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分离芯片：对话记录市政中心，2076

[声源已加密]：楼下什么声音这么热闹？

希尔：头儿，有个外接大型植入体的小子正打算大闹荒坂塔，目前原因不明，下面的人已经联系了亚当重锤，眼下正在处理呢。

[声源已加密]：外接大型植入体？让我看看……这不是[已加密]吗？真该死，这小子从哪弄来的？

希尔：目前没收到任何有关此事的报道，头儿，我怀疑是……

[声源已加密]：哼，下面的人做事总是不老实，总觉得自己能替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兜底。

希尔：需要报告给[已加密]吗？

[声源已加密]：不，不，[已加密]在欧洲已经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了，没必要再操心这边的情况，更何况，关于[已加密]的事情，她还不知道……

希尔：头儿，你的意思是……

[声源已加密]：这是个绝佳的实验体，希尔，通知亚当重锤，脑子留下，我要活的。

荒坂塔，市政中心，2077

已经是凌晨三点，持续通宵的第十六天，我困倦地抓了下头发，感到烦躁。

V离开办公室整整半小时了，我不禁开始担心她的状态，职位在我之上，她要负责处理的工作远比我多得多――至少在这一个月里，我从未亲眼看见她离开过荒坂塔。

法兰克福突发事件让原本就繁忙的反情报部门变得更加紧张，而万幸是在这个节骨眼我幸运地赶上了休假的排班，而人事部门显然是忘了要紧急召回那些休假的员工。眼下只要我不说，便能在向詹金斯汇报最后一份文件后获得短暂地那么六小时的休息时间：离开公司回到魂牵梦萦的家，躺在那张并不算太柔软的人造天鹅绒双人床上，进行一场报复性地酣眠，直到公司的催命电话再次搅扰我的美梦。

更或者，我可以在处理好文件后等V从盥洗室出来，轻快地语气建议她和我出去喝一杯，只是一杯酒的功夫――比起我来，她看起来更需要休息。

一个表情沮丧的员工佝偻着背从詹金斯的办公室里出来，看来眼下詹金斯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内斗本就快把整个部门拖垮了，信息泄露和法兰克福事件将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丝稻草，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场可能会摧毁整个部门的灾难性事件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焦虑情绪，也许是长久的通宵加班已经摧毁了我的神经系统，又或者我明白这场事件背后隐藏的公司内斗势力并不会影响我的岗位，大部分的员工都明白詹金斯在部门的地位正处于崩溃边缘，眼下最好的做法反而是不站队。

我叹了口气，再次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检查一遍手中文件的信息是否有差错，随后鼓起勇气敲了敲詹金斯的办公室门。

“进来吧。”

我推开门，詹金斯正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来回踱步，看起来十分焦躁。看到我后，他紧促的眉毛放松了下来，但神色仍然十分紧张，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让我看出他的不安。

“啊，是你！Ed，我希望你是来告诉我一些好消息……”

“确实是好消息，头儿，欧洲太空理事会会议的成员名单我已经摸清了，包括他们的神经系统数据。”

詹金斯紧张的目光中闪过一瞬的愉悦，他接过我手中的文件，认真地检索了一遍，说道：“我希望你已经安排人处理好了。”

“都由你决定，头儿，”我眨眨眼睛，试图将话说得委婉含蓄。

“干得不错，Ed，这会为我们争夺云海的话语权拖延不少时间……更能让艾伯纳西好好闭嘴――对了，V在办公室吗？”

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实回答还是帮V打个掩护，最终只能含混地说道：“我过来时正好看见她出去了，我一会便托人去找她。”

詹金斯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很在意V的状态，只是说道：“你叫她来我办公室一趟，让她先把其他事情放一边。”

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詹金斯的办公室。

“啊……对了，Ed，还有件事，”詹金斯突然说道，“财务那边通知我说你的奖金要到账了，为了感谢你在处理一年前那场事故的杰出表现――你的账号这一年里有更新过吗？”

“没有，我一直用着原来的员工账号。”

“很好，”詹金斯头也不抬地说道，“奖金过几天就会打到你的账户里。”

“多谢了，头儿。”

我向詹金斯欠了欠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刚走出詹金斯的办公室，我便迎面撞见了V疲惫的面孔，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眼神无光，眼袋青黑，原本乌黑色的头发显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唯一一点精神气恐怕都是靠复而康药物吊着。我情不自禁问道：“V？你怎么样？”

V原本无神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她盯着我的脸上下打量了起来，“Ed？你还没走？”

“我刚准备走，”我耸了耸肩，“已经在公司整整通宵两周了，再不回去我估计连回家的路怎么走都要忘了――对了，詹金斯有事要找你。”

“我知道，”V疲惫地说道，“我收到他的消息了。”

她蔚蓝色的眼睛里突然闪了几下红光，看起来是詹金斯正在催促她。

“我得走了，”V说道，“再见。”

“等一下，V！”我急忙低声说道，“我在想，要不要一会儿去找个地方喝一杯？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你已经在公司待了整整一个月了，总该喝腻那些速冲咖啡了。而且，你需要找个地方透透气，休息一下。”

V似乎迟疑了那么一秒，随后答应了我的邀请。

“听起来不错，不过这事得寄希望于詹金斯能尽早放过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你总是那么优秀。办公室等你，V。”

