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圆僵在原地，被阿桑一把扯到了人堆儿里。

三个大凡人在一片昏迷不醒的人堆儿里，仰着头，看着天上非人般的战斗。

“向楠”和“晨曦然”仿佛在照镜子。无论是从攻击方式，还是从移动的习惯，这两个守梦灵几乎“心照不宣”。而从实力上来说，只交付了半个身体控制权的“向楠”，刚好跟“晨曦然”打成平手。

阿桑直看得眼花脖子疼，才惊觉现在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他赶紧和韩静山一起查看倒在地上的这些献祭者。

“晨曦然”这个没良心的，任凭这些忠实的粉丝们堆叠在地上。林圆也加入两人中，帮着将这些少男少女一一挪开，尽量铺平在这硕大的“碗”底。

献祭者们陷入深度睡眠中，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这看起来可有些诡异，林圆摸着其中一个小姑娘的脉搏，微不可查，再去探她的鼻息，许久之后，才能感知到微弱的风，在一呼一吸之间悄然流动。

“这些人……还能醒来吗？”林圆望着遍地“粉丝”，心情十分沉重。

“具体还是得看医生怎么说。”阿桑将最后一个献祭者放下，摸了把额头的汗，“我刚才简单地查看了一番，截灵门强行抽取了他们体内大部分的元气。如果他们只是因此陷入沉睡，那还好说，只要精力恢复，自然能醒过来。怕只怕……”

怕只怕这种献祭的背后，损伤根本。若是身体强健的，说不得还能勉强清醒，但之后恐怕会对大脑有不小的后遗症；若是身体虚弱的……

直接变成植物人，都有可能。

韩静山愁得下意识摸烟，却猛地意识到这段时间跟着周褚良戒烟，兜儿里只有戒烟糖。他剥开糖纸，嘎嘣脆地嚼着硬糖块儿，就好像在把晨曦然这个垃圾偶像嚼碎了一般，“现在，又该怎么办？”

献祭者他们无能为力唤醒，头顶两个“怪物”的争斗，也丝毫插不上手。

“那就试着找到这个梦域空间的薄弱之处，把这些可怜的粉丝们，送出去。”阿桑狠狠地啐了一口，起身道：“即便整个空间都被加固过，这么大的领域，也不会是均匀的。有强有弱，就一定有破绽。咱们四处找找，能送走一个是一个。至于它们两个……”

林圆和韩静山随着他的话，同时抬头，看向依然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沉默不语。

阿桑破罐子破摔，“爱咋咋滴。”

“碗”口宽敞的边缘处，两个守梦灵一触即分，一个脚尖轻点“碗”口，一个悬浮半空，摸了把嘴角的伤痕。

“向楠”：“啧，磨磨唧唧，就给一半儿。现在好了，我解决不了它。”

“晨曦然”显然更忌惮，它一改之前的狂傲，此时全神贯注地盯着“向楠”，双目喷火，五指成拳，极力压抑着怒火，却又拿“向楠”无可奈何。

向楠在自己的意识深渊中，与“向楠”对话：“既然打不过，就破除这个领域。先把下面的人放出去，以后再找机会收拾它。”

“向楠”恍然大悟般地一锤掌心，灿然笑道：“你提醒了我。”

——晨曦然的守梦灵得益于那些粉丝们强烈的愿望加成，才会如此强大。既然如此，那要是……

向楠瞬间明白了“向楠”的打算！他急声阻止，然而“向楠”的动作更快。阿桑和韩静山正拿着具象出的镐头一下又一下地刨着碗壁，这个点位是经过韩静山论证，林圆实际测算后，得出的“最薄弱点”，他们正打算凿个洞，再借助灵槐木牌将这些献祭者先塞出去……

然而，当“向楠”俯冲而来，直奔献祭者人堆儿的时候，阿桑和韩静山还以为它这是打输了要逃命，却只有林圆瞬间反应过来。

“它要杀人！”

阿桑一句“我靠”丢开镐头，三两步冲上来，纵身横踢，直接将“向楠”踹开，砸在了“碗”边儿上！

韩静山当即甩出三张符纸，将距离“向楠”落地点最近的几个献祭者保护起来！

而林圆，也在同一时间召唤三个钟盘，暴雨梨花针正对“向楠”，只要他有一丝异动，就要当场发作！

“向楠”从“碗”壁上浮起身子，满脸的不耐烦。他冷冰冰地视线扫过三人，双指一并，随便一甩，一股极为庞大的能量迸发而出，竟直接将一旁的“碗”壁打出一个缺口来！

“向楠”：“都给本大爷，滚开！”

