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阳来青山观之前，便已有化气境修为。

他不仅有修行天赋，更有非常杰出的武学天赋，老爹练了十年的拳法，他练半年就会，老爹实战中打磨出来的功夫，他花了一年就比老爹加强。

去年楚国太傅大人的八十岁生辰宴上，前来赴宴的大将军令其儿子舞剑助兴，刘广阳随父在旁，露出不屑表情，大将军看在眼里，便叫他上场与自己儿子比试，刘广阳七招就卸了对方剑，赢得满堂喝彩。

前日那个不长眼的神策堂弟子，听说颇受神策堂主霍纲喜爱，但在他手下也只撑到十五招。

刘广阳不怕杀人并且很擅长杀人，刚刚杀过人。

他意识到来者不善后，便杀心又起，对于取死之辈，他从不吝于赐给对方以真正的死亡。

于是他直接举剑刺向陈十七。

刺向陈十七的腹部。

这么近的距离，这一剑势在必得。

刘广阳注意到对方腰间佩剑，也注意到对方摁在剑柄上的手，看见陈十七的脚在移动。

“呵，反应挺快，步法不错。”

刘广阳意识到对方也是练过的，料想自己这第一剑也许会被挡住。

但在刺空之后，他还是愣了愣。

因为这一剑并不是被对方用剑挡住，而是刺空了。

这么近的距离，用剑格挡理所当然，用步法怎么能躲得开呢？

刘广阳起身，抓起屁股下的板凳朝陈十七砸了过去，然后再挥剑，直取陈十七咽喉。

两步。

不善的来客仍然没有把他腰间的剑拔出来，只用了很简单的两步，躲开了砸过去的板凳和横扫的剑尖。

陈十七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说道：“我跟你好好说话，你不要找死。”

“你娘匹！”刘广阳目露凶光，错步上前，连刺十几剑。

王知风见势立即退到屋子另一边靠墙处，给二人留出打斗的空间。

刘广阳的每一剑都被闲庭信步般躲开，并且陈十七依然不拔剑。

最令刘广阳震惊的，是这人的脚步无比的干净简洁，每一步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卡准他出剑的分毫。

刘广阳看明白了这点后，瞬间感到巨大的压力。

这究竟是什么人......

陈十七不拔剑，是因为他是来调查而不是来杀人的。

“唉。”陈十七轻叹，右手握紧剑柄抽出。

刘广阳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陈十七的右手，看到他抽剑之时，立即思索应对的招数。

“不对......怎么可能。”

他看着陈十七拔剑的角度，看着陈十七站立的位置，双脚的间距，拔剑时肩膀的姿态。刘广阳发现这一剑无论如何躲不开，对方仅凭着站位就封死了他绝大部分招数，他只能抬剑硬挡。

他的本能在告诉他不要这样做，但他没得选择。

“叮！”

“不——！”

刘广阳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被斩断成两截，大叫出声。

他不知道这两个深夜造访他的人究竟是谁，不知道面前的对手所握的是怎样一把剑，在这暗室中闪烁荧光，一个照面便如砍瓜切菜般，把自己手中师姐所赠佩剑像切豆腐一样切断。

“老子剥了你！”定情信物被毁，刘广阳气急，不顾一切朝陈十七扑去，陈十七收剑回鞘。

刘广阳只感到肚子挨了一拳，脖子挨了一掌，之后便是双眼一黑。

陈十七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刘广阳，向王知风招了招手：“绑起来吧。”

王知风从怀里掏出麻绳，一边绑人，一边兴奋地夸赞着陈十七的功夫。

没了境界修为，但陈十七的武学可都在脑子里。

世间没有人能以武学赢他。

他是这样认为的，叶怜也是这样认为的。

曾经叶怜能赢他，靠的是远强于他的境界，重剑无锋，过于悬殊的力量差距，没有任何方法能弥补。

而世间能用境界强压他的，也不过只有叶怜一人罢了。

刘广阳的这些功夫，能让久经沙场的武将赞叹，但在陈十七眼中仍然是可笑的三脚猫，他看见刘广阳的身体各部位每一个移动的细节，就能判断出刘广阳可能会使出的三十种招数，而对每一种招数，陈十七有四百种应对之法。

王知风捆好了刘广阳，试图把他扛在肩上，但扛了好几次没扛起来，嘟囔了句“真他妈沉”，干脆抓住他的双脚，把他的头拖在地上，对陈十七说道：“陈兄，这家伙太重了，就这么走吧，他杀了我周师兄，也别跟他客气了。”

“随你。”

陈十七在前，王知风在后倒拖着捆成人棍的刘广阳，下山。

陈十七最终决定的调查方法，正是直接绑了带回去刑讯逼供。

王知风说，其一这人是个奸细，其二这人杀了神策堂的人，那么不管怎么对待他，都算是清理门户，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也正合陈十七的心意，他很不喜欢把事情搞麻烦，做事就这般直接了当最好。

二人在深夜的山路上行走，却未注意到，一旁的深林中，闪过了一个人影。

......

......

