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凉风阵阵，斑驳的树影像是水草，在名为月光的水中拂动。

就在水草不远，还有一个溺水的影子，随着黑靴腾挪，正不停的挣扎。

而当视线抬起，便可见一位灰衣的消瘦青年正演练拳法。

这是第一境“筑身”的修行，以奇妙身法引动天地灵气，洗练身体，塑正体魄。

凡人之躯，如何受得了灵气过体？

是以每一次挥拳、每一次推掌，都有如刀割般的疼痛相伴。

青年不为所动，呼吸有律，拳脚不止反而愈来愈快。

渐渐的，有金风自他周身旋起，卷动脚下落叶；又有金铁在冥冥中交击，压盖远处虫鸣。

忽地，异变骤生：

周身风势猛涨，化作数股无形剑气层层炸开。

冥冥锐鸣消隐，被斩成两半的树叶缓缓飘落。

青年的拳头静静的止在了空中。

他的气意陡然提升，可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半点喜色，却满是无奈与苦涩。

第五境。

又是第五境。

“呼，果然，还是不行。”拳头松去，齐鸣疲惫地吐了一口气，随后身子便向后直挺挺的一倒，躺在了地上。

随着意识松弛，无力感渐渐涌来。

自从六年前渡见山劫失败时起，他便被死死的“锁”在了第五境“养神识”。

神魂、经脉一应如常，运功行法全无阻碍。可古怪的是，一到子时，两天新旧交替，修为就会立刻回到原点。

眼看着后辈们一个个超过自己，只能原地打转的齐鸣没法不着急。

于是他一发狠，散去了一身修为，企望能够破后而立。

可如今一试便知：即使散功重修，也无法挣脱这道古怪的枷锁。

“养神识…呵…”齐鸣看了一眼夜空，而后闭眼静静睡去。

待到翌日清晨，齐鸣一睁眼，便见到蓝天飘着白云，一张少年的脸倒挂在视野之中。

薄唇瞌睡眼、剑眉娃娃脸。不是别人，正是齐鸣的师父，西海剑屿琉璃峰主人，涂完。

齐鸣连忙翻身，向这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恭敬行礼。

莫要奇怪。

他这师尊天赋异禀，当初入修行道时是什么样貌，多年过去，如今十境“云泥咫尺间”时仍旧是什么样貌，修行道上无数女修都羡慕不来。

“怎么还是五境？”涂完看着齐鸣，眼前这倒霉弟子的境界一览无余，疑惑道：“没舍得？”

须知，弟子修行除了自个儿努力之外，还得仰赖师父的真传，故而这一身修为齐鸣不敢擅自做主，是求得了师父的允许才尽数散去。

“回师父，”齐鸣苦涩一笑，老实答道：“弟子昨日已经散功重修，可子时一到，就又回了五境。”

“你这修行真是怪了。”涂完挠了挠发髻，皱眉思索。

真是怪极了，寻常渡劫，渡劫者要么功成，得一道本命神通，欢欢喜喜的去修下一境；要么失败，跌落境界，无非再重修回去，再渡劫而已。

像齐鸣这般跌在第五境，上不去甚至还下不来的例子，从未见、也从未听过。

功法是真传正法，不说他涂完一路修到十境，就是小辈弟子中已过灵劫的也多了，绝无问题。

资质是上乘资质，剑魂金魄，铜筋铁骨，在掌门手里截的胡，断没有两位高手都走眼的道理。

修行就更别说了，开山弟子，见山劫前一路是他盯着，一步一步踏实修行过来，也没有差错。

那问题就是出在见山劫上了。

“剩下的路，便只有再渡一次见山劫了。”

“可……”

师父说的轻巧，齐鸣却听得错愕。

道理说来再简单不过，可路走来却难比登天。

毕竟修行破境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自己如今距离见山劫尚有五境养神识、六境纳百川这两重境界要破。即便是师尊不惜传功灌顶，强行助他破境，一日之内，自己也来不及修养元气、稳固境界，仓促之下应劫十有八九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即便侥幸得过，若无机缘，仙路多半也是断了。

‘师父他……是不是着急了？’

这念头突兀地从齐鸣脑子里冒了出来，片刻便被他笃定。

‘一定是了。’

师父身负真仙传承，是修行道上最茁壮的一株仙苗，到哪儿不是风风光光？另一面，他又是几乎整个西海剑屿的长辈，掌门人见了都要喊一声师叔，什么时候不是高高在上。

这样瞩目的位置，座下的大弟子却是一个五境都过不了的庸才，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涂完不晓得弟子想得如此多，看他脸上吃惊，便解释道：“我指这条路，自然有过路的法子。”

“六境纳百川，无非是吐纳灵气，接引天地势的功夫。说到底不过再筑一次身。正途固然难行，取巧却也简单。到时我带你入剑海深处，你只管行功动法，引动灵元。

“我为你钉住神魂，再请林、蒋两位长老为你护住经脉肉身。如此，境界半日可成。虽比不上常人踏实苦修得来的进境，却也要远胜灌顶。”

说着他看向齐鸣，道：“就是痛了些，你可愿意？”

既要速成，又得保住一条前路，自然非吃痛不可。总要远胜自己毫无希望的空耗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第五境修行里！

齐鸣连忙磕头答道：“弟子愿意！”

只是欣喜之余，他难免又有些忐忑。上一次“纳百川”的修行，他足足熬了十一年，每一日都修得自己周身苦痛，这十一年的苦要浓缩在一日，真不知道该痛成什么样子。

“那便好。”涂完笑着拍了拍手，接着又道：“至于第五境养神识的修行，我这里有张偏方，你只管照方抓药，便可片刻功成，最妙的是境界稳固，全无隐患。只是这方子旁人插不得手，还需你自己努力。”

说罢，涂完便递了一张纸卷过来。

听着师父所述，齐鸣好奇极了。

这该是何等的灵妙方？用药得那些个天地宝？又是哪个神仙赐下？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药方，打眼一看，只见这纸卷枯黄残***处沾血，歪歪扭扭地写满了虫鸟般的古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