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从不远处走来。阿桑小跑几步过来，跟韩静山打了个眉眼官司，接过了手中的紫葫芦。

林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沉默地对周边的一切变化失去了兴趣。秦乐将孩子交给韩静山，拿过阿桑手中的紫葫芦，“我来。”

阿桑刚才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研究明白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保持着从业以来的警惕，提醒秦乐一句：“当心点儿，别被吸进去了。”

秦乐看他一眼，当着阿桑的面儿一把拔出了紫葫芦的塞，下一秒整个人咻地一下，被吸了进去。

抱着孩子的韩静山：……

拿着葫芦塞的阿桑：……

秦乐落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板一样的界面，脚下清澈的视野中，将自娱自乐的向楠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和兴奋地在棋子间蹦来跳去的动作。

秦乐跺了跺脚，整个界面震了震，却没有任何碎裂的迹象。他蹲下身，手指拂过透明的材质，淡淡的能量波纹扩散开来，四处碰撞后，层层重叠，隐隐地传来清脆的嗡鸣。

“出来吧，”秦乐起身，看向自己身后，“我知道是你，哥。”

秦礼踱着步子，从阴影中走出。脚下反射而来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容，苍白的有些病态的神色，配上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造就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疯子一般的形象。

“好久不见。”秦礼说着，冲自己唯一的，血脉相连的弟弟，点了点头。

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嘴边，秦乐挨个儿砸么了一遍，通通咽了回去，一张嘴，反而公事公办，“策反林圆，设计向楠，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秦礼歪着头，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却什么也不说。

“总部已经对向楠十分忌惮——守梦灵的事儿，也是你们逼出来的。”秦乐叹道：“秦怀柔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向楠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在你们的计划中了吧？”

秦礼还是笑，他认真又仔细地观察着秦乐，不带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挑衅，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看来，我猜得没错。”秦乐眉头越蹙越紧，手指不经意地握成拳，他顿了顿，骤然叹出满腹的郁气，“算了，我问些别的——这些年，你还好吗？”

秦礼的眼中，漫上了罕见的温柔，“很好。”

然而秦乐的表情，显示出了不认同，他去拽秦礼的手，秦礼也任凭他动作。冰冷的第一触感让秦乐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抽搐，但很快他重新控制住了表情，松开手。

沉默再一次横隔在两人之间，许久之后，秦礼笑了笑，伸出拳头，点了点下巴。

秦乐许久之后，才摊开手，掌心朝上，接在了拳头之下。

这是多年来，两兄弟坚守的默契。当年，秦礼便是用这样的姿势，为秦乐带来第一颗糖、第一张音乐会门票、第一把纪念币、第一片来自秋天的落叶。

也是用这样的姿势，他将父母最后的遗物，交到了秦乐手中。

“你比我更适合拿着他们。”那时候的秦礼，就像现在这般的苍白，这般的平静，“这东西可把我折腾得够呛，再不好好地睡上一觉，我可真的支撑不住了。”

回忆戛然而止，秦礼突然蹦出的轻笑声，让瞬间抬起头来的秦乐心头一跳。

他松开了拳心。

一个小小的紫葫芦手串，落在了秦乐的掌心。

“这是我送小向楠的礼物。”秦礼说着，整个人的身体开始透明，“很安全，没有任何猫腻——你若是不信，尽管检查。”

秦乐握紧了手中的葫芦手串，指尖勾住了秦礼的衣袖，“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衣袖在秦乐的手中，褪去了最后的颜色，轻盈得好似蝉翼，虚无地像不可捉摸的风。

“再会了，秦乐。”秦礼的笑容，逐渐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只剩余音，落在秦乐的心头上，“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们。”

秦乐不由地上前一步，却依旧没能抓住秦礼的丝毫痕迹。手中的紫葫芦手串硌得掌心微红。

“谁他妈在乎这个……”秦乐看着那串紫葫芦，呼吸逐渐加重——当初秦礼的专属武器，便是一个葫芦。它能吸纳梦域空间中的一切攻击，能关押临时逮住的“嫌犯”或者是不听说教的老固执，甚至能装些储备物资，在一些极端的任务中，保证外勤同伴们的连续作战。

可如今，这葫芦变成了冷冰冰的手串，躺在了秦乐的手心。他感受不到秦礼的能量波动，却偏偏又能感受到，这手串和脚下棋盘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礼，对自己的专属武器，到底做了什么？

秦乐想不明白，他有太多的疑惑，而眼下也不是深究的场合。他将手串上的紫葫芦竖起，拔掉上面精巧设计的壶塞，刹那间脚下的透明隔层被虹吸入小小的葫芦之中。下方兴致勃勃的向楠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倏忽间被整个空间排斥在了外面。

小世界崩塌的瞬间，秦乐和向楠同时回到了小公园里。

阿桑和韩静山焦急地冲上来，前者关怀秦队，后者查看元壳。向楠越过抱着孩子的韩静山看向了路灯下，林圆安详地躺在那里，呼吸之间，安宁又祥和。

“她怎么了？”向楠说着，上前一步。

秦乐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腕，将那串紫葫芦，套了上去。

向楠莫名其妙，秦乐却并不多解释，转而开始吩咐阿桑善后，并打电话给还在鬼打墙的杨光，指点他走出困境，接他们回去。

向楠蹲在林圆身旁，捡起了地上被暴力扯断的红绳手链。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自吊坠中翩跹起伏，停留在向楠的指尖，亲吻着他的指腹，又毫无眷恋地，飞向了更深的夜空。

“你还真是胆大。”向楠脱下外套，罩在了林圆身上，夜晚的公园，凉气和湿气叫人忍不住打起寒颤，向楠探了探林圆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截灵门那种疯狗，你怎么敢跟他们搞在一起……”

面包车的光从后方打来，引擎熄火，杨光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等你醒来，咱们可要好好地说一说这事儿。”向楠将断裂的手链揣进兜儿里，将昏睡的林圆抱起，走向面包车，“我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为我好’，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想，咱们可以推心置腹地谈谈。”

他护着林圆的脑袋，将人放在了后座上，系好安全带，“但是，最好不要有下一次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