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爷道：“你要把这些东西，交给谁？“

何雨柱道：“钱财本是身外之物，交给谁都无妨。“

三大爷沉吟着，终于接了过来，道：“我拿去替你救济几个人，做点好事。“

现在每个人都已经看出何雨柱这是在交代后事，一个人在临死前交代的事，很少有人会拒绝的。

他们两只手捧着何雨柱交给他们的遗物，心情也难免沉重。

何雨柱长长吐出口气，忽然面对着慕容小玉道：“三十年陈酿的竹叶青，怕是喝不上了，你要好好保重。“

慕容小玉哽咽着，也不知是痴，是呆。竟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何雨柱定情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一大爷，道：“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要说了。“

一大爷道：“你说。“

何雨柱冷冷道：“你们都是猪！“

这句话说出，他的身子已经箭一般倒窜了出去，凌空翻身。

何雨柱用尽全力，施展出“天外飞仙“的绝顶轻功，脚底气力一弹，瞬间便掠上了屋顶。

一大爷与三大爷也已展开身形追过来，手里还拿着何雨柱给他们的金叶子和青龙令符。

等到他们发觉自己的愚蠢时，何雨柱的身影已经消失一片银白中。

三大爷跺了跺脚，将手里的一叠银票和金叶子用力摔在地上，恨恨地道：“我真是个猪！“

风雪漫天，寒意更浓，风更冷。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总是特别漫长。

冷风刀一般迎面刮过来，何雨柱在亡命，他胸中有太多的愤怒，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因为他知道自己绝然不是凶手，绝没有杀人。

可惜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无辜的。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子，无论谁都难免被人冤枉，同样也难免有冤枉别人的时候。

被人冤枉的滋味当然不好受，因为你知道事情明明不是这样，但是不论你怎么辩驳都没有人相信。

你可以喝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然后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但酒，总有酒醒的时候。

当你一觉醒来，躺在阴沟里，发现周围人都在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你，用剑指着你。

或许你恨不得一头撞死，或者被乱剑砍死，但还是无济于事，这件事还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何雨柱没有死。

死，他并不怕死，能够和三大爷无风大师决一死战，本是一大快事。

但是他若死在了他们手里，这冤枉就永远再也没有法子洗清了。

他要死，也要死得清白，死得光明磊落。

所以他只有走！

生命中本来就有很多不如意和不幸的事情发生，谁都无法避免。

可是，一个真正懂得享受和热爱生命的人，总会想法子去改变它。

究竟谁是真正的凶手？

是谁杀了慕容笑？是谁在夜里潜入了密室？

除了他发现的那块雕着青龙的碧玉令符，根本没有其他线索。

青龙会一直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没有人知道青龙会的龙头是谁。

就连他们的分舵据点也根本无从得知。

他当然看出了这一点。

但无论这个人是谁，一定是一个极其阴沉狠毒的人，这计划之周密，手段之狠毒，实在是无懈可击。

要找出这样一个人。

他实在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是，在真凶没有找出来之前，他就是大家眼里公认的凶手。

如果一大爷，三大爷，和无风大师都说一个人是凶手，江湖中绝没有人会再怀疑，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一定有人要将他置之死地。

一个人人所指的凶手，本就是无处可去，无路可逃的。

如果是别人，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会被活活急死。

可是何雨柱没有。

再糟糕的处境他都经历过，十八年前他只是长安城里一个四处漂泊的孤儿。

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没有人关心他的处境。

落魄，寒冷，以及深到骨髓的饥饿。

你有没有试过三天三夜没吃过一粒米，在一个面香扑鼻的夜摊前徘徊五次的感受？

有一天，长安城里突然来了一个白衣人，请他吃了三碗牛肉面，三大碗。

白衣人说，有一个地方，远离人世间，那里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人。

那里非常遥远，寂寞，充满危险，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他当然愿意。

神秘、遥远，甚至危险对每一个年轻人的诱惑都是无法抵挡的。

因为江湖中关于英雄的很多种传说就是这样开始的。

现在，他依旧年轻，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他相信天地之大，总有他容身的地方。

他相信他自己的双手，眼睛和思想。

他相信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更相信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前面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然后他就看见了四名棒梗中间围着一个秦淮茹。

天色虽然已经黯淡，可是四团黑影在银白的雪地上，看起来还是非常显眼。

双方缠斗气氛非常紧张，秦淮茹的剑法招招狠毒致命，但是棒梗却也不紧不慢，已将她团团围住，似乎并不着急。

他们在等。

等秦淮茹气力耗尽的时候，就是他们下杀手的最佳时机，这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何雨柱没有停下来。

