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仵作》

第71章 缧绁之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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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窈嗤之以鼻,反驳道:“丕威将军之死一案,案情尚未明朗,陛下亦只是将宁王爷暂押在宗人府,并未治其罪,将军何以认为宁王爷会被囚禁终身呢?或许他是被冤枉的也未可知。”

禁军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俨然弱不禁风的沈舒窈,气势却毫不示弱的样子,顿时怔愣。

很显然她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确实没有接到圣旨要将宁王严加严管起来,而且一切陈设皆比之前较为舒适。

难道说宁王被关在此,只是皇上为了安抚聃狎使臣而故意做的样子?

可是若是做给别国使臣看,完全可以将他圈禁在宁王府,何必羁押到宗人府?宗人府这个地方囚禁的向来都是皇室宗亲,就连刑部衙门都无权过问。

禁军想着自己左不过一个监门校尉,对于帝心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于是,他转首看着顾燊,见神情悠然平静,似乎对他们谈论的事并无兴趣。

他虽然心中窝火,但是也不敢公然在自己上司面前发火,只好说:“此事乃陛下口谕,本将只奉命看守,使臣之死错综复杂,一切皆由圣上裁决,岂是你一个低贱下人可以置喙的?”

“将军所言甚是,小的一定谨遵教诲。”

沈舒窈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要与谁起冲突,再者她也没有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嗜好,为今正事要紧。

然后她恭恭敬敬地给守卫的禁军行了一礼,以示对他的敬重。

果然,那禁军见她是个知轻重的,心头的怒火亦消了不少,然后挥了挥手,道:“进去吧。”

于是,她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说了一堆阿谀奉承的话后踏上了五层青石台阶之上的垂花门。

垂花门建在外院与内院的主轴线上,雕梁绣柱,相衬得体,它是内院与外院的分界线和唯一通道。

顾燊想着她方才略显滑稽的表情,不由地摇头失笑。

穿过甬道游廊的垂花门,两人到了内院,院落宽绰疏朗,不知是连日降雨滋润了万物,还是青砖地疏于打理,砖石缝隙中已经钻出了两寸高的茵茵青草。

脚踩在那片柔软的青草上,就像是踩在翡翠地毯一般的飘忽,眼前有一排三门的屋舍,直脊上坐着一排破旧的神兽,堆砌着斑驳地浮雕花纹。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前面分别有一圈高墙石砌的拱形月门,沈舒窈知道萧睿必定在其中一个月门里的院子里。

忽然,其中一扇门走出来一个穿着禁军铠甲的人,笑道:“总统领,你怎么来了?”

“栗琨,你那心悸失眠的顽疾,近来可有好转?”

顾燊明澈温和的笑意,让他身上世家子弟所蕴含的雍容华贵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仿若这不修边幅的院落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华丽而又悦目。

栗琨摇头叹息道:“承蒙总统领记挂,还是老样子,只是这些日子发作的没有以前频繁了。”

“这些日子在宫中也没有碰到你,这是我特地托人在高人那给你求来一治疾良方,恰好我今日休沐专门给你送来。”顾燊从袖口里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纸,缓缓地朝他递过去。

“这......这......”栗琨感激地有些语无伦次,他将纸妥善地塞进怀里,“这些年没少给总统领添麻烦,栗琨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顾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是兄弟何必见外。”

“对,我们是好兄弟。”栗琨附和道,斜睨到旁边的沈舒窈正抱着食盒发呆,“哎呀,总统领,你来就来吧,怎么还自备酒膳?这宗人府的庖人做菜亦是一绝,下次你不必大老远的亲自带来,我直接吩咐膳房做便是了。”

话罢,他就要伸手去夺沈舒窈手里的食盒。

沈舒窈心想这怎么行?若是食盒被他夺走了,她拿什么借口去见萧睿。

于是,在他的熊掌即将触碰到食盒的一刹那,她赶紧抱着食盒跑到一边,“这是礼部给宁王爷准备的膳食。”

“一直给宁王送膳的小厮可不是你。”

栗琨闻言挑了挑眉,然后,咄咄逼问:“说......你是什么人?来宗人府有何目的?你找宁王爷可是有何阴谋?”

沈舒窈被他一连三问弄得有些郁闷,亦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是这样的,之前给宁王殿下送膳的小六回乡奔丧了,于是礼部就将送膳这个差事交给了我。”

“胡说,小六分明就是孤儿,回乡奔哪门子的丧?”栗琨突然叱道:“我看你这小子很有问题,今天你若不老实交代,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沈舒窈的心一沉,怎么今天怎么寸?好不容易撒个谎还被人一下识破了。

她在心中快速地思索对策,恰时,顾燊温润如春风的声音,徐徐拂来,“这事我方才听到礼部的人说起过,这名叫小六的小厮确实是孤儿,后来被他的远房亲戚抚养长大,俗话说养恩大于天,虽非亲生但亦如父母。眼下养父去世了,他理应回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顾燊侧首望了一眼沈舒窈,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方才所言全部都是真的。

而后他对栗琨说道:“况且,这小厮也确实是礼部临时挑选给宁王爷送膳的,毕竟我曾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沈舒窈诧异,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瞎话竟然是真的,也难怪顾燊要她乔装小厮,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

而且算准了她会因宁王一事去找他帮忙,虽然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工于心计,但是能帮她这个忙,这份人情她还是要承的。

“既然总统领为你作证,这事就作罢了。”

栗琨紧皱的眉头缓缓松缓下来,又道:“切记以后一定要把事情讲清楚,不然闹出误会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沈舒窈赶紧陪不是,表示记住了,好不容易解决掉这个麻烦,接下来又让她犯难了。

她不知道宁王被关在哪处院落里,而顾燊为了替她打掩护,已经将栗琨骗出院落了。

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她只能一个挨一个地找,最后,终于在南边月门的院落里找到萧睿。

此时他正孤单地坐在庭前芭蕉树的嶙峋上,蕉叶或卷缩或舒展,一卷一舒之间皆衬得叶下的人闲愁几许。

他察觉到身后有人,抬手扯下一片芭蕉叶,“你走吧,顺便告诉你们的人不要再送来了,沦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吃好了又如何?就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吧。”

沈舒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疾步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谁义愤填膺地告诉我,要查尽世间奇案,平尽天下奇冤?怎么,如今遇到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放弃了?”

