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应天城分外热闹，人人脸上洋溢喜悦笑容，就连摊位前乞食的野狗尾巴摇得也欢快得紧。

蓝玉是武人习惯，天没亮，早早就起了床，一顿早酒早肉进肚后满意剔牙，寻思去街市上逛一逛。

像他这样的达官显贵，逛街这种彰显不出身份的活动本是与他毫无相关的，然今天蓝玉不知为何，就想要重回老百姓的生活，闻一闻香火气。

人老了总是喜欢怀古。

应天城的街头巷尾一如以往般繁华，蓝玉前拥后簇，几十个人一同出行，阵势浩浩荡荡，看着人声鼎沸的街道，蓝玉心想：若非他这样的栋梁之材为大明效力，街道哪能如此人声鼎沸，天下功劳若是占一石，他蓝玉至少要有三..五斗。

想着想着，蓝玉心里多出几分美意，不由有些抱怨上位不公，给自己凉国公这么一个听着膈应的名号，若是和之前一样的‘梁’该有多好。

“老爷，前头好生热闹，据说是近几日盛行的评书，我们去听听如何？”

管家点头哈腰来请示，蓝玉眼皮微抬，轻轻点了点头。

八人抬的奢华金轿停在评书摊的不远处，说书人眼睛远远斜瞥了过来，手不慌不忙地整理桌面，嘴角不经意露出微笑。

小摊不大，一张堪堪能用来写字的方桌，摆放的东西倒是很多，汗巾醒木笔洗笔架...稀奇的是笔架上没有挂毛笔。

说评书的见周围人越围越多，朗声道：

“今日小生不说三皇五帝，不说道德春秋，咱就说一说那云端之上的王公贵胄，诸位想不想听？”

听书的百姓听到讲的是王公，兴趣一下提了起来，吆喝着让说书的别卖关子。

蓝玉听到要说王公贵胄，也有些好奇，不知又是哪位老朋友的奇闻轶事，到时候定要去他府上好好笑话一番。

说书人嘿嘿笑了笑，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画，大声道：

“今日小生说的，诸位可能不信，然小生只需说一句话，诸位定然全信了——

消息却是凤凰台所传出！

想必凤凰台大伙应该知晓吧？前几日咱们聊的《三国演义》就是出自他们之手，近日应天小孩唱的《顾成天神传》都贴在应天府衙门的大门上了，诸位定要猜想那凤凰台背后是何等人也。小生不才，虽号称应天百晓生，却也探听不到一丝消息，只知凤凰台在短短三天就花了一万两银子，只为扬名。最稀奇的是，他们选址选在了鸡鸣寺旁，鸡鸣寺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下来的...”

蓝玉听得有些不满，这说书人说话磨磨唧唧，半天说不到点上，尽是些吊人胃口的话，。

凤凰台是什么破烂东西，背后不过就是一群小屁孩而已，能翻起多少浪花来，值得这般夸扬，愚民的眼见确实低。

管家察觉到蓝玉的不满，浑身长遍玲珑心的他立即阔步上前，给说书人扔了一条小黄鱼，轻飘飘道：

“说快些，我家老爷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等你。”

说书人眼睛一下直了，立即将那幅画挂在笔架子上，手在桌上一扫，那条小黄鱼就被他纳入了袖中：

“咱不浪费老爷时间，诸位可洗干净耳朵擦亮眼睛，来赏一赏这幅画！”

众人探头探脑去看画，蓝玉管家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皱，嘴角也止不住地笑了笑，立刻跑回去给蓝玉报消息了。

“嘿嘿嘿老爷，那幅画上画着一个人...”

蓝玉见他也磨磨唧唧的，不悦道：

“娘的，养你何用，不会把那画拿来给咱看？”

管家嘿嘿笑着挤进人群，一下把画给揭了下来，百姓自然不满，但看到轿子旁立着几个虎背熊腰的黑脸汉子，便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蓝玉接过画，他虽大字不识一个，却能看得懂图，看后也嘿嘿笑出了声：

“这是谁，怎么在被狗肏，真是个狗日的...边上还有几个字，太小了看不见，你读给我听听。”

管家道：

“蓝..恩？？”

话没说完，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闷紧在地上，浑身发抖。

就在蓝玉纳闷的时候，说书人的声音飘了过来：

“诸位稍安勿躁，小生来告诉你们画上是什么，乃是当朝征北大将军威武大元帅太子少傅凉国公蓝玉蓝将军，昨日丑时他在家中被看门大黑狗给狠狠传了种...”

蓝玉听后面色大怒，再仔细看了那副画，上面的小字清清楚楚写着‘蓝玉’，蓝玉不识其他字，自己的名字还是认识的。

没等他发火，轿子周围那群黑脸大汉五步化两步冲上前，将小摊一把掀开，为首的那人一边对说书人拳打脚踢，一边恶狠狠道：

“老子撕了你的这张烂嘴！”

说书人哪里反应地过来，几拳下去就蔫成小鸡，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

若是让他知道蓝玉本人正在附近听，估计给他一百个胆子，再多的钱也不敢来说这玩意。

蓝玉面色铁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去其他地方。”

轿子缓缓驰行，蓝玉厉声道：

“腿断了？给老子抬快点！”

抬轿人心想不是你说要抬得稳当点，这时候又要抬快点，真是不好伺候。

轿子到了第二个说书摊，百姓正津津有味地讨论黑狗用的是什么姿势。

照例掀摊，第三家，第四家...

蓝玉走了五家，掀了五家摊位，耐心也被磨没了。

满应天城都在传他昨夜的故事，千奇百怪的都有，说他蓝玉就好这口的，说蓝玉爱吃狗肉被母狗上身的，甚至还有说蓝玉家里养了五百条恶犬...

世上只有三个人真正知道昨夜蓝玉在做什么，蓝玉本人，和另外两个熟睡的小妾。

可惜，百口莫辩。

“这么弄就没意思了，允炆。”

蓝玉捏紧拳头，作为长辈被晚辈这般戏耍，属实让人恼火。

其实蓝玉生气的不是朱廷干的好事，而是朱元璋的不闻不问。

检举凤凰台刊印禁书的奏疏已经呈上，照理来说近几日凤凰台要夹起尾巴做事才是，偏偏凤凰台没有那样，反倒子虚乌有地弄了一份没人会信、同时所有人都信的谣言出来。

朱元璋在里头是一点作用也没起啊。

“来人，去鸡鸣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