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翁信良回到办公室,缇缇已经在等他。
沈鱼说你亲眼看到意外发生。
翁信良难过地点头。
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
你要我向你形容一次?翁信良实在不忍心把那么恐怖的情景再说一遍。
缇缇点头。
他落水的位置错了,跌在池边。翁信良不想再说下去。
缇缇的眼泪涌出来。
别这样。翁信良不懂得怎样安慰她。
缇缇掩着脸抽泣。
翁信良找不到纸巾,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为什么你还有勇气继续跳水?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你们感情很要好?
如果他没有死,也许我们会继续一起,又或者分手,或者像大部分的情侣一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我不知道,对不起,这条手帕我洗干净之后还给你。
不用急。
谢谢你。表演要开始了。
你真的没事吧?翁信良有点儿担心。
缇缇摇头。
翁信良目送缇缇离去,他站在窗前,看着她回到跳水池归队。一个跳水员从高空跃下,插入水中,赢得热烈掌声。缇缇攀爬到高台上,经过翁信良的窗口时,她没有向他挥手,只是看了他一眼。缇缇越攀越高,终於到了九十米的高台,她孤清清地站在那儿,翁信良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冲出办公室,几乎是滚下楼梯,希望阻止缇缇跳下来。这个伤心的女人可能会用这个方法殉情。
翁信良冲到跳水池,看到缇缇在九十米高空上向群众挥手。
不要跳!翁信良在心里高呼。
说时迟,那时快,缇缇三百六十度转体堕下。
翁信良掩着脸不敢看。他听到一声清脆的插水声,观众鼓掌。缇缇安然无恙冒出水面。
缇缇爬上水面,看到翁信良,他满脸通红,不停地滴汗。翁信良看到她安全上岸,舒了一口气。此
刻两个人四目交投,翁信良知道他原来是多么紧张她。
你没事吧?
我不会死的。缇缇说。
缇缇又回到跳水的队伍里,她知道这个男人着紧她。翁信良的确令她想起许多关于鲸冈的事,而他竟然是亲眼看着鲸冈死的人,世事未免太弄人了。
翁信良怏怏地回到工作间,他刚才的样子一定很狼狈,竟然以为缇缇会殉情。缇缇对他忽冷忽热,原来是心里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所占的份量一定很重。
这个星期天你有空吗?穿上T恤的缇缇出现在他面前。
翁信良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在想什么?缇缇问他。
没什么。翁信良笑笑。
这个星期天有空吗?
什么事?
我想请你吃饭。
吃饭?
星期天是我的生日。
是吗?
沈鱼也会来。
好,我一定到。
我在荷里活星球订了台,七时正。
好的。
不用带礼物来。缇缇说。
翁信良好像又有了一线希望。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不可能斗不过一个死人吧?刚才看到她哭,他的心都软了。男人的侠义心肠真是累事。
缇缇跑到更衣室洗澡。黥鲸已经死了三年。三年来,她头一次对另一个男人有感觉。翁信良亲眼看着鲸冈死去,会不会是鲸冈要他带一个口讯回来?她不知道,但再一次提起鲸冈,竟然令她比以前容易放下这件事。她现在很想给别人,给自己一个机会。
星期天晚上七时,翁信良准时到达荷里活星球,这里人头涌涌,音乐强劲。他看到缇缇和沈鱼向他招手。
生日快乐。翁信良提高嗓门对缇缇说。
谢谢你。
有没有带礼物来?沈鱼问翁信良。
缇缇拍了沈鱼一下:别这样。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来。
有什么问题?缇缇奇怪。
这份礼物不大适宜在这个地方出现。翁信良说。
缇缇和沈鱼的好奇心被挑起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翁信良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一件东西。
缇缇和沈鱼定睛望着他。
翁信良摊开手掌,一只黄色羽毛的相思站在他的手掌上,这小东西受了惊吓,不停在打颤。
哇!好可爱。缇缇用手接住相思,再用一条餐巾把它裹着。
你是女飞人,所以送一份会飞的东西给你。翁信良说。谢谢你。缇缇抱着相思,问沈鱼:是不是很可爱?
