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梦奇缘》

第七回 美如玉喜结杜均平,俏红儿情系殷怀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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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子时,二人均已睡下。如玉忽觉有人唤她,微睁二目,见一妇人立于床前。明月皎皎,星辉沉沉,然则窗扉紧掩,寒风不侵。如玉起身细看,见其面容依稀,双目点点。乃是殷氏夫人。

夫人之侧有一中年男子,面容憔悴,鬓发微白。视之,乃是父亲。夫人遂坐床缘,抚如玉手道:

“玉儿如今长成,为娘无忧矣……”

如玉见果是母亲,连忙下地跪拜,在夫人膝间泣道:“阿娘怎的来?想煞儿也!”

夫人亦流泪道:“只恨命短,不能陪伴长久,苦了我儿!”

父亲泣道:“小生愧对娘子,合不该让那贼妇人过得门来,落得个如此下场!本念玉儿没了母亲,寻个继室,好让她把持内堂……不曾想事与愿违!”

如玉又来给父亲磕头道:“阿爷休要自责,只恨儿未能识破陈氏之计,以至阿爷殒命黄泉……”

夫人拭泪道:“罢罢。陈年往事,不堪再提。我儿如今可有生计?缘何离了外祖至此?”

如玉就把那外祖病故,舅氏不容,红儿过门,幽梦立誓等项说之。父母闻言,又是一阵伤感。

父亲言道:“昔日为父进京赶考,露宿九华山中,有一僧一道将那赵进士一事相告。临行前嘱道‘此番进京,汝必及第,若生一女,不可许之。彼时自有姻缘’,莫非正落在此子身上?”

如玉回道:“回禀阿爷。通心桥上,星云仙长已将前世告知。那赵郎因痴入画,故而肉身已无,魂魄难载;那真真本无实形,因感其诚而活。祖师感焉,遂许之脱生。儿便是那真真重生,杜郎实乃赵颜转世!只因一世不可同处,因而两世归一,以续前缘。”

父亲叹道:“既如此,我又岂敢违逆仙旨。”

夫人问道:“莫苦了我儿,不知那杜家有甚富贵以保我儿周全?”

如玉答道:“杜郎非富非贵,儿只愿与之白首,不求荣华。如今我二人相遇一世,儿何苦有之?若不能寻得真心郎君相伴,虽钟鸣鼎食,又有何益?此间两心相交,儿愿足矣。那金银有甚好处?生无有来,死无有去。儿不愿泥消肌骨之时和那些黄白之物相葬,只求生死一处,至死不忘!”

夫人默默无言。

父亲劝道:“娘子,我等已是泉下之人,何必一厢情愿忧虑后世?玉儿方才所言,料想此子并薄情。此一时,彼一时,他日未必不成。再者,仙长亦有前世之言,我等岂能左右?”

夫人闻言,方才醒悟。乃道:

“郎君所言极是。我只怕杜家子不肯真心待儿,故前来探问,以明虚实。今闻她言语,已知她的心思,又有仙长成全,如此我也无有他言了。”

如玉道:“二老何不留在此世?我夫妻二人当好生赡养二老,以报大人养育之恩。”

夫人笑道:“痴儿,说甚么胡话?我等已死,此间不过南柯一梦而已。”

父亲亦笑道:“玉儿,好生侍奉夫君。为父身死魂灭,如何再享阳世之福?”又谓夫人道:

“娘子,我等去罢!”

夫人起身道:“诺。”

离了数步,回首道:“玉儿,为娘去也……”

言罢,二人化作一阵青烟,欲向窗外飘去。因琉璃户镜所阻,未能通过,如玉上前察看。夫妻道:

“我儿启窗则个。”

如玉将那窗户开了,两股青烟随风而去。如玉见状大呼:“阿娘阿爷,何时再来看儿?”

