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张军志夫妇还没睡，说着床头话。

“当家的，你说咱儿子咋那么有本事，小小年纪都能赚到钱，将来长大了还不得是大老板呀，”李秀莲声音里满是骄傲。

“嗯，最近学成变化是挺大的，长胖了不少，力气也增长了不少，就说那鳝鱼钩，没把子力气还真做不出来，他可能是见别人做过，模仿的，但做的很精巧。”

张军志道，

他很欣慰，他是军人出身，崇尚武力，觉得男人首先得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行。

“儿子要是每天都能钓到鱼，那岂不是天天都能赚到钱了，这样算的话，一个月下来，他赚的比你的工资都多呢，”李秀莲开始了幻想。

“想啥呢，河里的鱼天天等着给他钓呀，学成不要上学呀？玩鸟穷三代，钓鱼毁一生，他现在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可别把他带偏了……”

“咱学成学习成绩也不差的，”李秀莲道“前天我还问了德旺叔呢，他说学成最近进步很大。”

曾经，张德旺也是他张军志的老师，他知道张德旺的脾气，那是从来不会说谎的，而且轻易不会表扬学生。

张德旺能那样说，就说明儿子的学习成绩肯定不差的，

张军志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还有啥好说的，儿子钓鱼都能赚钱，还不影响学习，作为家长的想说教几句，也没处说去！

“对了，当家的，有件事我必须得跟你说一下，”李秀莲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就是孙家的事，你也听说了吧，孙俊山和马香草已经离了，你看那孙露，一直住咱家，这不是个事呀……”

张军志闻言皱眉，孙家的事他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也没在意，道“听说马香草要改嫁了，应该会带孙露走的。”

李秀莲道“我咋感觉她似乎是不打算走了，你看她，每天放学回来，不是帮我做饭就是帮我洗衣服的，还帮着照顾咱学成，那勤快劲儿，哪像个客人，到像是把这当家了……”

“嗯。是有点反常。”

“要是她死赖着不走可咋办？”

张军志没再开口，他也没招，这也不能硬赶人吧！还是个小孩子呢！

沉吟了一下，他才道“她不走，咱们就替人养着呗，只是非亲非故的，帮人家养个女儿，不清不楚的，让外人怎么看？别到时候做了好事还让人说三道四……”

“当家的，要不这样，让小露给咱当童养媳吧，”李秀莲道。

“你别瞎扯，养童养媳可是犯法的，要是给人知道了，得把咱们拉去蹲大牢。”张军志立即瞪眼道，

作为军人他哪能没有一点觉悟。随之又交代道“这事你可千万不能提，哪怕孙露不走，咱也只能是当女儿养……”

“唔。”李秀莲闻言有些沮丧道“那还是让她走吧。”

她可不想替人白养个女儿。

星期天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星期一。

这年代离婚率极低，尤其是在乡下农村，离个婚那可是大新闻，能传遍十里八村，

所以孙家的一举一动，很快就能传开，

张学成刻意地留意孙家的事，他听说到，这天是孙露母亲马香草改嫁的日子。

所以他今天刻意地与孙露保持形影不离，

这天上学，也不跟小伙伴们一起了，偏要加入姐姐的上学队伍，目地就是看着孙露，怕马香草来叫人，她一个不坚定就跟着走了，

如果孙露真跟去了，那他是一点挽救的办法都没有了。

要知道，他现在可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为此今天上课时张学成也没认真听讲，

好吧，实际上他就从来没有认真听讲过，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孙露的事，每到下课便跑到孙露班门前盯着。

孙露和张彩云一个班，这会看到弟弟又跑来她们班很是纳闷，“学成，你又跑来干啥？”

“我有事，你别管。”张学成才说了这话，就见马香草和孙露的班主任老师来了。

今天的确是马香草改嫁的日子。

她穿的很齐整，上身还穿了一件红色的外褂，脸上还擦了一些粉，头上还配了一朵红花。

虽显俗艳，但也喜庆。

今天是她改嫁的日子，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也算是一桩喜事，作为新娘子的她外貌形像也不能太差，

