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生派人将顾念染掳至柳州而除之，可派去的人却动了恻隐之心，只将她扔在了潭边任其自生自灭。至于之后发生的事，都在你的脑子里。”

孟行想了想，补充了几句：“不过顾梓尘是个正人君子，并不清楚顾明生的恶性，也真的以为顾念染是逃婚而去，所以在那日见到你时，他以为你为了掩饰身份，并不想认他，却不知……你并不是顾念染。”

这话由孟行说出来，李曦年并不觉得奇怪。但在突然间自己这具身躯所有该知道的信息一并都知道了，却有说不出来的奇怪。

“不问了？”孟行道：“我还可以接着数。”

“……数什么？”

“数你欠我几个人情。”

“……什么？”

李曦年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却听孟行侃侃而言。

“目前为止，你欠了我六个人情，这人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现没有需要你帮忙的事，便先这么欠着吧，或许将来会找你讨还，或许过几天我便都忘了……你忘了？方才我不是说，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便欠我一个人情？”

看着孟行面不改色的模样，李曦年知道是如何也跟他讲不了这个道理的，同一个读书人讲道理，不如服了算了。

“好，是我欠郎君的，郎君若有一日需要我帮忙，我定拼力而为。”

说罢，起身欲走，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青引这次也进了礼部试，阿棠说……他试后直接上了山，敢问……”

孟行道：“无妨，他头考便进了礼部试，将来必是要入仕之人，多遇些挫折，比事尽坦途收获更多。”

李曦年垂眼沉默片刻，随即离开。

她身后的孟行站在竹楼之上，望着她一步一步走下那蜿蜒石阶，嘴里哼了一声。

“这一问，是我送你的。”

……

月底放榜之日。

李曦年一身男儿打扮，早早地等在了礼部南院的外墙之处。

这里停了不少马车和牛车，榜前严严实实地围了一群人，皆是昂着头在榜文之中找寻着自己或者自家主子的名字。

她站在不远处，没有挤过去，只是昂着头，看着那榜文最高处，不必走到跟前便可清清楚楚地看到的几个名字，

那是可以参加三月廷试，蒙圣上亲考之人。

头一个，便是秀才科一甲一名的宁疏，宁子陌。而他的名字之后，没有别的名字。也就是说，秀才科只他一人中第。

这是所有参加科举之人最渴望的荣耀。

人群忽然间安静了些，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目光朝着那个艳羡之人仰望着，而那人仍是一脸淡漠，即便如此荣耀也见不得他为此失态。

只是李曦年发觉，宁疏一直在盯着榜上的一个名字。

孟行，孟泊勿。

明经科，一甲二名。

李曦年自然十分惊讶，她竟然不知，孟行除了抠字眼耍无赖之外，竟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她放眼望去，孟行似乎并没有来，却看见了正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司时。

他行至一辆马车跟前，嘴一张一合的说了几句话，只见马车内的人掀起帘子朝榜文处看了一眼，眼神暗淡而忧伤。

是刘秉知。

她大概清楚他心中所想所思。

因为不论宁疏在三月廷试时表现如何，今日之后，他在上京必是声名大噪了。

单凭秀才科中第，他便可不同于其他上榜之人，可直接被授予官职，且至少是正八品。

坊间都说，而立老明经，知命少秀才。

人们对于秀才科中第之人年龄的宽容，已然到了知命之年亦是一乡荣耀傍身的程度，可宁疏不过弱冠之年。

对于刘秉知而言，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却是自己心上之人所站之处，这必然是令人悲伤的。

待刘秉知的马车离开，李曦年牵着十五追了上去，不过追的不是刘秉知，而是宁疏。

明楼之前，宁疏的马车停了下。

他下了车，往李曦年这边看了一眼，便径直入内，在后的无尤盯着李曦年，待她走近之后唤人来将十五牵了走，领着李曦年也进了去。

李曦年边跟着无尤边问道：“宁二郎找我有事？”

无尤冷眼一瞥：“不是你跟着我们郎君，找我们郎君有事？”

李曦年干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还是上次那个雅间，她第一次来明楼时很不想进去，却被宁疏叫进去的那个雅间，不同的是，这里只有宁疏一人。

他还坐在那个位置，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坐姿。

“何事？”

只这惜字如金的态度，李曦年便判断得出，他一定是很不想与自己讲话的。

不过李曦年却丝毫不怯。毕竟不是自己有求于他，而是……或许是……他有求于自己呢？

想起几日前莫倾来芦亭找自己时说的那些话，李曦年觉得，她们两个的感觉似乎都没有错，所以今日前来，也是验证一下而已。

“其实是闲来无事，想同宁二郎请教几个问题。”

“……请问。”

看来即便宁疏再不愿同她讲话，该有的教养也压得他不得不听完李曦年的问题。

“上次宁二郎说为庆安伯选了合适婚配之人，我只是想知道此人是谁。”

“与你何干？”

“自然有所相干，才冒昧来问。”

宁疏没有回答，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李曦年，却莫名叫李曦年不寒而栗。

许久不闻回应，李曦年只能自己开口。

“庆安伯托我来问的。”

“是吗？”宁疏很快回道：“据我所知，你连韩国公府的门都进不去，鹦奴也已经十多日不曾与你见面了。”

“宁二郎果然……事事皆知啊。”

李曦年笑着点点头，心道：这宁疏对刘秉知果然是十分上心，连刘秉知同自己怄气这回事都清楚。

“不瞒宁二郎，我与庆安伯近来因为一些小事生了些小气，不过你们从小长大，自然清楚他的脾气，怄两天便好了的。”李曦年故作含羞之状，“毕竟……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嘛！”

说出这句话，李曦年满胳膊鸡皮疙瘩，但这是她与莫倾商量半日的结果，没有别的办法之前，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