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无尽探索号的设计来说，飞船的驾驶室更像是一个被单独镶嵌在船头的观景台，那些看似分散的船体结构众星拱月一般地分散在它的周围。

毕竟对于这样一艘几乎难以分出它的每一个结构的飞船而言，想要在一个完全空阔的宇宙中分清楚它的头和尾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在林升决定进行手动驾驶的时候。

“对接必须要船长来进行，这是复合体的规定，”浮现在透明的玻璃舷窗外的无足鸟带着调笑的神情看着手足无措的林升，“所以一切就看你了哦！”

“呃，”林升有些不安地在座椅上扭了扭，他倒是没有去问无足鸟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规定，“难吗？我是说，我从没干过这件事。”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很重要对吧，”林升盯着头顶那一块名为跃迁导航仪的透明投影，他眨眨眼试图理解上面所说的步骤，“如果我搞砸了会怎么样？”

无足鸟穿过玻璃飘到他的眼前，伸到面前的两只手先收成拳状然后猛地散开。

“Boom！”

林升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你把头盔带上就行了，”马文不知道无足鸟为啥要捉弄林升，他催促林升把传感器的接线插到扫描仪上，“这件事用不着学，这是人类的本能。”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很好，林升想，我想现在终于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原来进行跨光年的飞船运送工作是人类的本能之一。

林升还想问些什么，但此时的马文已经进入了状态，我的意思是他现在终于能够进行一次身为导游的职责了。

“这里是无尽探索号，飞船对接可以开始了。”

林升的眼神依旧不安地在舱室的空气中扫来扫去，这位自觉从未发现自己有着如此本能的老古董还在因为无足鸟和马文的话而不安和疑惑。

甚至连麦悠都比林升表现得好，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太空旅人一样，自在地躺在柔软的椅子里，甚至脸上都还透露出一种归家的惬意。

林升悄悄把袖子凑近额头擦了一把汗，无足鸟则又一次地消失了，然后整艘飞船发出了一种独特而轻微的抖动。

在浩瀚的宇宙空间中，一种任何人都难以听见的波动单一地沿着无尽探索号传向太阳系，那是空间因为挤压而发出的嗡鸣，它们隐秘而轻微，即使是最好的引力波探测器也难以发现转移时的动静。

林升终于把头盔带上了，紧接着，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漏斗出现在头盔的顶部，灵魂或者意识，又或者别的什么，林升只觉得自己正在违抗飞船内部的一切束缚。

林升觉得他正在飞向更高的地方，然后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某个东西上。紧接着，林升感到自己双脚被人拉住了，当他重新站稳的时候，他看见无足鸟和马文正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

准确地说是三个甚至更多的无足鸟和马文站在自己的面前，林升只觉得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很奇特的视角里，就像他现在甚至能从数百个不同的角度看到自己一样。

“小心些，”马文示意林升不要乱动，“虽然其他的接口都被我们封死了，但还是有跳到其他地方的可能的。”

“这里是？”

“这里是蜷缩的高维时空，”无数个无足鸟的声音传到这个奇异的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林升觉得自己已经如同时间一样在这里融化了，他确信自己都听到了每一个时刻的无足鸟的嘱咐。

格利泽星球上的无尽探索号现在正在噼啪作响，它先是爆发出了一阵极为耀眼的高亮，对于格利泽星球上的人们而言，天上瞬间就出现了另一个更为耀眼的太阳。

然后那一颗太阳在极短的时间里又重新黯淡下去，短到甚至让人以为刚才的闪光只是眼球转动时出现的一枚小小的亮点。

对于一直关注着无尽探索号的思格德以及那些自称为真正格利泽人的人而言，仪器中那一艘古怪而不合常理的飞船以一种诡异的形式消失了。

就像将一大捧泡沫撒到水里或者几块方形的、不规则的玻璃块摔得粉碎，飞船过去每一个曾经算得上是一个整体的地方都变成了更小的整体——无尽探索号现在已经脱离了三维时空的束缚了。

