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雄录》

第2章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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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震恢复了一下神色,正色道:“李翰林请坐,我等粗莽武夫,只得听你的吩咐。”

李泌落座在凉亭的石凳上,拂尘自左而右地在桌上拂过,问道:“王公子,令尊不幸逝世撒手人寰,你知道事先通报太子,防止李林甫对你下手,这是明智之举。”

王震苦笑道:“蝼蚁尚且求生,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太子殿下、李翰林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搭救我一家老小。”

李泌道:“忠王与令尊自幼在宫中长大,是曰良朋,推心置腹,无所不言,恪守君臣之礼,无犯禁违制的行径。完全是李林甫恶意中伤,蒙蔽了圣人的眼睛,这才被贬至随州当太守。”

王震点了点头,说道:“李林甫口蜜腹剑,残害忠良,又蒙蔽圣人,实在是罪无可恕。”

李泌脸上有几分苦笑,摇头道:“唉——圣人古今大才,心知肚明,如何不知李林甫的行径呢?在他的眼里,我等忠直之臣反倒是剧毒。”

王震一愣,暗想:“李隆基若是知道李林甫背地里的勾当,怎得还会以他为相呢?着实不可思议。”

李泌见他脸色有异,显然是想不明白,轻声解释道:“圣人之思,帝王之术,绝非常人所能理解。圣人多多少少明白李林甫背地里的勾当,只因其人尚有诸多用处,故而一直任其为相。”

王震听到“诸多用处”四字,就明白了过来,抬起头来:“李翰林所言极是,圣人是想要以李林甫来对抗忠王是么?”

李泌心中暗赞,对他有了几分看重:“你倒是聪慧,圣人如今已六十有四,年岁渐增,不复当年之勇略,心中自不免多有猜疑跟担忧。”

王震闻言凛然,附和道:“自古以来,君主与储君之间,大多互相猜忌,各有顾虑。君主所立的太子,一方面是挑选称心的后继者,一方面又担心太子按耐不住心怀异志。”

李泌叹了口气:“忠王也有所苦衷,自然明白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只可惜圣人防范过盛,任由宠臣跟东宫之间的争斗,弄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唯恐危及社稷安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地就将情况跟形势挑明。

王震对李泌又敬又畏,这人虽然只比自己大几岁,外表上也是个道系青年的打扮,城府心计极深,站在他的面前便如毫无遮拦。

西明湖上水波荡漾,映照着的月亮如同褶皱般浮动。

李泌依旧手搭拂尘,左手白玉青葱的五指上下捏动,掐算着未知的东西,忽道:“王公子,我奉忠王之命到随州为你解难,只是救得你一时,护不了一世。李林甫是个工于心计的老狐狸,又处处针对忠王,我等都暂时不是他的对手。”

唐玄宗李隆基先明后昏,此时此刻正沉浸在长安后宫的温柔乡中,跟自家儿媳妇杨玉环滚床单、饮酒作乐,朝政由李林甫这样的奸相把控,外有狼子野心的安禄山,虽然明面上大唐繁荣昌盛,实已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王震明白自己难逃一死,李亨虽为太子,却无任何实权,这也是李隆基的昏聩所导致,一是任由东宫跟宠臣相争,二是严防死守,闹得李亨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大臣依附,安史之乱爆发后只能任用宦官来治理。

这也导致从李亨开始,唐朝进入了宦官专权的局面。

王震沉吟许久,咬了咬牙道:“李翰林,我心中已有决断,准备连日继夜,直奔长安。只要忠王有用得上在下的,尽管吩咐。”

李泌露出笑容来,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沉吟道:“到得长安去,李林甫也盘踞于京师,此一行必然九死一生。”

王震道:“总比待在随州好,去长安是九死一生,留在随州十死无生,这儿山高皇帝远,先父驾鹤西去我已无依无靠,李林甫若是真想杀我,只需几名狱卒就能将我拿下并且乱棍打死。既然横竖是一死,不如到长安去。再怎么说先父是圣人的假子,皇城脚下,李林甫再霸道也不敢肆无忌惮。”

李泌见他三言两语充满了豪迈气概,心中也不由得钦佩,点头道:“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实属难得。”

王震听他说话老气横秋,不由得打趣道:“李翰林,您不过大我六七岁而已,说得倒好似年过半百般。”

李泌登时开怀大笑,他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对待天下事只需过目一眼便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心智异于常人便多了几分看透万事万物的沧桑,感慨道:“不错,不错,是我托大了,你我同辈之交。”

王震心想要真论起来你大我一千二百来岁呢,尴尬地挠了挠头:“还劳李翰林搭救。”

李泌伸手抓起他的手掌,以食指在他的掌心上写了个“疯”字。

王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长安巨大的皇宫内,从宫门到内寝,两排宫女、两排侍卫一路通进去,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在这偌大的宫殿中,本该是一片安详宁静之地,却传来了斗鸡之声,不时还伴随着几声喝彩跟欢笑声。