这里,均平已醒。见娘子眼角泪痕,口呼“阿娘”,遂开灯下榻,取壶中汤水,倒于杯中。乃持汤而立,又恐汤水过热,故以口吹之。彼时如玉方醒。均平见她额角微汗,心神不宁,言道:

“娘子,且饮此杯。”

如玉接杯,饮了两三口。谓均平道:

“实告君知,妾方才偶得一梦,乃是高堂显灵。”便将梦中之事相告。

均平闻听,心益怜之。遂道:

“此乃娘子思念二老所致。”

如玉将杯放置床柜,告道:“妾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幸遇郎君,方有今日。妾在此世无有亲眷,所仗者惟君一人耳。”

均平揽如玉入怀,言道:“待我二人行了‘六礼’,小生便是娘子亲眷,我之父母即卿之父母,我之姊妹即卿之姊妹。娘子勿须忧虑,陋室虽简,情义却真,我虽贫贱如斯,亦有孤直之志。纵只半碗残羹,也当给娘子食用。一则报娘子知遇之恩,二则倾慕娘子之至。”

如玉闻言大喜,二人熄灯复睡不提。

翌日天明,均平向父母提及婚事。父母无异,又与伯父一家商议,众皆赞同。且说两家席上,颜父道:

“等节后你们去街上领证,婚礼的事再说。”

伯母道:“就在屋头办嘛,反正过节。”

伯父饮罢,道:“看人家女方家里有啥要求嘛?你们光自己做主怎么行?”

如玉回道:“小女父母亡故,无有姊妹。婚礼之事,全凭公婆做主。”

表姊笑道:“玉儿妹妹,婚姻大事,你们两个再商议哈嘛。莫要急嘞!”

颜母道:“大嫂,明华请吗?”

伯母怒道:“那家人请他做啥子?没一点儿诚信,不用请他!”原来两家去年因灌溉之故,生了纠纷,故而不欲往来。

颜父道:“喊他们先把证领了,这些都好说。”

均平道:“要得嘛老汉儿,过几天我们就去领证。

如玉道:“妾舟车不适,新婚之日不欲乘车。又因我喜静不喜动,望老人家一切从简,自有钗环首饰,并嫁妆相随。何须多费金银?”

众人闻言,大喜。

席散,如玉与均平同回屋内,路上乃道:“郎君,妾席间言辞可有不妥?”

均平笑道:“娘子方才所言,实属难得。”

节末,均平乃告婚假半月,携了表嫂表姊入街市采购。自己则与娘子来至一家店前,如玉问道:

“我等来此何干?”

均平道:“此店乃照相之所,可将人面容映于纸上,类似旧朝画影图形事。本世男女凡领官方婚书者,均须持身份文书、户口籍册、双方图影办理。”

如玉闻言,心里慌乱。忙告道:“仙长只赠了这身份文书,不曾与妾户册,如之奈何?”

均平边笑边从褡裢中取出一物:“娘子休慌,户册在此!”如玉视之,乃一朱褐籍册,遂打开来看,见写有户主、姓名、籍贯、出生年月等字样。均与前者身份文书同。

如玉问曰:“郎君何处得来?妾怎不知?”

均平答曰:“数日前,我想从那青布褡裢里取些首饰给娘子佩戴,此籍正是在褡裢之内寻得,展开观瞧有一张纸条。正是星云仙长所留,因未至吉日,故而匿之。”言讫,将那纸条递给如玉,纸上写道:

孽缘生梦离,两世若云泥。

他时六礼日,当取此户籍。

本世已有汝名,人皆无疑。若违前言,名除籍消,身灭魂散!切记切记!

星云警言!

如玉拱手贴胸,乃闭目道:“多谢仙长周全。”于是,二人又重新收拾,进得店来。

见一男一女身着前朝服饰,乃上前道:

“两位是要拍艺术照吗?”

均平答道:“不是,麻烦帮我们拍结婚证件照。”

店家笑道:“两位。穿汉服不得行,拍了也用不了。结婚证件照不能用艺术照的,更何况这位美女还是这样的发型,你们去换套浅色衣裳再拍就没问题嘛。”

均平回道:“这个没事,我们带了浅色的来。”遂将两件本世素衣取出,另一件给了如玉,如玉接衣在手。乃问道:

“店家,可有更衣之所?”