他在亡命

一大爷，三大爷和无风大师绝不会放过他的，现在他们很可能追了上来，很可能已到了身后。

这一次，如果他们如果追上他，是绝对不会再让他有机会逃走的。

他自己的冤枉还没有洗清，真相还未查明。

他绝不能为了救一个陌生女人停下来。

眼看秦淮茹气力越来越不济，左肩已被刀锋划破，棒梗的身形却越来越快了。

只听棒梗狞笑道：”只要你把东西叫出来，我们立即停手。“

秦淮茹怒目一瞪，道：“几时听过青龙会的刀下还有活口？“

棒梗冷冷道：“青龙会做事一向公道，交出东西，留你性命！否则，嘿嘿......“

秦淮茹呵斥道：”东西就在我身上，有本事就来拿！“

棒梗又冷笑一声，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棒梗的身形迅速起落，刀锋已刺向秦淮茹的咽喉！

“叮！“

忽然间，棒梗的刀锋已被击落，然后他就听见了自己锁骨碎裂的声音！

何雨柱的拳头已经打在他的后背脊梁骨上！

这当然是致命的一拳，没有招式，没有技巧，但却最直接有效。

何雨柱本已奔出了很远，但他忽然听到了青龙会三个字。

这三个字像是有神秘的魔力一样把他吸了回来，因为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

棒梗倒下的时候充满了怀疑与不信。致死他也不信这一拳就要了他的命！

其他三名棒梗见势已来不及顾及同伴的性命。

身形起落，三个人三把刀已将何雨柱所有的退路全部堵住。

左边的棒梗一声狞笑，刀锋已划向何雨柱的左肩，其他两名棒梗也分别从不同方位闪电般地劈过去！

但是何雨柱的拳头更快！就在刀锋快接触到他的衣服的时候，他的拳头已打在棒梗的小肚子上！

然后他的右腿又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踢在另一名棒梗的小腹上。

这一系列动作简单迅速有效，几乎一气呵成。

何雨柱冷冷地看着剩下的那名棒梗，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棒梗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倒在地上的两名棒梗似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棒梗道：“你已知道我们的身份？“

何雨柱道：“刚才我已听到。“

棒梗道：“你可知道后果？“

何雨柱道：“哦？“

棒梗喃喃道：“今生今世，不管你逃到哪里，青龙会都会追杀你，直到把你杀死！“

何雨柱冷笑道：“青龙会早已找上我了。你只需告诉我，青龙会的巢穴。我就放你走。”

棒梗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不好！”秦淮茹跑过来闪电般封住了棒梗的穴道。

棒梗越发阴沉地笑了起来，嘴角已渗出了黑血，他的脸上挂着讥讽与嘲笑，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他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何雨柱？

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死的本身并不痛苦，痛苦的只是临死前那一段等待的时候。

所以死是不是一种解脱？是的。

可是一个人既然连死这么困难的事都有勇气去做，为什么不拿出这勇气来好好活着？

青龙会当然知道这个世上永远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这法子虽然传统，但却最直接有效。

夜更深，风雪更紧。

何雨柱还蹲在地上仔细搜寻棒梗身上的线索。

他们用的刀都是七寸长的关外斩马刀，刀法却像彭家的五虎断门刀。

身上果然也有一块碧玉令符，同样的青龙，同样刻着“腊月初八”

显然，这四名棒梗与慕容山庄的碧玉令符无疑都是青龙会十二月的人。

最后一名棒梗是中毒而亡，毒药就在藏在他最深的牙床里，必要时专门用来了结性命。

何雨柱当然看出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身后秦淮茹尖声问：“你是什么人？“

何雨柱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慢慢地站起来，想过来看看这个女人的伤势，是不是失血过多，能不能活下去。

这是一个长相平凡的秦淮茹，肤色蜡黄，脸却很圆，眼睛狭小，一件单薄粗布长衫。

她零乱的长发上已经堆满了雪花，她的嘴唇已冻得发紫。

何雨柱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青龙会为什么要追杀她？

难道她身上也有青龙会想得到的东西？

何雨柱没有问，现在他自己也是一个亡命天涯的浪子，一大爷那伙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必须走。

可是现在她已受了伤。

她现在最需要的当然是一碗热汤面，一件毛氅，一个医道良好的郎中。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

何雨柱自己身上的衣服已不足御寒，自己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

他实在应该抛下这个平凡的陌生女人赶快走的。

但是他却将自己身上唯一的粗布长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然后又在长袍上撕开一条口子，把她的伤口包扎起来。

一个平凡的中年单身女人，通常都是可怜的女人。

何雨柱非但没有抛下她，反而对她很同情，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看着她一个人在这雪地里像野狗般的冻死。

