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献闻声，自然停下脚步回头来看，见唤他之人面生，微微点头以礼便又往前走了去。

“先生！”

李曦年这次移步了，确切地说是跑了过去，也可以说是冲了过去。

苏献见一个陌生女子这般朝自己奔来，下意识便往旁边躲，李曦年见苏献移了几步，脑中仅有的理智将她已然张开的双臂硬是收了回来。

她在苏献身前站定，昂头瞧着这张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孔，眼泪不觉便溢满了眼眶，刚一张嘴，便流了下来。

“您……回来了。”

这眼泪冰凉，落在胸前的外袍之上，将那几片雪花也融了。

即便是对一个陌生人，苏献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是，回来了。”

李曦年就这般昂头看着他，如若珍宝般视线不曾离开片刻。

苏献也奇怪得紧，若是平常遇了这般女子自是避之不及的，可眼前的人儿却让他不忍离开。

只是芦亭此刻出来两个身影，一见苏献便欢快地跑了过来。

“奉之！”莫倾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苏献这才回过神来，转身道：“莫侍郎遍寻你不见，方才去了驿馆，我猜想你或许会在这里。”

莫倾腼腆一笑，朝身后跟着的女婢菁菁道：“看吧，不愧是我选的夫婿！我一个字没说就知道我来了这儿。”

苏献心道：倒也不是一个字没说。

他深知这位莫三娘对自己十分上心，来京的路上便多次邀他入莫府待考，他虽婉然而拒，却看得出来她对驿馆是十分嫌弃的。

“我听说你以前在这里住过，想着熟悉的地方总比驿馆要强，毕竟驿馆又乱又吵，影响你读书，谁知道这里这么……简陋……”

那个破字，莫倾及时咽了回去。她可不想在未来的夫婿面前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一旁的李曦年闻言，满心失望：原来先生来这里是寻莫三娘的。

“那咱们走吧！天黑了就出不去了！”

莫倾笑着去搂苏献的胳膊，苏献无声躲开，她便假装滑了一跤哎呦一声喊了出来，苏献见状立刻伸手去扶，莫倾借机紧紧搂上他的胳膊，嘴角笑得更开了。

此招在苏献身上……屡试不爽。

旁边的李曦年看在眼里，挪了一步拦下欲离开的苏献。

“先生……不打算进去看看吗？”

那间屋子里的一应摆设，与他离开之前毫无区别。在生伯得知阿省便是李曦年后，便将苏献留给他的书籍抄本皆给了李曦年，此刻那几案上便摆着他最爱常翻看的几本。而这间屋子的钥匙，正在李曦年身上。

苏献垂了眼，有些伤怀，也顾不得将胳膊从莫倾的手中抽离。

他淡淡道：“不必了。”

这三个字进入李曦年的耳朵里，却似一把短刃剜心之痛。

她突然伸出双手来握在苏献另一只手腕上，昂着头紧紧地盯着他，并不打算放手。

苏献眼前恍惚出现一幕：也有这样一个女孩，这般拉着自己的手腕，昂头委屈地看向自己，说：先生，阿曦错了。

此时的莫倾很不高兴。

“你谁啊！”

她放开苏献的胳膊，伸手去抓李曦年，苏献却意外地拦了一下。

“莫侍郎在等你回府，菁菁，送她回去。”

“那你呢？”莫倾问，眼神有些埋怨。

“……我随后回驿馆。”苏献转而朝李曦年道：“这位娘子，是否可以松手了。”

李曦年动也不动，手握得更紧了些，莫倾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动手，菁菁将她拉了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莫倾只得忍了下来，但却没有离开。

此时芦亭内又走出一人，是齐玏。

他驻足门前，不敢上前一步，亦不敢出声，只是站在这里，看着那个期盼了许久的人儿正满眼期盼地望着别人。

而李曦年身后不远处亦有一人。

此人微微叹息一声，朝李曦年漫步而去，边走边如此唤她。

“阿曦！”

李曦年没有回头，将苏献闻声之后的惊讶尽收眼底。

“你……”苏献皱眉，不知该如何问。

李曦年咧嘴一笑，哽咽道：“先生，阿曦也……回来了。”

芦亭院中的石案上点了一盏灯，齐玏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盯着李曦年的那扇门内忽明忽暗的灯光发着愣，菁菁在离他不远几步之外时而偷看他两眼。

至于莫倾……

“原来是你小子！我就说她怎么那么眼熟呢！你来这儿干什么！”

“你来这儿干什么？”刘秉知瞟了她一眼，十分不想与之对话。

“这是我未来夫婿曾经住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

“呵呵，这是我朋友现在住的地方，我为何不能来？”

说到这个，莫倾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叫她阿西？东南西北的西？还是……”

莫倾想了想，似乎想不太起来，便把菁菁叫了过来，经菁菁提醒之后，她复问道：“还是……李曦年的曦？”

“要你管！”

“嘿！你这小子，懂不懂礼貌啊？长辈问话有这么回答的吗？”

“你算哪门子长辈？”

刘秉知嫌她烦，又怕再说下去吵到了屋内那两人，便出了院门，裹紧身上的狐裘呆呆地立着一动不动。

不过莫倾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主，她自言自语地分析着，却又故意叫刘秉知听到。

“奉之刚才还不认识她，一听她叫阿曦，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他们又转眼成了熟人，现在还在里面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以我对奉之的了解，他不可能会忽然跟一个陌生女人挨得这么近……除非他们真的认识，可刚才奉之的表情，明显就是……不对！”

莫倾忽然盯着那扇屋门瞪目结舌，好半晌之后才不可思议地吼了一句。

“难道是……魂穿？妈妈耶！”

刘秉知像看疯子一般看了莫倾一眼，只见对方立刻朝自己奔来，迫得他不得不站直了身子，以防莫倾使用暴力。不过莫倾只是兴奋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时而跳上两下，顺带逼问几句。

“你就告诉我，她是不是李曦年？是不是以前奉之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丫头？”

“……”

是又如何。

刘秉知怎知这回事，他也是认识李曦年之后才帮她关注的苏献而已。

不过司时确实说过，苏献在上京时住在芦亭，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一个小丫头，坊间对他二人的风言风语不断，这也是苏献离京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刘秉知恍然皱眉。

他记得司时说过一句话：巧了，那个丫头也叫阿曦，只是不知是哪个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