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晃晃悠悠撑着马桶起身，食物的碎沫在胃里翻涌，强烈的恶心溢出口腔，又吐了一地。

盥洗台上反反复复冲洗几遍，整个人还是感觉神志不清，脑袋疼到快要炸裂。男人想看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卫生间里却没有一面完好的镜子，花衬衣上还沾染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血渍。

逼仄的小屋，蒸腾着浓烈的酒精味，厚实的窗帘遮挡了光线，昏暗的房间什么也看不清。

床脚的过道，有个女人昏睡在地，男人没有注意，摔在她身上，压醒了她。

女人把男人推到一边，一把扯开窗帘，阳光倾泻而下。

男人遮掩着刺目的光线，透过指缝看见了女人的模样。

凌乱的头发是褪了色的暗黄，瘦得露骨的身体，挂了件撕坏的吊带衫，浓厚的烟熏妆晕污在脸上，像是被打过的落水狗一样。

两人茫然地望着对方，女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哆嗦着抓住男人的衬衣，惶恐道：“我们睡了多久？现在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找到我？”

“你在说什么？”男人拧着眉问。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什么也记不起来，“你又是谁？”

“李风，你喝酒喝坏脑子了？我是小玉啊，我们天天睡一起，你问我我是谁？”

“小玉？”男人揉着太阳穴，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

他叫李风，十七岁辍学，离家出走后就没回去过。这些年干过保安，当过服务员，如今在老板手下做打手要债，成天和一群兄弟厮混在酒吧。

小玉是他撩过的不知道第几个女人，她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缠着李风，两人各玩各的，谁也不想着结婚什么的破事。

“我们昨晚喝到了几点？我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操你个王八蛋，你真喝断片了？还是在这跟老娘装？”女人抬起手想要扇下去，却被李风一把抓住，“你还记得昨晚你做了啥没？”

“昨晚？不就陪老板小舅子喝酒？”

“喝酒？你特么把人捅了你不记得了？”女人胡乱地捶打着挣脱手。

李风重重地吞了口口水，嘴里干个好似火烧：“我捅人了？捅了谁？”

“还特么是谁，就你老板的小舅子。”女人情绪激动地喊着，“他们知不道我们住这？会不会找来？”

“我捅了人？我为什么会捅人？”李风仍旧难以相信。

“昨晚你们喝成了死狗，那王八蛋想弄老娘，老娘怎么可能同意。”

“然后我为了保护你，把他给捅了？”李风似乎在说服着自己。

“呸，你特么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让人欺负时，你就在旁边看着。”女人啐了口痰，“那小子骂你是他姐夫的一条狗，你这才发得疯。拿起碎酒瓶子，和疯狗一样，把人肠子都给剌了出来。”

李风目光空洞地望着双手，“为了争一口气，我把人给捅了？”

他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李风，你就是个混蛋王八蛋，彻头彻尾的人渣。”女人咒骂道，“你别特么发呆了，快想想该怎么办？等人找上门，咱俩都得给人偿命。”

说话间，屋里响起“砰砰”地砸门声。

“李风，开门。”门外有人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跟兄弟们走一趟，和老板说清楚，这事就算完了。”

“都特么滚！”女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慌乱地大叫：“他说得都是屁话，你那犬日的老板，能把咱们剁碎了喂他家的狗。”

“李风，你自己清楚，在这城里你逃不出老板手掌心的。”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没听到回音，开始猛烈地踹门，铁皮的防盗门变了形。

“我们跑吧。”女人紧张得，指甲都快掐入了李风肉里。

李风看了眼窗外，二楼并不算高，外面是街边商户的遮雨棚。

他抓起木椅砸坏窗框，“我先下去，你不要怕，我在下面接着你。”

“你特么跑了我怎么办？”女人不信。

嘭的一声，铁皮门被斧头撕裂出狭长的豁口。

“没时间了。”李风摆脱女人的拉扯，跳下二楼，喊道：“快下来，你抓着遮雨棚，没事的。”

女人回头看见有手探进门里，正拧着门锁，她深吸一口气，贴着雨棚滑了下去。

两人狼狈的逃进街边的小巷，跑了不知道有多远，直到身后没有追赶的叫骂声，李风才停下了脚步。

女人瘫坐在墙角，滑落时弄断的指甲正流着血，李风问道：“你没事吧？”

“你给我滚，要不是和你在一起，老娘也不会遇到这些破事。”

李风想帮女人处理伤口，却让女人用力挣开：“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让你滚啊！”

斜眼瞪着李风，女人恶狠狠地咬着嘴唇：“以后你走你的，老娘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是你捅的人，别想拉着老娘一起送死。”

掏了掏口袋，李风将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了下来，用衬衣裹成一团，放在女人身边：“擦擦脸，妆全花了。”

女人抱着膝盖，没有再理他。

等李风走出巷子，身后有呜咽的哭声传出。

“也许只要不和我在一起，老板就不会对她做什么。”

李风是这样想的。

望着身上仅剩的手机，翻遍了通讯录，也没有任何人能解决眼前的事情。

给老板电话认错？

以印象里那人的凶残，十万块钱就能逼得人跳楼，他这事绝对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这时，手机开始了震动，来电显示的是“老不死”，他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用这个称呼代指的父亲。

咬了咬牙，李风接起电话没有出声。

“儿子啊。”听筒那边传来了颤抖的女声，不知多久没有听到母亲声音的他，心中的委屈陡然涌起，泪水差点滑出了眼眶。

“刚才有人打电话和我们说，你在外面杀了人，是不是真的？”母亲焦急的问着：“他们是在骗我对吗？你和妈妈说，你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我也不知道……”

电话那边似乎是开着免提，听到李风的回答，一个苍老的男声气急骂道：“那小王八蛋，当初生下来我就该把他摔死。”

这是父亲声音。

“儿子，要不我们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过几年还能重新做人。”

“自首？他这可是杀了人，进去就不可能出来的。”父亲骂道。

李风之前想过自首，但以他对老板的了解，没等他进监牢，估计就被老板剁碎喂狗了。

电话那边李风父母还在吵嚷，李风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妈，是谁打电话和你们说的？”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那人说他是你的兄弟，好像是叫彪子。”

李风攥紧了手机，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妈，我现在有点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有什么比这重要，家里还有点积蓄，你想要……”

母亲话没说完，李风就挂断了电话，他翻着通讯录，找到了“彪子”。

“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我家人。”李风咬牙喊道。

“哟，没想到你还有点孝心，刚打完电话就回信了？”电话另一边传来轻佻的男声。

“我说的话你听清楚没？老子不跑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兄弟，你早这么说不就什么事都没了。”电话那边似乎很为难，“就在刚才，我们找到了你那相好的，现在人已经送到了老板那里。你知道的，老板想做什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李风心里一沉，所有的事正在以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