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静晨景，浅阳映来。

初雪下过的第二天，温度骤然下降了不少，寒风中夹杂着少许湿气，用力的拍打在人身上，想要穿透外衣，让人感受到这彻骨的冰凉。

南城雪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拎着桃花酥，慢悠悠的踏进了长生藏雪。

院里的雪已经被人收拾妥当，堆积在一侧，南城雪看了眼在院中拿着木剑努力练习的人，眼里透出了一丝赞赏。

自入冬以来，南城雪有意的减少了弟子们在院中练习的时间，可林书语依旧日复一日，每天准时准刻的来到院中练习。

虽然他天赋并不高，悟性也不强，但在弟子中，却是最刻苦用功的一个。

晨时温度还很低，但林书语已经在院中练习的满头大汗了。

南城雪站在一旁看了会儿，伸手，从旁边的雪堆处抓起一小把雪，搓成个小雪球，一弹指，飞向了林书语的方向，林书语反应很快，一侧身便用木剑挡住这突然的进攻，雪球拍打在木剑上，沉闷一声，粉碎飘零。

“师尊！”林书语待看清面前的人时，略显兴奋的看向他:“您回来了!”

“专心。”南城雪道，话音刚落，又一连几个雪球飞向了林书语，林书语拿着木剑左闪右闪的躲过，还是有几个小雪球未能避开，砸在身上，四散而落。

几次之后，南城雪让林书语将剑法在练习一遍，依旧不时的有雪球打在木剑上，帮林书语控制着方向和力道。

待到林书语练习完，南城雪才停了手，林书语气喘吁吁的站好，对着南城雪拱手道:“多谢师尊教诲。”

“这本就是作为师尊应该做的。”南城雪慢慢走向林书语，待到身边时，又与他擦肩而过，直到灵池旁才停下脚步，看了眼在院中孤零零立着的那颗树苗:“这是你弄得？”

“是。”林书语道:“弟子见这院中实在空旷，便想着在这院中种下一颗桃花树，待这树长大了，师尊可在夏日坐在这树下下棋乘凉，这桃花瓣也可用来酿酒，弟子知道师尊喜欢桃花酿，便想着做了这件事情。未经师尊同意，擅自做了这些，还请师尊责罚。”

南城雪站在原地未动，又看了眼面前的灵池:“还有么？”

“弟子…还在灵池中种了灵莲。”林书语的声音逐渐变小，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南城雪，见他并未回头看自己，也并无愠怒的迹象，才又大着胆子继续道:“弟子想着这灵池也实在空旷，便擅自在里面种下了灵莲，既可以美观些，这灵莲还能吸收灵气，用来入药，便擅自做主种下了。”

面前的南城雪依旧没有动，林书语不知道他现在心中所想，说完后便也沉默不语，等着南城雪的态度。

长生藏雪的灵池不是一般的灵池，是长生峰的珍宝，林书语知道他这样擅自做主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但他还是做了，也愿意接受处罚。

“为何要做这些？”南城雪道。

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这是弟子想要送给师尊的拜师礼。”

“拜师礼？”

“是。”林书语道：“在外人都嫌弃我的时候，只有晚凉愿意认我为朋友，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只有师尊愿意收留我，可我天生愚钝，天赋又不高，今日又擅自做主做了这些，还请师尊责罚。”

林书语说完，便直接跪在了地上，闭上眼睛，等着南城雪对他的责骂。

其实无论是责骂也好，打罚也好，只要还认他这个弟子，只要不把他逐出师门，其他的林书语都是可以接受的。

南城雪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慢慢走近，伸手，轻轻将他扶起:“这院中的雪，都是你清扫的？”

“是。”林书语不敢抬头，老老实实的回答着问题。

南城雪轻轻一笑:“辛苦了，我很喜欢。”

“师尊…”林书语这才敢抬起头看着他，见他面上确实没有怒色，才彻底放下心来。

“待这桃花盛开时，长生藏雪一定美的让其他长老都羡慕。”

林书语见他笑了，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南城雪让他休息会儿再练习，便回了偏室，林书语见他离开，又继续拿着木剑练习着。

他知道自己资质如何，不敢有片刻的放松。

他怕自己一旦放松了，便彻底追不上了。

路晚凉是被偏室的关门声吵醒的。

其实自从他决定好好修习开始，真的就没有再睡过懒觉了，之前是凌浩然每天过来叫他，后来他养成了习惯，每天到了时辰就自己起来，而每次起来时都能透过窗户看到院中练习的林书语，毕竟林书语每日都比他早起一个时辰练习。