阿桑猛然惊醒，顾不得这波赤裸裸的威慑，扛起一个献祭者就往那正在愈合的破洞处跑！

——天赐良机！！！这可比镐头快他妈的太多了！！！！

“韩静山！！！拖住它啊！！！！！”

迎着阿桑破了喉咙的呼喊，韩静山甩出一把爆破的符纸，专门往“向楠”的眼前炸，不求能炸伤他哪怕一根眼睫毛，但求这爆破的闪光灯让它暂时瞎一瞎！

“向楠”被这两人一系列不要脸的操作直接点燃，他怒吼一声，弓起身子就要冲过去全突突了，却突然发现小腿一紧，只见林圆不知何时从边儿上跳上来，死死地扒着他的腿不放！

“向楠”：…………！！！

林圆：“休想得逞！！！你给我老实一点！”

“向楠”直接被气乐了。

另一边的阿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狂奔，终于在那洞合上之前，将肩膀上的献祭者甩了过去！纯白的“碗”壁彻底合上的前一秒，那瘦小的献祭者竟就这么直接地被丢了出去！

阿桑顿时大喜过望，“有得搞！！！再来再来！！！”

韩静山哭笑不得，“大哥！咱们这他妈两头得罪了，被搞还差不多啊！！！”

然而比他们两人还要愤怒的，却是“痛失粉丝”的“晨曦然”！

它愤怒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直接朝阿桑冲了过来！

这速度快如闪电，虽然失去了一个能量的链接人，但对“晨曦然”的整体实力影响并不大，故而阿桑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下这一招的！

韩静山大呼小叫地把所有符纸全抛了出去，甭管是日行千里的，还是爆破、保护罩用的，一股脑地全都砸了下来！

阿桑的视野范围完全被铺天盖地的符纸拦住，只能凭本能和直觉闪避“晨曦然”即将到来的报复，恨得咬牙切齿，“韩静山！你他妈后勤课读狗肚子里了？！活该你考不上编制！！！”

“晨曦然”的攻击已经落下！那一拳距离阿桑只不到一指间距，却硬生生地被一道气流罩子，狠狠地隔绝开来！

一滴冷汗自阿桑的额头落下，这位几经生死的硬汉也难掩惧色。他后退半步，喘息一声，侧头看向了视野的大后方。

——向楠浑身大汗地半跪在地，一手揽着林圆，一手抬掌向前，正是维系着这屏障的所在！

——他竟能自如地，切换形态了？！

这个念头只在阿桑脑海中一闪而过，便听见韩静山嘶哑地喊叫，“趴下！！！”

元气流罩应声破裂，“晨曦然”的拳头穿透屏障，擦过阿桑的头皮，直接穿透了“碗”边！

阿桑：我靠靠靠靠！

韩静山正在此时赶来，直接扛起地上的一个献祭者，在“晨曦然”抽离的一瞬间，将那昏迷的人塞进了拳头洞中！

然后，那人便被整个空间，挤牙膏般地排了出去！

韩静山几乎是喜极而泣，“行得通！搞起来啊！！！”

“晨曦然”直接出离了愤怒。

向楠操控着元气流罩，不停地给“晨曦然”找麻烦，而林圆更是配合他寸步不让地盯着“晨曦然”揍。每一次“晨曦然”因为暴走而控制不住的力度，都会在“碗”边儿砸出坑坑洼洼的洞来，阿桑便和韩静山趁机往外塞人。

四人头一次配合的如此默契，几乎是不要命地在“晨曦然”的底线上来回蹦迪，甚至到后来，几人能在一来一回间，聊上几句天。

阿桑：“嘿！这家伙的智商看起来果真不是很高！”

韩静山：“咱们弄出去几个了？它是不是变弱了啊？！”

林圆：“你俩能不能一次性塞两个出去啊？！两个人搞一个也太磨叽了吧！”

向楠：“等等！它真的变弱了！”