萧睿听着这两日子以来最动听的声音,不由地热泪盈眶,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泣道:“舒窈,我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你说我怎么那么背啊......”

沈舒窈拧眉看着萧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望自己袖子上蹭,叹了一口气,“我不能再此多做逗留,你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我听。

“自从击鞠之后,我便一直在府中训犬,我为自己找到新的人生目标而乐不可言,为此我还专门查阅古籍为我们这对黄金搭档取了一个响当当的诨号——卧雄雏雌。”

她瞪了他一眼,“难听死了。”

“是吧,我也觉得有点难听,可以一时没有想到更好的,要不由你来取?”萧睿一本正经地望着沈舒窈,认真问道。

沈舒窈登时无言以对,言归正传,“你接着往下说。”

“后来我就想着将猎犬带到坊间,将一块锦帕拿出来让它闻了闻,然后悄无声息地塞进一个行人的袖口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要考验这只猎犬,能否在叠叠人潮中锁定目标,从而为我们今后破案,在查找犯罪凶手的时候提高效率。”

结果这该死的狗,非但没有按我设定的路线去寻那块手帕,竟然偷偷跑到广福楼的后巷的泔水桶里找食,更可气的是它竟然被一块鸡骨头噎住,最后活活被憋死了。我那个气啊,当时就让德福他们把它拖回府,让他们把它吃了。”

想着我满怀希望,辛辛苦苦训练这么久居然败在一块鸡骨头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想着不能这样憋屈着,必须得找人倾诉,我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你,可是当时已经宵禁了。”

“宁王府和晋王府又不在同一坊内,还得向守坊巡城的将领出示手令方才放行,就算到了晋王府,我也担心你可能已经歇息了。

“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忍心打搅你的好眠呢?毕竟你都年过十九了,却还没有嫁出去,万一再因为熬夜的缘故让你容颜憔悴,未老先衰,将来可怎么许配人家啊,一想到这些我就替你捏了一把汗,我......”

沈舒窈听着他颠七倒八的胡诌,终于忍不住了,她抓起一块碎石,砸在萧睿脚边的草茸里,“说正事。”

萧睿被她吼得吓了一跳,赶紧掐了他打算撮合她和林子彦的想法,接着道:“于是我就想到了曼滺苑教坊的姑娘们,毕竟之前有向她们倾诉的先例,打定主意后我去了后宅的角落,那里有一条我早些时候遣人开凿的一条直达曼滺苑的捷径。”

“但是那天我是临时兴起,忘记多带些照明的灯火,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四周就一片漆黑。我又不想回去只好抹着黑往前走,大概也就两刻钟的样子,我就到了目的地董家荒宅。“

“我刚推开暗道的小门就有一个鬼影闪过,吓得我赶紧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通乱舞,可是那道鬼影并不怕我,还要伸手来掐我的脖子,我当时害怕极了,在即将昏厥前本能地刺了他一刀。”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过来,发现四周一片静谧,我不敢再待下去了,赶紧跳下暗道跑回了王府。结果翌日,赵公公就带着禁军来到我府上传陛下口谕,说有目击者见到我在头天夜里杀了人。”

”并且在血案现场找到了我的那把玉柄匕首,而死掉的人竟是聃狎的丕威将军,要将我暂押在宗人府。我当时就吓傻了,很想找人通知四哥和你,可是我还未来得及吩咐府中人,就被禁军带走了。”

沈舒窈严肃地盯着他问:“丕威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会被你轻易杀死?”

“可能是我当时太过害怕,激发了体内的潜能,让习武之人亦猝不及防,而且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刺中了他几刀,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寸,偏偏刺中了他的要害啊。”

“我这两日反复在思考一个问题,若是我因此获罪被削去爵位贬为庶人而终身囚禁于此,或是英年早逝,无法实行与你一起鸣天下奇冤的宏伟愿望,你会不会怪罪我是个言而无信的朋友?”

她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沉吟了一下,斟酌道:“会这么严重吗?之前丕威诈死的那一次,你不是说圣上根本就不担心他被人杀死在东陵,而会因此挑起两国的战端,只用在议和一事稍作退让,此事就可圆满解决了?”

庭院杂乱的小径上,有几许清雅的疏花幽兰,让这许久无人问津的院落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东边是一排郁郁葱葱的劲竹,在四季更替之中依旧巍然挺立,丝毫不会对严寒与酷暑所屈服,展露出一丝萎靡。

劲竹下一条水雾迷蒙的潺潺溪流,这清脆悦耳流淌的声音似琵琶琴弦,蜿蜒曲折仿若清风舒展庭院,云雾响彻天际。

这时,萧睿的脸色已微微泛白,这不能承受之重让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沈舒窈的手,许久,才嘴唇颤抖地说:“我听交接换班的禁军说,这次圣上和聃狎使臣本在议和事宜上已达成共识,原本打算就这两日启程回聃狎了。”

“结果丕威却被我误杀了,聃狎的阙长史已经飞鸽传书将此事详细转述给他们大王,聃狎的大王闻此事后气愤不已,发出话来要么开战,要么就让我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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