沈鱼突然觉得自己象个局外人。虽然来这里之前,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翁信良喜欢的是缇缇,但她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会进展得这么快。缇缇似乎已经准备接受翁信良。
我去买一个鸟笼。沈鱼站起来说。
这么晚,哪里还有鸟笼?缇缇说。
一定可以找到的,不然它在这里飞走了便很难找到它。
沈鱼边说边走,她只是找个藉口逃走,她觉得今天晚上根本不需要她。
沈鱼在电话亭打电话给王树熊。
喂,王树熊吗?你十分钟内来到尖沙咀地车站,我在那里等你。她很想很想呼喝另一个男人。
十分钟?怎么可能?我住在香港,三十分钟好吗?可怜的王树熊说。
十分钟内不见你,我们就完了。沈鱼挂了线。她知道他根本没有可能来到。
沈鱼在地车站看着腕表,十分钟刚到,她竟然看见王树熊出现,他头发蓬松,身上恤衫的钮扣全扣错了,运动裤前后倒转来穿,脚上只穿拖鞋,没可能的事,他竟然做到了。
沈鱼!王树熊兴奋地叫她。
沈鱼别转脸,冲上月台的一列地车上,企图摆脱他。
王树熊冲进车厢,车厢里的人看着他一身打扮,纷纷投以奇异目光,王树熊尴尴尬尬地不断喘息。这个王树熊,沈鱼曾经因为寂寞而和他交往,可是她不爱他,他却为她一句说话赶来。
什么事?王树熊问沈鱼,他爱这个女人。但爱上她不是最痛苦的,知道她不爱自己才是最痛苦。
沈鱼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没想过他会来,她只是想虐待他。
到底有什么事?王树熊关切地问她。
沈鱼突然想起了:我想买鸟笼。
王树熊不禁失笑:你找我找得这么急,就是要买鸟笼?你要鸟笼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这么晚,哪里还有鸟笼卖?
总之我一定要买到。沈鱼坚持。
试试看吧。王树熊无奈。
王树熊带着沈鱼来到专门卖鸟儿的康乐街,店子都关门了,只听到店子内传来鸟儿啾啾的叫声。
你看,门都关了。
到别处去。沈鱼说。
如果这里没有,别处也不会有。
我一定要带着鸟笼回去的。
你买了一只什么鸟?
你看!沈鱼看到一个老翁推着一辆木头车,上面放着很多鸟笼和不同的鸟儿。
奇怪?这个时候还有人?王树熊说。
这个鸟笼要多少钱?沈鱼问老翁。
一百二十元。
沈鱼看到鸟笼里有一只相思,这只淡黄色羽毛的相思和其他相思不同,它非常安静地站着,没有唱歌。与其说安静,倒不如说悲哀,是的,它好像很不快乐。
这只相思要多少钱?
不用钱,你要的话,送给你。老翁说。
为什么?沈鱼奇怪。
它不唱歌,卖不出去的。
它很有性格呀!沈鱼说。
没有人会买不唱歌的相思的。王树熊说。
我就是喜欢。谢谢你,老伯伯。沈鱼拿起鸟笼。
沈鱼拿着两个鸟笼,一个是空的,一个载着一只暂时还不唱歌的相思,在弥敦道漫无目的地步行。
你要去什么地方?王树熊问她。
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沈鱼和王树熊坐在球场的石级上。球场上,两队女子足球队正在进行比赛。
我最怕看女子踢足球。王树熊说,她们大部分都有脚毛,你看!
一个背影像男人的女球员独个儿带球射入龙门。
沈鱼站起来高喊了一声。
你今天晚上干什么?你是不是失恋?王树熊问沈鱼。
为什么以为我失恋?沈鱼不肯承认。
只有失恋的女人才会这样。我敢肯定这个球场上有超过一半的女人都是失恋的,如果不是受了刺激,她们不会跑去踢足球。
沈鱼大笑:失意时能看到你真好!
能在你失意时陪你真好。王树熊说。
我没事了!回去吧。沈鱼提起两个鸟笼说:这只相思暂时放在你家,我改天来拿。
沈鱼提着鸟笼回来的时候已差不多十二时:鸟笼买来了。
你去了哪里?缇缇问她,我们一直担心你。
我在街上遇到朋友,一起去喝茶。沈鱼说。
你总是这样的。缇缇没好气。我们等你切蛋糕。
现在可以了。沈鱼说。
缇缇把相思关进笼里。沈鱼不在的时候,她跟翁信良谈了很多,却又忘记了说过些什么,也许这就是所谓情话。
这么晚也能买到鸟笼,你真本事。翁信良说。
可以开始切蛋糕了吧?我叫侍应拿蛋糕来。沈鱼说。
让我去叫。翁信良说。
你真的遇到朋友?缇缇问沈鱼。
我为什么要骗你?沈鱼故作轻松,你们刚才有没有跳舞?