店家一手指里间道:“去那里换吧。”

二人进来,果是一间更衣居室,内有一面人高穿衣镜。均平自拿一件换上,又来帮如玉更衣,却不能移至毫厘。如玉便自己来褪,才褪至腰部,乃惨叫一声。均平见她浑身战栗,忙上前抱住,只好重新穿上。

均平连呼数声:“娘子醒来,小生在此!”

如玉微启双目,眉头解锁,紧咬银牙。眼含泪光谓均平道:“痛杀人也!方才寒冷彻骨,似入冰窟一般,又觉万剑刺心,雷电击身。妾果不能褪却此衣……”言罢,心里凄惨。

均平道:“无妨,将素衣套在外面就是,不用褪下罗衫。”

遂依此法行事,又取了钗环首饰,将发髻散开。店家见二人更衣已毕,上下打量如玉,笑道:

“美女,你为啥子不脱汉服,直接套衬衣,不恼火吗?”

如玉闻听,羞得粉面通红,忙用袖去掩,哪里还掩得。只好匿在郎君身后。均平回道:

“你不晓得,她身体不好,怕冷。再说她从小穿贯了的。”

店家遂引二人至一隔间,按令行事,连摄数张。未几,影象乃出,视之,与本人无异。此时,正值日照中天,均平寻思道:

“他们下午才上班,我们先去吃了饭再说。”

乃谓如玉:“娘子,那些个公人正午不受此事,我们且用了饭食再去。”

如玉回道:“凭郎君作主。”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且说他两个用了饭食,又在街上闲耍一番。方来至民政局门口,见门前树立一牌,上书“婚姻登记处”五字,又见有二三十人排列在旁。均平遂引如玉排其后,众人见他两个穿着,也不以为奇。

这里。街前有一老者,上前询问二人。谓二人曰:“你两个莫不是排错了?我看你们不像离婚的。”,二人闻言大惊。

均平道:“老人家,这里这么多人排队,怎么不是领证的?”

老者笑道:“这个年代离婚的多结婚的少,尤其是一个个年轻娃儿,眼高手低、娇生惯养。讴点儿气都不行,看哪个都不顺眼……你们要是结婚嘞,就往左边里面排。”

二人随老者指处看时,见三两对新人正排立在柜台前,四五个公人正在受理文书。

如玉上前行礼道:“多谢老人家。”

不过半个时辰,他两个领了婚书,自往泊车处来。二人上车,均平遂致电表姊两个,两人稍候来到。

如玉取那两件婚书来看,只见朱红色封皮,上书“结婚证”三字。翻看时,有金色牡丹在眉处,二人影照贴旁侧,“持证人”一栏,乃书“如玉”二字。又取郎君的来看,那一栏书“杜颜”二字,其余年月一致。看罢将两件婚书放进褡裢里,抱在怀内,又自是欢喜不提。

如玉笑道:“自今日起,我两个便是官准夫妻了,这数载幽梦之苦,到底苦尽甘来。妾有一事相问,君实告我知?”

均平亦笑道:“娘子且问,我当实言。”

如玉问曰:“君曾言本世男子不得娶妾,只有一妻,可是?”

均平答道:“正是。娶妾之风,乃封建余毒,苦害天下女子久矣。当祛之!”

如玉道:“仙长既有警言,我夫妻便无孩儿,又不得娶妾,如何续香?”

均平道:“娘子勿忧,我等不要孩儿就是。”

如玉惊道:“父母怪罪又当何如?”

均平道:“无妨,我等只说不想要孩儿便是,此谓之‘丁克’。”

如玉叹道:“未闻有‘丁克’之事,妾只怕二老不肯。”

均平道:“娘子怎不记百花亭誓愿?何言纳妾?杜某岂是那等口是心非之人?”