即便是上一世的路晚凉，也没努力到这个地步。

路晚凉站在窗边看了会儿林书语，又侧过头看了眼偏室的门。

南城雪回来了？

这一晚上都去哪里了？

等到他收拾妥当，走到院中时，南城雪也正巧从偏室走出来。

路晚凉有些心虚的想躲过他的视线，毕竟同样是弟子，一个早早起来刻苦训练，还把长生藏雪的院子收拾妥当，另一个起来后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关键练习还不如别人努力…

虽然他曾被南城雪夸过他的天赋很高，但这都是已经学习过一次熟记于心的东西，也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但见了又不能不说话，路晚凉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尊。”

“嗯。”南城雪轻轻应道。

见他并没有不满之意，路晚凉才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倒是觉得南城雪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那根破笔依旧挂在腰间。

但是这头饰，好像并不是之前的那个。

“师尊今日是换了头饰么？”

路晚凉这边还在乱想着，那边林书语也刚发现了不同，先开口问道。

路晚凉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了眼。

确实是换了，比之前的精致多了。

“嗯。”南城雪道:“昨日尊主为我行了加冠礼，所以换了头饰。”

加冠礼…

“师尊您今年才二十？”路晚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南城雪居然才二十岁，这么说他十六岁就斩杀了那个妖蟒，十六岁就成了长生峰的长老？！

想想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解决一个烈目彘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对啊，我看起来不像吗？”南城雪问道。

不像，一点都不像。

倒不是说南城雪长得老，只是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才二十岁便声名远扬的长老。

估计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师尊为何不回家乡去行加冠礼，要在长生峰由尊主做主呢？”路晚凉道。

“我无父无母，由师尊养大，而师尊曾说过，我离开后，便不能再回师尊那里，从此是生是死，皆由天命。”

“师尊的名字也是师祖取得么？”林书语问道。

“是。”

“这名字有什么含义么？”路晚凉问道。

“没什么含义，师尊说过我是在南城下雪的时候被他捡到的，所以就叫南城雪。”

“……”

好吧，看来师祖也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南城雪这随性可能就是随了师祖。

不知道师祖是不是也跟南城雪一样，穿的破破烂烂的。

路晚凉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不敢乐出声来，只好憋在心里。

和林书语又在院中练习了一会儿，等到他们累了，坐在石凳上歇息时，南城雪拿了几块桃花酥放在了石桌上。

此时的微风虽还有些凉意，但在阳光的温暖下，也温柔了许多。

“昨天下山玩的开心么？”南城雪坐在摇椅上随意的翻着书，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

“开心，弟子已经很久没有下山去玩过了。”林书语说完，拿起桃花酥咬了一口，酥软甜腻，满嘴留香。

路晚凉看他喜欢吃，把自己面前的几块也递给了他，南城雪抬头看了眼，又收回视线继续落在书上:“可有买些什么东西？”

“有的，我和晚凉一人买了个灯笼，弟子的灯笼上是雪花，月亮和兔子，师尊若是喜欢，不嫌弃弟子的眼光，弟子便把灯笼送给师尊。”林书语道。

“晚凉的呢？”南城雪看着路晚凉问道。

路晚凉被他问的一愣，心想着难道南城雪进屋没看见？但并未想太久:“雪花和梅花…”

“一点寒来梅花开？”

“是，师尊若是喜欢…”

“不必了，我已经收到了。”南城雪道。

路晚凉不知他说的是不是自己昨天放在他房间的那盏，反正他若是想跟他要自己也拿不出来了。

昨天也是心血来潮，这灯笼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想着南城雪若是没有去山下看这热闹有些可惜，将这灯笼给他，也算是让他共同参与了。

“师尊的是尊主送的么？”林书语问道。

“不是。”南城雪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看着书，似乎不太想继续回答这个问题。

另外两人见此，相互看了眼，也不敢再继续追问。

等到休息好了，便又起身，拿着木剑在院子里练习着。

南城雪坐在摇椅上，时不时的抬头看着他们，看到两人一起练习，看到路晚凉仔细的纠正林书语的动作，又侧过头，看了眼灵池旁那棵孤零零的树苗。

再过几年，等那棵树苗长大了，这长生藏雪，当真算得上是长生峰独特的一道风景了。

南城雪看着这些，有些期待几年后长生藏雪的样子了。

流光易逝，日月如梭。

转眼间，八载过去了。

路晚凉十六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