“晨曦然”一脚踹在了“碗”底，本该最少开个洞的落脚点，却只是皲裂出不规则的纹路来。阿桑一口气扛起了两个人，就等着就劲儿往下扔，却偏偏没等来结果。

韩静山判定“晨曦然”这家伙“真不行了”后，干脆捡起了地上的一张爆破符，丢在了它的脚背上。

爆炸声骤然响起，皲裂的打击点轰然破碎，并带动了整个碗底，分崩离析！

——看来，变弱的不但是“晨曦然”本身，还有这个层层加固，具备自我愈合的梦域空间！

所有人跟着一起坠落，阿桑即便屁股朝下也不忘掐着口诀，用灵槐木牌将一个又一个献祭者送出这个空间。

当四人挣扎着落到实处时，所有的献祭者都被送走，包括一直昏迷不醒的唐哥，而他们四个，以及极度虚弱，几乎难以维持形态的“晨曦然”，则重新踩上了纯白的梦域空间地面。

阿桑愣了会儿，言辞凿凿，“我很肯定，那些无辜的小孩儿都被送回去了。”这套流程阿桑倒背如流，人到底送没送走，他还是很有数的。

韩静山费解，“可我们为什么又会回到空间中？”那“碗”的崩塌，就好比梦域空间的破碎。空间破碎后，自然该回到现实，怎么会又回到空间？

林圆思索良久，做出判断，“梦中梦。我记得，王家那次事件中，就发生过孩子的梦域空间被母亲的包裹住，形成了一种俄罗斯套娃般的梦中梦。”

她话音一落，引来三个人的注视。

阿桑：“你这是……”想起来了？

林圆暗道不好，赶紧找补，“荣老师给我看过档案记录，作为……理论学习的实践拓展！”

韩静山翻着眼珠子努力回忆，“有这么一节课吗？咱们内外勤的理论课不是通用的吗？难道是我当初开小差错过了？”

“总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如果是梦中梦的话，我们刚才就好比在二楼，现在只是回到一楼罢了。”林圆强硬道：“只要打破这一层，就能回到现实了！”

几人旁若无人地讨论，完全没将虚弱至极的“晨曦然”放在眼中，便也没人发现，“晨曦然”的身形逐渐透明，在消失前的瞬间，真正的晨曦然站了出来，替代了守梦灵的位置。

他揣着兜儿，颇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全力塑造出的“怪物”溃散，轻轻地叹息。

这一声极轻的叹息，恰好被向楠捕捉。此时的他同样虚弱至极，强行将守梦灵撤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之后又大量地消耗着元气保护阿桑和韩静山，便是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劳累的，便是元气的储备量再大，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筋疲力尽的向楠并没参与那三人的激烈讨论。他疲惫地垮着肩立在一旁，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出去睡觉。

然而晨曦然的这声叹息，刚好提醒了他最重要的一件事：主打歌还没能撤销。

向楠抬起乏力的双腿，一步步地走到晨曦然身前。阿桑几人被他的动作吸引，渐渐地没了说话的声音。

向楠在晨曦然身前停下，“那天，我是故意压着你演的。”

他话说的没头没尾，可晨曦然却了然：便是那场主角和修真者的戏。那一天，向楠光芒万丈，被导演亲口授予“天生的演员”和“当导演可惜了”的极高赞誉。也是在那一天，让晨曦然真正下定决心：必须打压向楠。

“我并非天生的表演家，只是那场戏，比较符合我的成长经历。我看过剧本，也看透了你。我知道，想要真正激怒你，刺激你出手，便需要真正地引起你的忌惮——再没有比演戏更能触到你底线的了，你快三十了，急需转型。若是在这时候被一个后生压制住，不但转型会失败，连经纪公司都很可能放弃你。”向楠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当初的判断，分毫不差地点出晨曦然最大的焦虑点，“所以，你必须有所动作。”

晨曦然释然一笑，“原来，是我小瞧了你。”

向楠耸了耸肩，“事已至此……”守梦灵被破，晨曦然又并非天生的能力者，能造出如此庞大牢固的梦域，不过是借助了截灵门的那首音乐，走了个旁门左道罢了，“你是个聪明人，我想，垂死挣扎，不是你的作风。”

晨曦然又笑，“你们，无非就是想让我撤了那首主打歌。”

向楠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却听他说道：“可这一次，我偏要挣扎一番不可。”

话音刚落，整个梦域空间，再次翻天覆地的变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