如玉本知此世无有纳妾之风,实乃明知故问,只为他说出此等言语来,好让她心里欢喜。

此时,表姊表嫂亦至,她两个买了些果品衣物。四人驱车回家不提。

数日后,二人乃行“六礼”。单说成婚当晚,客已尽散,酒席撤下。婚房之内红烛剪影,厅堂之间飘彩流苏。但见:

婚房里,吊一顶三层六角红木羊皮山水宫灯。厅堂壁,挂一件四季五福降龙编织中国绳结。床头柜,放一个多子多福吉祥物。砚台旁,展一卷喜结连理订婚书。鸳鸯枕,贵妃垫,金钗云鬓花呈露。凤凰冠,红霞帔,茫茫一片落红无。

于是却扇、合卺、解缨、结发。乃稍尊古礼,略行今意。至乃如玉落扇,均平观瞧,见其面容愈显娇艳。果然双目含情,明睐呈祥,半羞半掩,半惭半藏。均平遂行礼相拜,口内诵《诗经周南桃夭》诗句,乃曰:

桃之夭夭,灼灼其花。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如玉起身对拜,礼毕。乃行至窗下,此时月明星稀,深夜静静。遂执扇仰面言道:

“郎君且看,这两道眉深浅如何?”

均平上前,细视之。答道:“此远山眉也,其眉色淡舒扬,清秀明朗。一眼望去,如隐隐远山,故名之。依小生看来,娘子之眉,又平添几分姿色。正如九天仙女下凡尘,凌波空降水中花,我这凡夫俗子哪里消受得了?”

如玉笑道:“既如此。妾还有两字不识,郎君知否?”

均平问曰:“甚字?”

如玉粉面微红,附耳道:“不知那鸳鸯二字怎的书?”

均平面惭,心内澎湃,乃捉其手,以指代笔,轻书之。书罢言道:

“娘子且记,莫要忘了……”

他两个愈发恩爱,有甚于前者,只是铭记警言,未有巫山之事。乃至子时三刻,均平见娘子睡了,蹑行至浴室,依旧行事。如玉闭目未眠,听得响动,心内凄惨,只把几颗泪珠滴在枕上……

有《忆仙姿》词为证:

莫道蛾眉深浅,一望远山时见。窗下写鸳鸯,含泪未眠哀怨。肠断,肠断,云鬓露生钗乱。

均平婚假将磬,夫妻两个收拾行李回城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自如玉走后,红儿日夜思念,正是: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数月间又生出了许多事端。且说尘埃落定,事情了结。红儿常梦游至百花亭内,见四周景物依然,只有独自一人,不免惆怅寂寥。

故而行至百花亭东,断桥之上,倚栏托腮,四下观望。却见浓雾蒸融,青烟弥散,桥面如新,可通彼岸。而桥下河水氤氲依然,月影涟漪如旧。对岸则烟尘朦胧,霞光微映。

当时是也。忽忆起百花亭内与娘子戏耍场景,不禁叹道:

“娘子,你与杜郎如今两世归一,真乃可喜可贺。只是婢子时常想念娘子,如何百花亭再不见你二人了?不知那里端的何如?”

正思索间,那“无我山”中忽地霞光一现,一团云雾降来。星云道人缓步前趋,口诵:“无量天尊!”

红儿回首观瞧,正是星云道人。只见星云,捻须微笑,眉目慈悲。红儿上前见礼:

“仙长一向可好?婢子有礼了。”

星云微微点头,问道:“汝等初来此地,相距八载,现如今皆有归宿。何故在此长叹?”

红儿回道:“多谢仙长助我家娘子成就美满姻缘,婢子虽许殷家二郎,夫妻也算恩爱。只是时常挂念彼世娘子,故而长叹。”

星云沉吟片刻,乃道:“贫道知汝一片诚心,现教汝也去那里走一遭,你可愿意?”

红儿闻言,大喜。连忙跪拜道:“感蒙仙长成全,只是有一事烦问。”

星云曰:“何事?”

红儿道:“外子高义情深,婢子不愿弃之。可否随我同往?一则不愧为妇之心,二乃不枉恩爱之至。”

星云捻髯笑道:“好个机灵的侍儿!也罢,且随你去!来日子时,你二人十指相扣,侧身而卧,相对而眠。口内连呼对方百声,即可携彼至此。”

红儿呲牙笑道:“多谢仙长!婢子谨记!”

翌日天明,红儿如时相告。此时,如玉舅父舅母已亡,单有殷家大郎夫妇与殷家二郎夫妻尚存。故而除仆人外,无有避讳。

怀义闻言窃喜,又惧兄长脸色。故而谓怀礼道:“阿哥,小子去了也不打紧。”

怀礼怒道:“阿弟,你也是个读书之人。大人亡故应在家守孝,怎可擅自离去?”