那些呈现在仪器中的古怪的消失画面，就如同用万花筒来观测得出的画面一样。那些“碎屑”般的画面只是尚未平整的时空中透露出来的飞船的部分的画面。

此时的无尽探索号已经抵达到复合体真正的母港了——也就是太阳系本身。

……

“所以说，”林升的语气充分表示了他有多惊讶，“我只需要带着它走过去就行了？！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我都说了这是人类的本能了。赶紧把我们带过去，我可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待太久。”

无足鸟少有地表达出了自己弱势的一幕：“我不太适应这种状态。”

林升瞬间就明白了无足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不是吧！无足鸟，你居然‘晕船’？”林升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空间里每一处轻微的声响都暴露了他的想法。

毕竟，谁能想到一艘飞船的AI，一艘生来就负责在整个宇宙中穿梭的飞船AI居然会晕船呢？这实在是太搞笑了，就像突然发现了一只不会游泳的企鹅一样搞笑。

“我只是不太适应，这种远距离的对接需要占用我几乎所有的内存。”甚至连无足鸟的声音听起来都变得软弱起来。

“我这就走。”林升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朋友处在难受的环境里，他只是对于这样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飞船AI居然有这样“软糯”的表现觉得有趣。不带任何恶意地觉得有趣。

在林升的感觉里，他只觉得自己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自己“睁眼”时看到的就是那一个熟悉的罩着自己玻璃罩子。

“这就结束了？”林升伸手摘下对接用的头盔，无足鸟不出意外地浮在空中，她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正常多了。

“这是你的本能，到底还要我重复多少遍。”

“我是说，我怎么学会这个的？”林升觉得自己就好像刚发现自己居然还会飞的鸟儿，“我的身体一直都没变过，对吧！”

“这和你的身体有什么关系，老天！你是个人类！这难道都还要我提醒你吗？只要是个人就会‘对接’。”

任何人（特指类似林升一样啥也不知道的人）在知道“对接”都会觉得这是一项“奇点”技术，毕竟只要听听这项技术所造成的效果就知道它有多夸张——“一种基于意识体趋同性结构研发的无视时空距离的转移手段。”

“无视时空距离”出现在对于现实事物的描述中是一个很古怪的事，这更像某些游戏中的武器词条或者装备的属性。

但这也能够解释几乎所有的人类在太阳系中真正能够“不死”的缘由，毕竟如果存在某种装置或者本能能够在你即将被核爆的闪光蒸发的瞬间将你的“魂灵”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简直就像是巫妖的命匣一样。”林升觉得这样的技术给他一种微妙的既视感，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麦悠，声音下意识地就变小了许多，“这就是意识相态争端的原因之一？”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大概算得上原因之一吧。”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两个人的中间。林升能够听出来这是一个圣者的声音，难道他们真的就那么闲吗？他想。

“我注意到你似乎觉得我们打印的你有些不对？”

林升被这个声音下了两跳，第二下是因为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林升甚至那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唯一值的庆幸的是困扰了所有人的那一个问题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也许吧。

总之，现在眼前的这个好端端的林升的确是复合体重新打印出来的又一个林升。也许现在他可以把自己叫做林升四号，不对，应该是五号。

林升心里没有任何一点感觉，他甚至有些期待什么时候六号来接这样一个烂摊子。

“总之，欢迎你重新回到太阳系，不过接下来的路程可能会有一些颠簸，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像你那位类人朋友一样躺进休息舱里。”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是要去哪个地方吗？”

“太阳系已经等待你们很久了，为了所有人类的安全着想，每一次转移坐标我们都会要求所有的人类回到太阳系。”

“你是说？！”

“是的，就是你想得那样”这个祥和的声音变得坚定了那么一瞬，就像是在对着对讲机的另一端喊话一样，“通告！太阳系现在可以向格利泽进发！所有人类都已归家！”

太阳系的真空中，纷扰的电波在短短几秒内传到了每一个人类的耳中，短短五分钟内，太阳系几乎所有的人类就都安静地睡着了。

空间里只剩下通报的余音。

“通报！太阳系正在向格利泽进发！通报！太阳系正在向格利泽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