但是，他并不知道把她带到哪里去，现在他自己也一无所有，无处可去。

天色已越来越黑，风雪已越来越密了。

寒夜还未过去，天还未亮。

从姑苏城的敦化桥过去，有一条柳枝巷，柳枝巷当然种满了杨柳，杨柳枝条上已飘满了白雪，杨柳长长垂下的柳荫下是一条小河。

沿着小河边的青石板路走到巷子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面摊子。

据说这面摊子很多年前就摆在这里，而且不论刮风下雨，不论逢年过节，这面摊从未休息过一天。

张老实总是很早就起来烧水，煮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准备这一天的卤菜和面条。

对于年华老去的人，睡眠总是特别少，不是不愿意睡，而是觉得留给自己时间已越来越少。

虽然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如此漫长艰苦，可是生命却偏偏又是如此短暂。

这是很多人的悲哀，在你年轻时觉得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当你真正想要去做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时光已所剩无几。

张老实的确很老实，因为客人说要下半斤面条的时候，他总是不忘多加一两面。

他的面不但便宜，而且还可以赊账。

他很少说话，但是老主顾来了他对每一个人口味喜好都记得一清二楚，赊账的老主顾们也知道张老实的规矩，初一记的账，月末如期奉还。

何雨柱是这里的老主顾，他就在面摊旁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上坐了下来。

秦淮茹站在一旁，尖声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何雨柱笑笑，大声道：“老张，今天我有客人，来些好吃的。“

秦淮茹皱眉道：“你让我吃这个？“

何雨柱道：“你不必皱眉，这里的牛肉面，保证你从来没吃到过。“

过了很久，张老实端了两碗牛肉面，一壶酒，放在桌子上，白了秦淮茹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雨柱已开始喝酒吃面。

秦淮茹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一双老鼠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何雨柱已懒得理她。

秦淮茹却又尖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有何居心？“

何雨柱只有苦笑，他忽然发现惹上这个女人实在是愚蠢之极，他打算吃完了面，赶紧各走各路，最好永不相见。

秦淮茹却一直盯着他，又问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你是不是串通了这个老板，在面汤里下了药，把我迷倒了，然后......”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何雨柱已明白她的意思，他冒险救了她的命，这个平凡的女人却好像认为他要来她。

何雨柱长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懒得回答。

这个秦淮茹总算还是个人，总算还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所以又问道：“刚才好像是你救了我？“

这多少还像是句人话。

何雨柱道：“不错。“

想不到这个女人又叫了起来：“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带我到城里去找个郎中？为什么不带我去八仙楼吃糖醋鲈鱼？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吃破面摊子？“

她的声音更尖锐，而且义正言辞：“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我知道你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何雨柱几乎忍不住就要说：“你放心，我不会强奸你的，就你这年龄你这模样，我还真没兴趣。“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一个单身女子闯荡江湖，他已不忍再去伤她的心。

他只好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带你去找郎中，我没有带你去吃八仙楼的糖醋鲈鱼，只因我已囊空如洗。“

秦淮茹冷笑道：“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穷得连一文钱都没有，一定是因为你好吃懒做，不务正业。“

何雨柱苦笑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秦淮茹终于坐下来，喝了半口烧酒，开始吃面，嘴里却还是一边叨叨不休地骂他不长进，没出息。

何雨柱忽然站起来，冷冷道：“喝完酒，吃完面，你该回家就回家，该去哪就去哪吧，咱们就此别过。“

他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走。

秦淮茹却又尖声嚷了起来：“你干什么？你想一走了之？难道你想把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抛在这里不管了，你还算什么男人？“

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像一个弱小女子，只可惜她确实又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

秦淮茹又冷笑道：“你是不是怕我的对头追上来，你又没能耐，所以想溜之大吉？“

何雨柱突然想起那个四个棒梗，他问道：“你和青龙会到底有什么过节？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秦淮茹狠狠地盯着他道:“一提起青龙会，难道你就害怕了？”

何雨柱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他不知道青龙会为什么追杀她，但是她身上肯定有青龙会想得到的东西，他只要跟着她，青龙会总会找上门来，这样岂非比自己去苦苦寻找容易得多？他知道现在他绝不能走了。

何况一个单身女子，被人追杀，一个男子汉遇到这种事，当然也绝不能不管。

秦淮茹又问道：“现在你不走了？“

何雨柱道：“不走了。“

秦淮茹冷笑着，居然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走了？是不是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何雨柱居然笑了。

他实在忍不住要笑，像这样的女人实在少见得很，想不到他居然就遇到了一个。

他不笑又能怎么样？难道去痛哭一场？难道去一头撞死？

秦淮茹又尖叫道：“你一个人在偷偷笑什么？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说！“

何雨柱什么都没有说，因为面摊外已经有人在说：“他不会说的，这位燕少侠心里打什么主意，从来都不会说出来的。“

破旧的面字招牌下，缓缓地走进来三个人，赫然竟是一大爷，三大爷和无风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