殿内立着一个上圆下方的围笼,两只斗鸡如同杀了红眼一般,互啄得鸡毛纷飞。

占据上风的是一只金羽铁爪的斗鸡,一连串连珠般的进攻,只把白羽赤冠啄得遍体鳞伤,很快就败下阵来。

围笼之侧,李隆基来回地踱步,右手不住地捋着颏下的白须,脸色时而欢喜,时而阴沉,直把两旁的侍卫看得心惊不已,这位圣人的脾气那是捉摸不透的,若是斗鸡的结果不尽人意,那定然便是雷霆之怒。

待得金羽铁爪将白羽赤冠彻底击败,李隆基这才放心下来,哈哈大笑道:“好,好!与朕所料想的不错,果然是金羽铁爪胜出。”

众人也跟着歇了口气。

这座宫殿可不是住人的,而是斗鸡场,李隆基的闲暇生活最爱的游戏便是斗鸡,仅他一人就养了上千只斗鸡,无一不是珍品。

为了管好这批尖嘴动物,李隆基还从御林军的子弟中挑出五百人专门喂养斗鸡,喝的是深山老林的山泉甘露,吃的是山果草实,连鸡都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作为形影不离的宦官高力士递上手帕,微笑道:“圣上,请沐浴更衣了。”

李隆基接过手帕,随手擦了几下手上的汗,笑道:“力士,朕近来颇有心得,宫中斗鸡无数,你也挑一只,与朕的金羽铁爪大战三百回合。”

高力士忙道:“奴家愚笨且眼拙,哪能挑得出善战的斗鸡呢?奴家能在旁边观战便已是天大的福分。”

李隆基仰天大笑,声音大有震天动地之感,虽说岁月已将他腐朽成了一个六十四岁的老人,身子有些佝偻,不似以往挺拔,脸颊也不可避免的布满皱纹。可那份独霸天下的气概却令无数人为之心折。

高力士扶着李隆基坐上龙椅,等他终于擦汗完毕,方才轻声道:“圣上,随州传来噩耗,王忠嗣死了。”

李隆基一愣,随即沉默下来,有些兴致索然:“他怎得死了?正当壮年,按理说不应该啊。”

在他记忆深处的王忠嗣,还是那个年仅九岁的孩童、引兵南征北战的英姿青年,怎得说死就死了呢?

高力士苦笑道:“可能是随州地处偏远,水土不服的原因吧。”

李隆基淡淡道:“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又如何骗得了朕?忠嗣为我大唐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从威震天下的三军统帅,被朕贬为了随州太守,内心失望积郁,是以忧愤而死。”

高力士有些讶然,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不敢,只是觉得可惜,王忠嗣九岁丧父,被圣人收养于宫内,授其文学、武功、兵法,可谓倾注了大半生的心血啊。”

暗想原来圣上心里跟明镜似的,为何还要贬他呢?

数年前对吐蕃石堡城的战役中,王忠嗣在战略上跟李隆基相左,当时便引起了他的反感。

后来朝中更是弥漫着大量的谣言,声称王忠嗣欲奉李亨为帝,这就触碰了李隆基的逆鳞。

虽然他也认为李亨将来能当皇帝,可毕竟老子还活着呢你们就坐不住了,老皇帝一日不驾崩,你就一日是太子,这是公理。

李隆基虽然不信自个儿一手养大的王忠嗣会反自己,可随着年龄越来越老,使其变得愈加刚愎自用,又狐疑猜忌,开始疑心身边值得怀疑的一切。

“力士,你起来吧。”

李隆基良久才长叹一声,幽幽道:“朕愈来愈老了,毫无精力去管治偌大的朝堂内外,只能内事附于李林甫,外事托于安禄山,宫中事务则由力士裁决,有你们在,朕便可安枕无忧。”

高力士膝行前进好几步,揽着李隆基的小腿,正色道:“圣上推心置腹,老奴不胜惶恐,能在左右服侍,便觉得是天大的赏赐,不敢贪得无厌。”

“这么多年了,你可是朕家中的老人,坦言相对,无所不言,朕视你如平生第一知己。”

李隆基拍了拍高力士的肩膀,对这老奴尤为敬重与信任,大多时候在宫中称高力士为将军而不称名,甚至笑谈间连“朕”这个重要的自称都忘了,自称小名阿瞒。

高力士在玄宗一朝的地位可想而知,太子李亨喊他为“二兄”,大唐诸王、公主喊他阿翁,朝中的文臣武将都得给他捧着,背地里塞点儿钱财珍宝,托他说几句好话之类的。

从头到尾下来,高力士可能唯一受过最大的气,可能就是七年前屈尊降贵,给喝得酩酊大醉的诗仙李白脱靴子。

高力士挠了挠头,道:“王忠嗣是死了,可他的儿子正当年幼,生前的仇敌不在少数,圣上若不出言搭救,恐怕——恐怕要害了他的命。”

当年李隆基贬了王忠嗣的职位,一是受谗言蒙蔽,二是避免太子党羽势力过盛,毕竟王忠嗣最巅峰的时期四镇节度使,掌控大唐半数以上的兵力。

这样恐怖的实力,即便是李隆基从小养到大的假子,也难免心中不安。本就让人望而生畏的实力,也给王忠嗣与李隆基带来了巨大的信任危机,李林甫口蜜腹剑,轻飘飘几句“欲奉忠王为帝”,就把盛唐名将给弄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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