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钱岳不勤奋，那也是冤枉他了。可能在管仪道场，因为过于自傲而懈怠偷懒；也可能因为“者”字科任务太多，动过投机取巧的念头；但是在“行”字科上，钱岳是一点懒都没偷。钱岳本来就是个喜爱文学的人，平日里也会吟诗作画、作赋答对。“行”字科的学习让钱岳更了解上古纪元里那璀璨的诗歌文化，也让钱岳养了一身书生气。况且，“行”字科是目前来看最能够给钱岳信心的，最能让钱岳发现自己价值的。在大多数仙童功利地为了提高总成绩而砸时间在“临”“阵”二字的时候，只有钱岳仍旧对“行”字科付以全力。

至于钱岳的字迹如此难堪入目，是因为钱岳一直对这个不甚在意，虽然写得多，但都是用这种丑陋字体，故而写这丑字倒是愈发娴熟。有人说，当一个人把一件事情重复上万遍之后一定能有所成就。但是，仅仅是重复，并不能提高技术水平，还需要的是刻意训练。

这一次，被江北冥当众批评了一通，钱岳也开始深刻反思自己的行为。为什么不愿意去练字呢？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懒得在意，是因为自己不够认真，是因为自己觉得没什么用处。为什么要去练字呢？因为那丑陋的字迹现在已经成为阻碍钱岳提升修为的拦路虎，必须除掉。江北冥的话字字在理，钱岳也都想通了，就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下八个大字：字字如金，开始练字！

当年第一次接触曜久道场的本部仙童，钱岳就发现了他们几乎每人都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用来随时记录，随时激励自己。等到正式进入曜久道场，厉慕苍给每位仙童都发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本子。钱岳这才知道，这属于曜久道场暗示仙童养成的习惯。所以，现在钱岳也慢慢重视起来这个小本子的用途。

说干就干，钱岳一下课就去找田方寸。

“方寸，把你的文章借给我学习学习呗。”钱岳拍了拍田方寸的肩膀，小声地说道。

厉慕苍虽然这几天不在练功房里十分严格地盯着，但是反复强调的规矩还是能震慑住这一屋子的仙童的。其中有一条就是课间在练功房里不能大声或长时间说话，只有出了门才能说话。但是如果出门时间太久，又逃不了晚自修前的一顿批斗。钱岳发现，曜久道场的所有规矩基本都遵循两条原则，第一条就是节约时间，高效利用；第二条则是不影响他人。

田方寸回头，递过来月度比试的卷轴：“需要就拿着呗，谈不上学习，互相交流。钱岳，你的‘行’字科悟性可是十分高的，许多体悟都是我从未想到的，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教我。”

“行了行了，别谦虚了。”钱岳拿过卷轴就转身回座位，一边背着田方寸摆摆手，“那些都不算什么高见，吃饭的时候随时聊。”

借来田方寸的文章，钱岳摊开一看，果然与在屏幕上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江北冥把田方寸的文章放在屏幕上时，为了整个练功房的仙童都能看得清楚，就把它放大了许多。而放在手里时，就能从整体上去看这文章的架构思路，那种浑然一体的气场是屏幕上一段一拆中看不出来的。正好离吃饭还有段时间，钱岳看尚玉麟他们也不着急去膳房，就打算在饭前的那些时间照着田方寸的文章先练练字。

“钱岳，跟我出来一下，我和你说个事。”成长恭点了点钱岳的桌角。

钱岳刚刚把桌面清理干净，拿出了书法家的气势正欲提笔泼墨，不想被成长恭打断施法了。

钱岳抬头看成长恭，只见他面沉似水，却极力地舒展眉头。可是再怎么舒展成没有事的样子，也掩不住眼中的悲伤。那种悲伤就像是玩具丢失了喜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无助、不舍又不敢声张。细细看去，钱岳又从这悲伤中又看到一丝悲壮，一种以身献祭的悲壮。

“发生什么事了？”钱岳关切地问。

成长恭扶着钱岳的肩膀，眼中的悲伤忽然都化成了坚定，一种慷慨赴死的坚定。成长恭一字一句地问钱岳：“你愿意加入仙童自治会的黄字分部吗？”

钱岳闻言，满脑子都是各种问号，不过看成长恭十分认真的样子，还是细细问了问：“加入以后需要做什么呢？”

成长恭也不犹豫，说：“接替我的岗位的话，需要在操练时监督有没有仙童私自离开队伍，还要给各个班的方阵打分。也会有其他的工作，具体看每次旬度比试完晚上的会议指示。加入吧，这样就不用跑操，也会有许多时间相对自由。”

钱岳略一思索，觉得可以在这曜久道场严格的时间管理中有喘息的机会，答应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于是说：“好吧，我可以加入。但是你为什么要离开呢，还有为什么会选中我接替你呢？”

成长恭的眼中再一次溢满了浓浓的悲伤，扶在钱岳肩头的手也微微颤抖。成长恭也察觉到了，随即抽回了手，转身背了过去，朝着楼梯走去。

“我为什么离开不重要，只是觉得你应该能胜任这个职位。午休之前我会把自治会的东西都移交给你，下次旬度比试完记得去开会。”

成长恭的声音消失后，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楼梯间。直到成长恭消失之后，钱岳才想起来成长恭并没有打伞。

夏季的天气就像姑娘家的脸色，说变就变。上午钱岳被江北冥一通训斥的时候还觉得水晶窗反射的阳光极为刺眼，快到中午就见窗外雷雨交加。

钱岳来到走廊的窗边，向下看去，果然看见没有伞的成长恭在雨中穿行。暴雨打下了片片树叶，冲平了垛垛土丘，模糊了膳房的轮廓。成长恭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不知道天空正在下雨，也感觉不到冰冷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