怀义道:“阿哥息怒。小弟纵至彼处,亦可守孝。何故尊循就制?所谓‘不胜丧,乃比于不慈不孝’。小弟以为生前就该多多尽孝,胜过死后装模作样。这守孝端的是守给死人看的还是活人看的?天下不孝之人多矣,独那三年堪比‘孝子’?”

阿嫂严氏笑道:“郎君,便让他两个去了也好。他如今长成,自有主见。”

怀义叹道:“既然娘子如此说,便让他去罢。”那怀义心里舍不得兄弟,又拗不过众人,只得允了。

红儿道:“阿哥放心,小妹自当好生服侍郎君。”

于是,设摆筵宴,亲友送别。收拾行囊,辞别兄嫂,当晚二人依计行事。怀义问红儿道:

“娘子,你曾说与阿姊同榻方能进入无我山处,今阿姊不在本世,你又如何去得?”

红儿闻言略微思索,又看了眼佩戴的白玉金手镯。乃道:“莫非此物之功?”

怀义捉其手,仔细观瞧,言道:“想是此镯阿姊原曾佩戴,故而娘子能入彼处,果然乃‘至诚之物’也。”

红儿问道:“此一去,不知几时能归。郎君可有留恋?”

怀义叹道:“经此一事,小子方知何谓情义,却强似空读诗书,枉求功名之举。娘子为义而去,小子当为情相随。”

红儿感焉,携怀义入室。二人将些金银包裹,带了几件随身衣物,并所用物什。乃十指相扣,相对而眠,过了子时初刻。果来至无我山百花亭,因怀义初到,故而惊奇。

那怀义见山下有一亭,上书“百花亭”三字,亭中有一道人,果真仙风道骨、不比寻常。暗忖道:“想来这便是星云仙长,到底不同俗类。”二人上前见礼,星云曰:

“下站何人?”

怀义道:“小子殷怀义携拙荆求见。”

星云曰:“汝等果欲归彼否?”

二人道:“正是。”

星云曰:“既如此,且随我来。”

星云遂引二人至亭东桥上,怀义见了四处景致不免惊讶,又不知彼案风光,心中甚是疑惑。

红儿道:“仙长何言?”

星云曰:“那后生,你既初来此地,怎识彼处言语?”

怀义道:“何法可解?望仙长赐教。”

星云从袖中取出一个二寸紫檀方盒,递与怀义道:“此盒有一丹,唤作‘解语丹’,服之即可操得彼处言语。”

怀义接盒,启而视之,有朱丸一粒,如蚕豆大小。遂服之。星云见他服毕,又赠了他两个身份文书并户册,又道:

“汝等年齿几何?”

怀义道:“回仙长,小子一十六岁。”

红儿道:“禀仙长,奴今年二十有一。”

星云笑曰:“既如此,把文书拿来。”

二人递还文书,星云拂尘一过,又给了二人。二人展开来看,不知何意?星云曰:

“那后生,文书之上令你两个生年一致,方便日后行事。”

红儿问曰:“仙长,这是何意?”

星云曰:“彼时自知。贫道还有一言,汝等静听。”

二人问曰:“何言?”

星云曰:“汝等不可与彼世男女行云,亦不可更衣,否则必当魂飞魄散,切记!”

怀义道:“仙长,敢问我夫妻两个可否?”

星云曰:“可。因你等乃一世之人,故而无碍。”

红儿叹道:“若如此,只怕娘子他两个受苦了。”

怀义劝道:“阿姊乃深情之人,但愿她能恪守此规。”

星云曰:“莫要多言,且速去!”

