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平的腹部中了一道，伤口很深，但幸而未伤到要害，经过抢救之后已经脱离危险。大饶在ICU门外一个劲儿地弯腰感谢章橙的救命之恩，平常恶狠狠的男人变得有些柔弱，眼眶泛红，想必铁汉柔情便是指得大饶这个模样。

章橙连连摇头表示是举手之劳，大饶却说：“我要为我弟报仇。”

在一旁做收尾工作的黄锦亿瞄他一眼，纠正他的说法：“法治社会，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有罪的人自有法律制裁。”

大饶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原本在一旁默不作声一直看着ICU室的卓俊冷不丁地悠悠冒了一句话。

“小黄警官，我看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连真话假话，气话笑话都分不清了。”

黄锦亿被他噎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倒是章橙跳出来解围：“气话笑话，真话假话只是一念之差，他也只是好心提醒顺哥而已。”

顺哥是最近章橙对大饶的新称呼。

卓俊扫了她一眼，并未再说话，黄锦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忽然又转头将章橙拉到一旁，问她：“你怎么不去咖啡厅上班了？”

章橙回道：“我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黄锦亿又说：“靠谱吗？是教育机构还是家庭教师？”

“上门辅导。”

黄锦亿又问：“对方是什么人？你告诉我名字，我替你查查他的身家。”

章橙犹豫了一下，她知道黄锦亿一向不喜欢她跟卓俊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为了息事宁人，她打算随口搪塞。就在她思索着借口的时候，卓俊却端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踱步过来，淡淡说道：“替我表弟补课，你这可是在利用职权办私事啊，黄警官的觉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冷嘲热讽，章橙发现卓俊和黄锦亿两人真的是很不对路，回回见面都是“明枪暗战”的。

黄锦亿脸色一怔，明明说不过卓俊，却还是硬着脖子死撑：“我不过是关心朋友，你别随意给我扣高帽子。”

卓俊淡淡一笑，眼睛挪到章橙身上，问：“你们说完了吗？”

章橙未料到他会这样一问，愣了一瞬，也紧紧只是一瞬，只听他又说道：“忙了这么久，大家都饿了，一块儿去吃饭吧，黄警官也一道？”

他皮笑肉不笑地等着黄锦亿的回答，其实不用等他也知道黄锦亿的答案，他一定会不去的，因为他向来不屑与他打交道。

黄锦亿果真拒绝：“我还有事。”想了想又说：“章橙你也跟我回警局吧，我还有话要问你。”

“等等。”卓俊把手横在章橙面前，说：“如果是短话就在这里问，如果是长篇，那就等我们吃完饭在问，毕竟我们也有吃饭的的权利不是？”

看似他句句都在反问，尊重他人一件，但实则句句都是在通知别人他的决定。

黄锦亿的腮帮子起伏不定，好半天才说道：“那你们先去吃饭吧。”

章橙瞪了卓俊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告诉黄锦亿她要跟他一起离开时，卓俊笑着随口胡诌道：“走吧黄老师，你的学生正在餐厅里等着你。”

在餐厅里吃饭吃到一半儿，卓俊忽然从小龙虾里抬眼问章橙：“你不会怪我怼你的朋友吧？”

章橙嘴角一抽，阴阳怪气道：“嘴长在您身上，要怎么说我也拦不住不是。”

卓俊剥开红色的虾壳，露出里头滑嫩微微带红的虾肉，笑道：“要是我身边的那些女人们有你这张嘴一半儿厉害，她们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模样。”

明褒暗贬，她自然和那些流连在他身边的女人不一样，章橙皮笑肉不笑地回他说：“我真是谢谢你看得起我。”

他对她的阴阳怪气丝毫不生气，反倒觉得好玩儿，又问道：“你不觉得那个黄警官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他只是关心我。”

他一本正经地分析：“根据我的经验，这世上不会有一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地关系一个女人，除非你是他妈。”

她瞪他一眼，回嘴说：“你才是他爸。”

他“噗嗤”一笑：“你是他妈，我是他爸，我俩是什么关系。”

她把空壳放进渣碟里，也跟着“噗嗤”一笑：“我要是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来，睡着了也会乐醒。得了，我俩也别占人便宜了，好好吃饭，免得折寿。”

他笑意一收，正色道：“你今儿说这话，我可就不太喜欢了。”

她剥壳的动作一顿，好奇地看着他。他说：“今天我生日，你不能够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她不太相信，他低头一笑：“你果然不受骗。”

他现在和她说话总是这种强调，真一句加一句，让人摸不透。

吃过晚饭，卓俊亲自开车送她回家，宽阔明亮的马路，一轮明月挂在远方，附近有几颗星星清晰可见。

“章橙，你是不是看到凶手了？”

他将车载电台的音量调小了一些，头顶的摄像头白光一闪，让人很不舒服。

她回说：“没有。”

他并不看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说话的声音极其笃定：“你告诉了警方，但却不想告诉我，为什么？”

她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消息，但事实的确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她不愿意告诉他，因为这些事情应该由警方来解决。

“你在担心什么？”

他饶有兴趣地瞧过来，嘴角似笑非笑。

她一耸肩，随口敷衍：“我只是怕你给社会添麻烦而已。”

他呵呵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这么说，我小时候倒真的给社会添过不少麻烦。”

她望着窗外并没有表现对他的话有兴趣，他却自顾自地回忆道：“你别看我们家有钱，这些钱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明月被云层遮住小小的一角，有浮云掠过，将月色变得朦胧起来。

他说：“我妈死得早，我爸管不了我，每个月定期给我汇一笔生活费，我就拿着这笔钱和我的朋友们去快乐。久而久之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她没料到他的身世也这样可怜，回头看他，态度里有一半在质疑他话里的可信度。

他瞄她一眼，神色从容：“我没必要拿这些骗你。”

她动了动嘴皮，一时间找不出要安慰他的话来。

他却只是笑，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你也不必找话来宽慰我，我这人心态好着呢，要不然也不有今天的成就。”

他有一回跟她开玩笑说他自己说话不着调，她今天算是尽数见识了。

她说：“我没有想要宽慰你。”

他微一迟疑，方说道：“那就好。”

她没再接他的话，他伸手将台电的音量调大了一些，音响里缓缓流淌出轻缓的旋律。

她看了一眼窗外，她终于快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