了他的言语,而后,她便下山去了。又只留老父亲一人独坐在山巅自言自语:

“命里有时终须有,劫来本由天注定。我的好大儿,这一回,为父便是有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帮不上你的忙啊!如此,就更不要牵连其他人了。奈何,奈何,只能靠你自己撑了啊!”

……

说回覆龙帮这边。

酉时,一只山灰色夜莺在单薄夜色的掩饰下,悄然飞入了覆龙帮大寨,之后,又顺着窗户,跳进了新任六当家的船舱之内,落在了舱内桌案上。

榻上,正在神闲入定,气行周天的左铭立即察觉到了这动静,于是便从修炼中醒来,看向了桌案。

夜莺很识趣的扑腾到他盘坐的双膝上,开始了叽叽喳喳的叫唤。同时,左铭也在随着它的清脆叫声时不时的颔首示意。

叫声停止,夜莺身上的羽毛逐渐失真,溜溜转动的灵动双眼也失去了色彩,变回一只粗糙木雕的形状。

“几十个人,一起在湖西岸的滩涂草地里开挖金矿?竟然是这样吗?”收起木雕放回玉葫,左铭自顾自的说道。

“之前,第二天,我试探出了高华丹鼎道真传弟子的底细,本以为周处他们自覆龙帮得来的黄金,不过就是高华以五行术法造出来笼络人心、收买人情用的。没想到,却是我想错了。现在看来,那些黄金,应该就是覆龙帮从湖西岸金矿处挖来的。”

“嗯?还是不对。就算那是一座不小的金矿,以高华的身世,他也犯不上大老远从北齐太山来此地冒这个险,更没必要把自己带来的几十个人手全部安排到金矿上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嗯…或许,这座金矿,只是高华向张航、向覆龙帮诸人献上博取信任的投名状?他让覆龙帮借此金矿财源招徕人手、发展壮大,他自己则在覆龙帮之内训练匪兵,操练军阵,壮大威望,等到时机成熟,他才会真正出手展露自己的目的?”

“嘶——如果他的目的,真是想以覆龙帮这千把匪兵为军,破坏楚国的淮南防线,或是直接南下金陵,那这样一来,不是正与我剿灭覆龙帮的计划相违背了吗?那我俩之前说好的,互不干涉对方、和平共处的约定,还能作数吗?”

思绪无端,也理不清始末,看着窗外透过云层漏下的月色,左铭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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