遂将拂尘一挥,一团紫气笼罩二人,桥对岸雾气尽散。可见万物生灵俱在其中,百千日月运行不断。又有长虹,又有蜃景,不可胜数。二人皆大惊。

于是,二人走过那通心桥,来到岸上。星云又施法术,面前又现出个径丈的圆丸,缘处有流动之漩涡,漩涡中有周围之景物,其象弯曲如膏。二人视其中,见有室内之象,其象如球镜之映。大惊。

携手入将去。到了本世,见处于一室。相携下来,回视那圆丸时,见其边缘亦有屋内旋景,其中可见通心桥及远处百花亭之象。须臾,那圆丸半显半隐,不消多时,不见了。

二人见床柜台有一只钗儿,红儿见了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谓怀义道:

“此乃娘子之物,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怀义四周查看,见书架放着不少书籍。一一翻看,那些文字却有不识的,排版亦不同唐朝。怀义待要开门出去,哪里开得,只道是门锁了。

他两个又静坐在桌前相谈。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忽听得屋外楼道间脚步声响,又闻一男一女言谈之声。其中有男子言道:

“一路行车,娘子可还安好?”

女子道:“郎君一路辛苦,妾有何劳?”

二人听得门外音声,知是他们回来了,忙起身。红儿唤道:

“门外可是娘子?”

均平听得屋内有女子之声,深以为怪,不知房门既锁,如何得进?如玉闻听,好生熟悉,谓均平道:

“郎君速启门则个,想是红儿来了!”

开得门来,果见一男一女相立两旁。红儿见了如玉,连忙下跪拜道:

“娘子,婢子来迟了……”言讫,泪如雨下。

如玉过来搀扶,亦泣道:“红儿,你们怎的来?”

怀义在旁施礼道:“阿姊别来无恙。小弟因拙荆思念阿姊,故而随她前来。”

均平亦来行礼。四人落坐,相谈各自离别境况。如玉起身引均平至前,谓他两个道:

“速来见过姊夫。按此处礼节,你等称‘姐夫’即可。”

怀义道:“怀义见过姐夫。”

红儿欲来相拜,乃道:“婢子拜见阿郎。”

均平道:“红儿,你怎么叫我阿郎?”

如玉笑道:“郎君不知,阿郎乃指家中男主人,红儿是我的婢女,故而称之。”

均平亦笑道:“红儿,你既嫁给二郎,就该从夫处论。还是称姐夫罢。”

红儿笑道:“见过姐夫。”

均平大喜,上前扶道:“休要多礼,你等且起。”四人又坐下,均平见他两个果然生得标志:

一个巧舌如簧,一个秀口锦心;一个是俊书生,另一个是女娇娘。这一个端的几分可怜,那一个着实生些俏皮。这一个深情未泯,那一个轻生重义。这一个是公子王孙,那一个乃侍女奴娇。好一对薄命冤家,偏要来走这一遭!

那怀义见均平行止咸宜,言词合当。面白净皮,修短合度。自思道:“这般姊夫倒也不辱没了阿姊,只是不知见识如何?待我一试便知。”遂起身行礼道:

“初见姐夫,小子有一事相问?”

均平道:“二郎何事?”

怀义道:“小子父母已没,合该守孝,又因内子挂念阿姊,故而同来。小子随妻便是失孝,随亲便是无情,如今随妻至此,岂非不孝?”

均平闻言略思道:“或谓孟子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彼曰‘溺而不援,豺狼也;溺而援之,通权也’。二郎父母在时,若不顺其意,不尊其亲,便是不孝。随妻至此,而忘双亲,亦是不孝。二郎若不随妻至此,则是无情,虽负孝名,却无大义。今二郎随妻出生入死,可见大义深情;不明而问,可见孝道未泯。人皆有死,不得复生。守孝何分地域?哀悼何区古今?若在家悲号三载,夫妇两分,死者不知,生者牵念,又有何益?此举与嫂溺不援何其相似?西方有康德者,谓众曰:‘所行者,因将汝身之本性,与他人之本性,视为目的,而非手段’,意即‘人是目的,非是手段’。今二郎视守孝为目的耶?为手段耶?若求孝子虚名,则悲号三年,周身缟素,而心猿意马,以期享乐。若潜心行孝,则求之所求,孝之所孝。求之于心,孝之以道。至若心挂亡魂,身随亲眷。则孝义周全,不负两世也。”

怀义闻言,思索良久乃道:“姐夫高见,小子受教了。”至此,心亦向之。

红儿就欲将数月发生之事相告。

毕竟有何事端?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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