下了上德峰，带着刘广阳来到了一座无名荒山，山上草木横生，一看就很少有人会来，是个刑讯逼供的好地方。

二人在快到山顶的地方找到一个山洞，王知风拖着刘广阳进到山洞，刘广阳的头皮被一路拖行，磨得血肉模糊，王知风此时看去，不禁心里一阵发麻，但想到交好的周师兄死在这个贼人的手里，又立即变得不够解气，朝刘广阳踢了几脚。

看着王知风将刘广阳扶起来靠墙坐好，陈十七说道：“这种情况是不是一盆凉水泼在他头上他就醒了？刚才路过有条小沟，里面似乎有水......”

“哪用麻烦那些，陈兄你看我的。”王知风站在刘广阳面前，解开裤腰带，“呼，憋了我可久。”

刘广阳淋了满头尿，眼睛艰难地睁开，感觉口鼻都是湿的，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满嘴骚味的他立即明白过来这些液体是什么，正欲开口骂人，一张嘴却感到头部剧痛，只哎哟了几声。

缓了一会儿，刘广阳看见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王知风，以及站在山洞口，背对这边的陈十七，怒道：“娘的个匹，敢动老子？瞎了你们的狗眼，知不知道老子是光明司的人？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王知风说道：“你娘没告诉你你爹是谁吗？真可怜，我有空帮你打听打听。”

刘广阳气得直喘气：“我草，老子非剥了你，昆少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个卵东西、哎哟！”

王知风一脚踹在刘广阳脸上，脚底踩着他的脸说道：“你他妈是不是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说着不停的猛踹，刘广阳疼得直叫唤，大声喊道：“好好说，好好说，我们好好说话。”

王知风又往他肚子上补了一脚：“早这样不就好了，你说你跟我装什么？”

刘广阳问道：“你、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王知风转头道：“陈兄，你审还是我审？”

陈十七答道：“你审吧，我也没干过审讯这种事。”

“好勒！”

王知风蹲在在刘广阳面前，一脸怒色问道：“你来青山观究竟是为谁而来的？说！”

“我、我是光明司的人。”

“老子知道你是光明司的人，不然你以为找你干什么？”

“你们可要想好，就算我是光明司派来的，那又怎么样？你们不能对我做什么，我大楚与山海宗如今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就算你们不喜欢，也不能......”

“你妈的，不长记性是不是？”

王知风摁着刘广阳又是一顿毒打。

“我说，你听我说！”刘广阳鼻青脸肿说道，“你们先听我说完，看我说得对不对。我们光明司，是大楚与山海宗联合成立的，受我大楚皇帝陛下与山海宗宗主及几位长老管辖，我的意思是，其实天下有不少人知晓光明司之事，但没人敢把我们的人怎么样，因为就算你知道山海宗和楚国派人来查你，你又能怎、哎哟喂，哎哟——”

“你他妈真是个贱种啊，你有受虐倾向是不是，想方设法让我打你是不是？”王知风气急败坏，站起来继续毒打刘广阳，专朝着他的嘴猛踢，这次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踹到自己都浑身发热，踹到自己都脚疼才停了下来。

陈十七听见“受虐倾向”四字，想起来了还在木屋里的赵人美。

她的脚还下不了床，渴了饿了怎么办，或者是人有三急......

“老王，你先在这审着他，我去办点事，一会儿就过来。”

“好勒陈兄。”王知风头也不回道，“你尽管去，我倒要看看这东西能跟我嘴硬多久。”

陈十七选了条捷径下荒山，先前往了南厢房饭堂，想要带点吃的回去给赵人美，翻找许久都没找到肉汤，只好弄了碗米饭，各种小菜胡乱夹了些，再在后院井里打了壶清水。

走在前往云汉峰的山路上，陈十七想着还是去告诉便宜师父萧阿约，让她来管赵人美好了，总不能一直把这姑娘留在自己卧房。

从上德峰下山再去荒山再到饭堂然后返回云汉峰，光是这几座山里走路的时间，就耗费了陈十七两个多时辰。

来到木屋所在的树林边缘，他停下了脚步。

有异样。

地面的落叶间，布着些凌乱的脚印。

某几片树叶上，沾着零星的血迹。

他加快步伐来到木屋，看着大开的房门，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面色开始变化，怒色在他眼中隐现，提着饭盒的手掌捏紧，站到门口往里看，用力将饭盒砸在了地上。

饭盒被砸在了门外，饭菜洒了一地，但仍不如屋内狼藉。

堂屋里，木桌翻倒在地，仅有的两张椅子一张断了条腿，一张椅背破了个大洞，地上有许多鲜血，到处都是他涂在赵人美脚上的药膏。

陈十七进到卧房中。

被撕破的被褥，棉絮散乱一地，蚊帐掉落在墙角，墙壁上有十二道长短不一的刀剑划痕。

来的人不止一个，在陈十七与王知风抓着刘广阳上荒山审讯的这段时间里，一群人来到木屋抓走了赵人美。

赵人美带着伤，并且由于麒麟胃酸的煞气入体，修为大降的同时，体内灵气混乱不堪，经脉堵塞凝滞，她无法发挥出凝虚境修行者的力量。

陈十七回忆霍纲说的话，他说光明司往各国各宗门安插了“许多”奸细。

看来是自己连累了赵人美。他们的手段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的意思是要一人换一人吗？

窗前的木桌上，插着一把匕首。

陈十七来到窗前，将匕首抽出，看到精致的匕首握柄上刻着两个字：光明。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缓缓呼出。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