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深处，日月不见，不存丝毫光亮。

此时却有两点赤色的烛火燃起。

白亦珺注视着面前的死寂黑暗，暗沉江水并不能阻隔视线，它前方的河床断裂了，仿佛一道漆黑的深渊横贯。

深渊出现得突兀，似乎将整个江流都阻断了，周围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本该生活着诸多生灵的江水一片宁静，没有鱼虾，就连水草的影子也看不见，像是生命的禁区。

有东西在黑暗中窥伺。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气息完全隐匿，若是其他生灵至此恐怕根本不会察觉，至多只会因周围没有活物感到戒备。

可对于白亦珺来说只是徒劳，整片水域都是它的眼睛。

平缓的江水被撕裂了，江面泛起滔天巨浪，箭矢般的白色影子掠向深渊，要将那盘桓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黑暗彻底碾碎！

吼！

难以言喻的嘶吼响彻深渊。

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东西现身了，很难形容那到底是什么生物，浑身上下都覆盖着淤泥般的黑暗物质，几根巨大的锁链没入其中，将其锁死在了此处。

此时它却在挣扎，大蛇紧紧缠绕，每一片鳞片都是最锋利的刀锋，古老的铭文亮起闪烁，杀伐气机足以撕裂万物！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有火焰在每一片缝隙中燃烧，江水非但没能将其熄灭，反倒成为了最好的燃料。

赤色与暗黑交织，那似乎是两种不同的火。

此时却相融相合，要将黑暗彻底焚尽！

……

江岸。

人潮涌动，成千上万的民众汇聚于此，喧哗声甚至压下了江中的波涛。

他们纷纷望向同一个地方，表情或是激动，或是严肃，期待与恐惧同样皆有，所谓众生相大抵如此。

众人视线汇聚之处是一个祭坛，从磨损的痕迹来看应当有着久远的历史。

祭台早已被安放妥当，上面摆满了各种三牲祭礼，旁边放着两尊香炉，巨大的香烛缓缓燃烧着，散发出淡白烟雾，祭旗迎风飘扬。

“这么大的排场啊。”

“阁下第一次过来？开河大典可是祭祀河神的，要是不盛大河神不高兴可就难说了？”

“真的有河神？这江水中的妖物不少，应该只是一头强大的水妖吧。”

“嘶，阁下慎言，慎言呐……”

旁人听到那名年轻人的话语，顿时一脸紧张制止，又连忙小声嘀咕了几句“河神大人勿怪”这才罢休。

“恭迎河神！”

随着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嘴巴，全都跪拜了下去。

大鼓轰鸣，鞭炮连绵。

穿着古老服饰的祭师上前，念诵着自上古传承下来的祭文。

“……云行雨施，月皎星辉，泽被四方，江河安澜，扶风息浪……佳肴珍馐，奠酒上香，敬慰告拜，源远流长，厚礼洁诚，伏维尚飨……”

声音浩渺恢弘，似乎沟通了天地。

分明是平和无风的晴日，江面此时却泛起了滚滚波涛。

祭师皱眉。

“这次祭祀或许会出问题。”人群中的一名男人低语，其身份尊贵，周围除了官员都是气息不俗的修士，隐隐以他为尊。

“可之前明明一切正常。”老者沉思。

“可能发生了变故，时间过去得太久了。”男人叹息。

轰隆……

地面突然颤抖了起来，滔天江水翻滚扑打上岸，直接将江岸的祭坛卷入水中，转瞬便被吞没彻底消失了踪迹。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断了祭祀，江中翻滚的巨浪让众人为之胆寒。

“河神发怒了！”

老人们对着大江跪拜，声音颤抖惊恐。

更多的民众惊恐逃离，传染的恐惧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神，如今只想快点逃命。

……

江底。

两尊狰狞巨兽厮杀，火焰似绽放的莲花，似是黑暗中亮起了点点星辰。

不，或许根本称不上厮杀。

只是单纯的碾压罢了。

被黑暗笼罩的生物被击飞了，撕裂水流撞击在深渊的石壁上，身躯上缠绕的锁链骤然绷紧，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在锁链上流转，几乎照亮了整个深渊。

石壁崩塌了一角。

无数巨石滚落，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白色的庞然大物瞬息而至，成千上万的鳞片剐蹭石壁，留下巨刃撕裂般的痕迹，大蛇甩尾，棘刺仿佛能洞穿万物的长矛！

黑暗生物再次与石壁相撞，这次它的大半身躯都被撕裂，露出森白的骨骼，可是并没有血肉，身躯中只有最为纯粹的黑暗！

下一刻，几乎与江水融为一体的黑暗涌动，被撕裂的身躯再次复原。

它嘶吼，将锁链绷得笔直。

没有理智，余下的只有最为纯粹的疯狂与毁灭，却又保留着部分本能。

白亦珺没有急着继续战斗，它打量着面前被锁链束缚的怪异生灵，丝丝缕缕的黑暗物质混杂在江水中悄无声息的攀附上白玉鳞片，紧接着便有火焰燃起，将其灼烧得干干净净。

眼前的一幕很熟悉。

那日它在古迹中所遇到的东西与之类似，被那位战士封存于身躯中的黑暗事物也有着相似的特征，只是要更加强大。

寻常的攻击方式对黑暗并无作用，就算占据的傀儡受伤也只是徒劳，恢复能力太过恐怖，如果遇到几乎根本无法消灭。

唯有火焰方可驱逐黑暗。

龙形的生物在江水深处游曳，明明昏暗无光的江底，却好似黎明前的深夜，一抹曦光自最暗沉处绽放。

一切尽皆静默无声，唯有赤黑交错的莲花缓缓盛开。

淤泥般的黑暗被无声无息燃烧，那生物在挣扎，即使只有混乱的意识中也诞生出了畏惧的思绪，妄图前往暗渊的更深处躲藏。

可它本就是被锁死于此处的囚徒，又能逃往何处？

江岸上，争相逃亡的人止住了脚步，他们呆呆地望着江水，脑海中一片空白，余下的只有茫然无措。

他们看到了太阳。

像是遇到烈日的残雪，黑暗在迅速泯灭，那双被疯狂嗜血充斥的眼瞳中恢复了几分清明，似是多出了几分解脱。

火焰莲花彻底绽放，然后消散，最后只余下一片花瓣，没入大蛇的眼瞳。

白亦珺的视线微微恍惚了一下，有东西出现在了它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