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域溃散，众人回归现实，却恰恰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

不过，逃过一劫的向楠，却难得地从这漆黑的夜色中，瞧出了点儿光明的味道。

总部的一辆面包车就停在街边，阿桑赶紧拉开后座，放平椅背，秦乐将林圆放在后排，细心地替她系好安全带。

然后，他肃着脸回身，沉默地盯着向楠和南音两人。

这两位齐齐垂下头来，陷入了反思、自省的模式中。

“鲁莽！轻敌！幼稚！愚蠢！”秦乐疾言厉色，毫不留情面，“南音，我以前教过你的东西，全忘干净了？！”

“表哥……”

“叫我队长！”

“队长表哥……”南音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动了动脚趾，脚上的拖鞋抖了抖茸毛，恐龙睡衣的小尾巴也耷拉了下来，“我哪里知道会这么危险……我只是得到消息……”

司机位置上的杨光当即咳了咳，南音赶紧把这句暴露情报来源的话吞了，改口道：“我就是有些怀疑，所以出来看看……”

秦乐威胁地看了杨光一眼，光哥吹起了口哨，扭头看向月亮。

向楠试图替南音找补，“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秦乐，你们还是表亲，也别太不近人……”

“你还敢出声！”向楠不说话还好，一张嘴，秦乐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训，“身为元壳，有多重要还用我说吗？！可是你看看，这几次事件，你都干了什么？！我用尽全力保你出来学习，又让你跟着出任务锻炼，可不是让你往死里地折腾自己！上次在王家的事儿……”

“咳咳咳，”阿桑拼了命地干咳起来，秦乐顿了顿，给了阿桑面子，将这句话草草揭过，“这次若非杨光通知得及时，我又来的刚好，你、你们三个，全得交待！”

向楠闭嘴听训，他自己也还没从劫后余生的紧张中缓过劲儿来。

“你们三个，都要接受惩罚，才能长长记性！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行了啊队长，真要说起来，那你这个队长，我这个监督人都有责任。”阿桑打圆场，走过来揉了揉南音的头发，“困不？去车里睡一觉，今天晚上辛苦你了。”

南音依恋地在阿桑手掌里蹭了蹭脑袋，又怯怯地看向秦乐。秦乐瞪了她一眼，扬了扬下巴，南音当即欢天喜地地冲进了车里。

向楠也低着头想尾随而去，却被秦乐拉住了衣领。

阿桑嘿嘿嘿地奸笑两声，自己爬进车，关了门，朝两人并指一挥，杨光配合默契地发动面包车，载着其他人扬长而去。

“你跟我来。”

顺着马路，秦乐沉默地在前面走，向楠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

“说说吧，”秦乐突然开口，“说说你对梦域空间的理解。”

向楠脑子空白了一瞬，反应良久才回过神儿来，又稍稍回忆了一番荣慎之前说过的理论，复述了一遍。

“超弦理论。这是荣慎的观念。”秦乐停住脚，他比向楠高不少，此时微微低头，逆着月色，叫向楠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们对无法解释的事情，会抱有神秘又浪漫的猜测。在科学尚未普及的曾经，我们的祖先认为，这世上有轮回，有地府，有鬼神，有天道。”秦乐说着，示意向楠上前几步，与自己并肩，“后来，讲科学，这些就都统统归拢为封建迷信了。”

“但当科学也没办法解释的事实发生时，这些带有迷幻色彩的猜想，又浮出水面。很多年前，总部对四维空间的认识——尽管做了各种粉饰和遮掩，但从报告上的种种描述来看，就是地府。而与乔老先生沟通的那位，总部定为判官，崔珏。所以，我们会在私下里叫他崔大人。”

向楠沉默地听着，带着好奇和探究。

“但四维空间的生物，从不与我们直接沟通。当年秦怀柔认为，那是高纬度生物的傲慢。他这个人也很傲慢，所以对来自别人的傲慢更为敏感。”秦乐低声地笑了笑，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但很快那笑容消失不见，向楠甚至以为自己刚才不过是眼花。

“我想跟你说的，正是召仙。如你所见，我凭借灵槐木牌，与四维空间中的灵取得联系，邀请他们进入梦域之中，助我一臂之力。”

向楠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那个白衣男子……”

“他是四维空间中的生灵，在梦域空间具象后的实体，我第一次召唤他出来时只有九岁。那一年，我哥哥秦礼被判定行事极端，即将取消继续学习的资格。”秦乐苦笑一声，“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跟你表明我对梦域，对四维空间的设想。”

向楠还在惊讶秦乐提起秦礼时那种独特的态度和口吻，又听秦乐说道：“我不懂什么超弦理论，也没上过正经的大学，所以，我只能从我了解的方面入手。我以为的四维空间，是一个巨大的磁场。这个磁场中，所有的生灵都会被牢牢吸附，动弹不得。所以，我认为在四维空间中，没有实物，只有意识。没有文明，只有永远不死不灭的灵体。”

向楠被秦乐的这种半修仙半物理的假说，惊掉了下巴。

“召仙之术，并非总部所创。而是那位崔大人转告乔老的。而这么多年来，能够成功使用此方法的人，只有两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截灵门现在的门主，秦怀柔。我的这个猜想，便全由我亲自召仙的感悟而来：在我看来，梦域之所以能存在，是因为它有着独特的波段。这种波段能够抵抗四维空间庞大的磁场干扰，所以当人在梦域中，以召仙术召唤四维空间中被束缚住的灵体时，他们便可以有挣脱磁场的力量，进入到梦域中来。”

“所以，召仙术只有在梦域中才能实现。因为这不是三维空间的法则，而是四维的。迄今为止，我能在梦域中召唤四种生灵，但每一位，都不会停留太长时间。他们听从我的召唤，进入梦域享受了片刻的自由，在完成使命后，又回归磁场，重新被套上枷锁——我不懂他们追求的是什么，但我知道这套规则，我们彼此默契地遵守。而除此之外，他们不会给我任何回应。”

向楠不由地露出了更多的不解来。

秦乐又道：“你今天看见的那位，总部将其命名为吕祖。因为吕洞宾的剑，可斩尽天下邪魔。”

虽然那位灵体，从未对这个称呼有过任何回应。

“所以，从我的角度来说，也许真的存在轮回。只是，那个‘地府’的真实情况，恐怕远不及我们先祖们那番浪漫的想象。”秦乐在一家真正的24h便利店前停住脚，带着向楠进去点了两碗泡面。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落地窗边，吃着泡面，没人多发一言。

当天边冒出第一缕微光之时，秦乐和向楠终于徒步走到了总部大门口。

“我希望，你也能掌握召仙术。”秦乐在向楠满心疲惫，只想睡觉时，突然说道：“因为我想让你亲自验证，我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