“小露，想妈妈没？”马香草在老师的面前，表现得像个慈祥的妈妈，冲教室里的女儿招手。

孙露见该来的还是来了，紧张害怕的都要哭了，她缩在座位上不住地摇头。

“这孩子，咋回事？”马香草立即变了脸，本来新婚男人就不情愿她带孩子过去，她是硬着头皮才来叫人的，结果女儿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小露，快跟你妈走吧，到了你新爸爸家，也是可以继续上学的，”班主任老师是个中年妇女，倒是很会劝人，说着就过去拍了拍孙露的肩膀。

这话也就是老师哄哄小孩子，马香草却不敢保证，因为新婚丈夫已经明说了，不给孙露上学，来了也是下田种地，等大些就送到工厂里当个学徒工。

只是这些她才不敢说，不仅丢面子，还会让孙露变得更加的抗拒。

然而，老师的哄劝也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孙露将身子缩成一团，呜地一下就哭了起来，道“老师，我不要去汪叔叔家，汪叔叔可凶了，他会打我的。”

“你这孩子，恁地不懂事，”马香草一下子就火了，上去就要扯女儿胳膊，

却不料这时，被一只小手给挡住了，

挡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学成。

张学成的举动把老师，马香草包括教室里所有学生都给惊了一跳。

马香草自然认得张学成，见张学成挡着自己、不由一讶，

不过她很狡猾，不光不责怪反而还笑得一脸的和蔼可亲，道“学成，你来的正好，你快帮婶劝劝你小露姐，让她跟婶走，”

张学成人虽小，但这时气势十足，他瞪着马香草，问道“婶，大人不能说瞎话骗小孩子，你带孙露姐去她后爸家，还会让她继续念书吗？”

马香草闻言先是一怔，想不出这小屁孩怎么会有此一问，挤出一个笑道“那还用说嘛，小孩子不念书还能干啥玩意？”

张学成道“你说的是实话吗？你能发誓吗？”

马香草一滞，这小屁孩咋回事？

让你帮着劝，你却来阻挠！

“还有，孙露过去后，她后爸能保证不打她吗？”张学成又道。

马香草被问住了，她可不敢保证，也不会保证，被张学成的一阵抢白弄得很尴尬，里外不是人的，这时也有点火大，便收了笑容道“张学成，看不出你人小鬼大呀，小小年纪懂得可真多，行，我也不想和你理论，你到底是啥意思吧？”

面对张学成的灵魂拷问，马香草这时也不得不把他当成一个大人来看待了。

张学成这会可不敢再摆什么大道理了，再摆下去估计会有麻烦，

他毕竟还只才八岁呀，能说出上面的话就已经很惊世骇俗了，他只是道“婶，孙露姐不想去，你就别难为她了。”

马香草一怔，随之苦笑了，“她不去，她去哪？还住你家里？”

张学成点点头，“可以。”

马香草听了，反而轻松了些，道“学成，这事，你爸妈不会同意的，我来学校前就已经去过你家了，”

“我爸妈有拒绝吗？”张学成不答反问道。

“那倒是没有。”马香草道“学成，你家真能收留小露。”

马香草其实是愿意的，她怕张家不同意，

她目光转向张彩云，

张彩云可做不了主，她目光躲闪了开来。

“一定能。你就放心走吧！”张学成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得一鼓作气，把这事敲定，否则将前功尽弃。

其实他之前也想过私下里和马香草聊聊这事，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人微言轻的，人家也肯定不会拿他当回事，

再说了，这事不是小事，还真得摊开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否则，不清不楚的，难免让人猜疑。

孙露不愿意跟母亲去继父家生活，是不情愿去继父家受冷落，是她自己的选择。

张家收留孙露，是出于善心，而且并不是张军志夫妇的决定，是张学成这个小屁孩的任性与倔强。

这样的话，不光合情合理，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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