已经凌晨四点，我打了个哈欠，再次感到烦躁了起来。有两个精神濒临崩溃的员工神色匆匆地找我批准了几页关于法兰克福事件的边缘文件，这本不该是我的职责，却被詹金斯强行分流了一部分交予我处理，看来他确实想要把我拉拢进他的势力范围。

深夜过半的办公室并没有变得十分寂静，整个空间依旧十分嘈杂，大量员工正神色焦急地在反情报部门里来回穿梭，一时间办公室里充斥着小声交谈声、走路声、键盘敲击声，以及一些精神濒临崩溃的员工细碎的喃喃自语声。

V还没有从詹金斯的办公室里出来。

在我之前被詹金斯轰出办公室的中年男子叫巴布斯，巴布斯?布兰特，是我们部门年龄最大也是工龄最长的员工――一般干我们这行到了中年体力便跟不上去了，如果不及时调职恐怕只会落得自愿离职的结局。但巴布斯看起来并没有想要主动调职的打算，原因便是他身为资深老员工却仍然乐于去做实习生和跑腿工之类的杂活：随君差遣，任凭使唤。巴布斯一人身兼多职，这为部门提升了不少效率，免得花时间和金钱在部门另培养底层新人。但看起来，随着岁月流逝，今年的巴布斯也逐渐显露出体力不支的疲态，詹金斯对他的表现也越发不满，看起来巴布斯是离自愿离职不远了。

“调度信息，处理，我的调度信息总是处理不好……他们做了什么，处理什么……一步一步来，第一步，人员信息……部门……部门在哪里？……”被巨大电子屏幕挡住的巴布斯传来恰如梦呓的喃喃自语，他笨拙的手指似乎正在努力录入军用科技公司核心员工的身份信息。

“巴布斯，你怎么还不回家？”我被巴布斯的碎碎念折磨得有些烦了，便打了个大声的哈欠表示抗议。

“啊，Ed，你在这里啊，”巴布斯佝偻着身子从电子屏幕后露出一双绝望又干涩的眼睛，恰如一对嵌入松软曲奇的干瘪葡萄干，“我干不完活了，Ed，我干不完活了。无论我怎么做，詹金斯都不会满意，他不会满意……我干不完活了，我干不完活了！他不会满意的，我干不完活了！”

于是他原本低声细碎的念叨突然变成愈来愈大声的嚎啕，引得办公室里其他的员工纷纷侧目。他绝望地喊着，眼睛却寸刻不离发光的电子屏幕，双手仍在机械地在键盘上敲动着，不断地录入员工信息――哪怕事实上他只敲出了一串乱码――就好像整个肉体都被电脑夺舍了一般，只剩精神仍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巴布斯！巴布斯，你打扰到别的员工了！”我叫道，试图制止巴布斯的疯狂举动，事情因我而起，我总该负责制止他的疯狂行为。

“Ed，你要救救我，詹金斯他对我不满意！他对我不满意！我只要干不完活，他就对我不满意，只要他对我不满意，我就干不完活了！你要救救我！”

“快闭嘴！巴布斯，别在这丢人了！”我感觉到其他员工不满的眼神正在齐刷刷地投向我和巴布斯，便瞬间因尴尬而觉得脸红了。

“我干不完活了！我干不完活了！”

“闭嘴！你想杀了你的孩子和老婆吗？”无奈之下，我狠狠地抽了巴布斯一巴掌，这下他的嚎啕总算戛然而止了。

“我的老婆……孩子？”巴布斯安静了下来，那双老鼠眼睛一般干涩的眼珠子无助地在眼眶里滚了一圈，似乎想要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你有多久没见到你的老婆和孩子了？”我说道，“你该回家去看看她们了，巴布斯。”

“可是……我的工作……”巴布斯呻吟道。

“别管工作了，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了，不是吗？”我冷冷道，“回家去吧，我会处理好这边的。”

我比了个手势，刚刚赶到的两名公司安保人员便走到了巴布斯的面前，分别从左右两边将巴布斯架了起来，将他往公司外送去。

我叹了口气，办公室再次恢复了秩序，一名加班员工悄悄从电脑底下向我比了个大拇指。巴布斯这下是没办法再回来工作了，詹金斯会喜欢这个结果的，如果在法兰克福事件后他还是部门主管的话。

闹剧刚刚结束没多久，詹金斯办公室的大门就被打开了，V神色匆匆地走了出来。

“V！”我向V招了招手，又做了一个干杯的手势，略带俏皮地暗示她需要遵守我们的约定。

V看向了我，我能看出她的眼神柔和了那么一刹那，随后又变得疲惫冷漠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真抱歉，Ed，……关于法兰克福事件我有事要出门处理一趟，改天吧，Ed，我请你。”

我感到有些可惜，却并不感到意外，V是詹金斯最信任的特工，法兰克福突发事件后她理应是冲在最前面处理的。更何况最近有关詹金斯的风吹草动也早就在部门里传开了，我想最近V过得也并不怎么轻松。

“没关系，V，”我说道，“你要注意身体，好吗？”

V点点头：“你也是，Ed，多保重。”

我浑浑噩噩地搭乘电梯离开了公司大楼，在等待德拉曼到达的空隙里一阵寒风悄然从我的脖颈吹拂而过，在一阵寒战过后我麻木的感官再次缓慢苏醒，一种来自生活的跃动感充盈在我的胸膛，随后是复而康1型药剂逐渐失效后给我带来的沉闷困意：我多么希望在我回家后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后，公司部门将已度过法兰克福事件带来的重创，迎来崭新而美好的全新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