颗粒感笔触构成的青绿色草地，渐变铺开的蓝天与细腻的粘稠云朵，昆特置身于一片童话般的场景中，四周的一切都由涂鸦构成，每一条线、每一个点、每一种颜色都充满着生机和活力，由黑色边线构成的大白鹅，张着偏红的尖锐大嘴从他身前摇摇晃晃地游过。

“感觉怎样？”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眼前，昆特看见导师的样子倒映在湖面上，略显严肃的神色与周围景致格格不入，但美丽的风景也反过来让他的倒影显得更加亲切可爱。

“非常美妙，我不记得了，但‘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也许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昆特感到平和和宁静，他正处于草原上一片小树林间，这里有湖有树，他在湖边坐下，静静看着导师。

“看起来像孩子的画作，你小时候画的？”

湖面是魔力的具现，往往会呈现出一个人潜意识中最舒适，或者印象最深的状态，昆特的湖面来自他幼时的作画，他和父母在艾恩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既是他的美好童年，也是他的巫术启蒙。

“我还以为湖面都应该是您那样的。”他曾经意外进入过安的湖面，那里除了一望无际的湖水和天空，似乎什么都没有，按安说的这番话，海琳娜有这样的地方吗？只能看见天与湖泊，他好像不清楚。

安缓声道:“那只是因为我的诞生时间太短，我还没有足够的记忆。”

潜意识中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现在还并不存在。

“安先生，我还有个问题，我在这里似乎没办法走太远，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回到原地。”昆特看向自己的湖面，这个湖看起来一望无际，而在一定范围处，刻画这片湖水的笔触就变得模糊起来，昆特知道这意味着自己的魔力没那么无边无际，但也不少，他能活动的范围却不超过岸边左右五米。

安沉思了一下:“你不是真正的人造未知，你现在仍然只是个获得了特性的人类巫师，这个范围是你身体对未知融合度极限的呈现。”

“总之，你先回来吧。”

昆特身体前倾，头先没入水面，紧接着整个人从被束缚的手术台上醒来，安正在给他解绑:“你适应的不错，回来的时候没有任何挣扎，能够克服自己的恐惧。”

得到表扬的昆特笑了笑，扭头看向左手，试着回忆起在湖水中的感觉展开对话。

[趴下

第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左手有所反应，但只是朝着昆特的方向动了动，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没听清楚要做什么。

由于昆特只是人类巫师，在他的左手学会文字这种媒介前，他的话语只能单向传达给左手。

“你向他传达话语的同时，要向着这句话所代表的具体动作和情绪。”安把左手放在手术台上重复昆特的话，并将左手手掌从自然合拢的状态整个掌心贴到手术台上，然后昆特的左手在一段时间的延迟后也跟着做了一次。

“多尝试，诀窍是要找到置身湖水的感觉。”

昆特从手术台上下来略感惋惜，他已经能很明确的感受到湖水、人造未知、和巫术间的区别，却没办法自己打开湖面，安也制止了他想直接更进一步的尝试：育苗的目的是提高对未知的耐性，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有机会成为人造未知，而不是直接成为人造未知，那是一种谋杀。

他们离开八号病房，安格坐在大厅里看报，看的是前几天的根植园内部报纸北方板，看见两人出来便起身迎接。

“还好吗？”他目光停留在昆特的左手上，恍惚中听到脑海里似乎有昆特的声音，但消失的太快且模糊不清，他没听清楚说了什么，露出一个困惑的眼神。

“我还好，手术并没什么危险的部分。”昆特浅笑着回应。

兄弟俩告别昆特离开根植园时天已经黑透了，学院里莫林教授在找安，说是收到了他通过海蓝给到的实验准备报告，具体希望见面谈一谈，让安格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明天上午我去一趟治安局，然后去见他。”步履匆匆的安忽然放慢脚步：“你明天下午是不是要去试衣服？”

安格和薇拉的婚礼订在15号，他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12号了。

“今天我已经去试过了。”对于安没能陪同去试衣服这件事，安格倒没有太大意见，又不是两个姐姐们每次出门都需要结伴，而且除了安整家人都跟着，少一双点评的眼睛也不错，他微微挪动视线，“我们十四号得回去卡希姆，你有时间的吧？”

安先是坦诚地向兄弟道歉：“抱歉，我这几天太忙所以忘记了，我会去的，婚礼的三天我会把时间安排出来的。”

“我和薇拉的婚礼确实很仓促，你能参加我就很高兴了。”安格拍着哥哥的肩膀安慰，“但你是不是太忙了一些？本来就没见你休息过，根植园仪式过后感觉你就越来越忙了。”

安没有否认自己缺乏休息时间和急促的安排，他现在往往是把两三件事情同时做，比如在蹲守大鼻子的时候听海蓝说近期的根植园动向、完善给莫林的实验计划：“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

回到家中，索里亚一家人都在尝试新衣，这是给安格婚礼准备的，因为薇拉喜欢白色，所以连新郎服装一起，所有人的服装都选择了纯白色，配以金银色的配线和宝石装饰。

双胞胎这段时间和安格的关系已经变得相当不错，他们穿着新换上的礼服，背着仆人们在温暖的大厅里跑跳起来，在女士们的裙摆后相互追逐，安也被索里亚夫人拉着换上了新装，他长得太廋根本撑不起笔挺的衬衫和外套，让索里亚夫人感到一阵头疼。

“卡伦穿着都比你精神。”家里所有的女士们为此紧急集合，商议着增改方式。

“你去做你的事吧，不用陪着我们。”索里亚夫人朝对这方面毫无用处的安挥手道。

他蹬上楼梯，一头扎到书桌前坐着放空了两分钟，轻叹了一口气，他提笔从桌上的书本中抽出待解析的咒术图阵。

笔尖飞舞，夜半，最后一笔线条勾勒完成时，安忽地看向窗外，喃喃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