缇缇脸上竟然有点儿羞涩,有呀!他这个人蛮有趣的,虽然是兽医,但是不会只谈禽兽的事。
翁信良回来了,侍应生捧着生日蛋糕来,蛋糕上点了一支蜡烛。沈鱼和翁信良一起唱生日歌。
缇缇吹熄了蜡烛。
出去跳舞好不好?缇缇问沈鱼。
你和翁信良去跳吧。沈鱼说。
一起去吧!翁信良说。
这个时候,舞池上播放慢歌。
慢歌只可以两个人跳,你们去吧。沈鱼说。
那好吧。缇缇说。
缇缇和翁信良在舞池上跳舞。
谢谢你的礼物。缇缇跟翁信良说。
如果你有一双翅膀,我便不用担心你。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
翁信良说不出来。
如果我突然长出一双翅膀,一定很可怕。缇缇笑说,要很大的一双翅膀,才能承托我的体重。
黄蜂的翅膀和它的身体不成比例,黄蜂体大翼小,依据科学理论来说它是飞不起的。可是,黄蜂却照样飞,管它什么科学理论。
我也想做一只黄蜂,可惜我是人,人是没有翅膀的。缇缇哀伤地说。
翁信良把手放在缇缇的背部,缇缇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膊上,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在跳舞。
沈鱼独个儿吃生日蛋糕,翁信良和缇缇在舞池上流连忘返,他们大概在说着不着边际的情话。
缇缇与翁信良回来了。
沈鱼,你和翁信良出去跳舞。缇缇说。
不用了。沈鱼说。她不想变成不受欢迎的人。
去吧!缇缇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赏面跟我跳一只舞好吗?翁信良笑着说。
沈鱼觉得要是再拒绝,他们一定会怀疑她,她跟着翁信良到舞池。翁信良一只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腰肢上。沈鱼故意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追求缇缇?
翁信良笑而不答。
沈鱼心下一沉。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我意思不是说我目睹鲸冈意外死亡。翁信良说,缇缇是我第一天到海洋公园碰到的第一个女孩子,她站在九十米高空向我挥手。
原来如此。沈鱼一直以为自己是翁信良碰到的第一个女孩子,原来是第二个。命运安排她在缇缇之后出现。缇缇的出场也是经过上天安排的,她在九十米高空上,惊心动魄,而沈鱼自己,不过和海豚一起,是一个多么没有吸引力的出场!
离开荷里活星球,翁信良跟沈鱼说:我先送你回家。
他当然想最后才送缇缇。
我自己回去可以了,你送缇缇吧。沈鱼向翁信良打了一个眼色,装着故意让他们两人独处。
我们不是要一起过海吗?缇缇拉着沈鱼的手,说什么自己回去!
结果还是沈鱼先下车,翁信良送缇缇回家。
这只相思为什么不唱歌?缇缇问翁信良。
它不是酒廊歌星。相思通常在早上唱歌。
还有三个小时才会天亮哩!
如果去海滩,可能会早点看到日出。
好呀!我们去海滩等相思唱歌。
两个人其实都不想分手,终於找到一个藉口继续一起。
缇缇和翁信良摸黑来到沙滩。缇缇把鸟笼放在救生员的辽望台下面。
上去辽望台看看。缇缇跟翁信良说。
这个辽望台足足有十米高。
如果我要你跳下去,你会吗?缇缇问翁信良。
翁信良探头看看地面,胸口有点儿作闷。
你会吗?缇缇问他。
翁信良攀出高台外面。
你干什么?缇缇吓了一跳。
你不是想我跳下去吗?
你别跳!你不是有畏高症的吗?
可是你想我跳下去。
我随便说说罢了。缇缇拉着翁信良双手。她没想到他竟然愿意跳下去。
回来。缇缇跟翁信良说。
翁信良一手扶住栏杆,一手轻轻拨开缇缇脸上的头发,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再一下。他的腿在抖颤,他站在十米高台外面,却竟然能够和一个女人接吻。这一连串的吻充满愉悦和刺激。
这天在更衣室一起沐浴时,缇缇兴奋地告诉沈鱼:我跟翁信良在谈恋爱。
沈鱼心里难过得像被一块石头打中了。
他是鲸冈之后,第一个令我有感觉的男人。
你有多爱他?
你应该问,我有多么不想失去他。
缇缇,你总是不会爱人。
爱人是很痛苦的,我喜欢被爱。
是的,爱人是很痛苦的。
可惜我四个月后便要到美国表演,到时便要跟翁信良分开一年。
这么快就不舍得了?沈鱼取笑她。
你跟王树熊怎样?
他?我和他只是朋友。
我也想看到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沈鱼在花洒下无言。
你这个周末有空吗?缇缇问她。
当然有空啦,我没有男朋友嘛。
一起吃饭好不好,山顶开了一间新的餐厅。
很久没有去过山顶了。
在山顶餐厅,她看到三个人--翁信良、缇缇和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男人。沈鱼,我介绍你认识,这是我的好朋友马乐。翁信良说这句话时,跟缇缇暧暧昧昧地对望。
那个叫马乐的男人笑得很开心,他有一张马脸,他第一眼看到沈鱼便有好感。
沈鱼恍然大悟,翁信良想撮合她和这个马脸男人,他自己找到幸福了,於是以为沈鱼也需要一个男人。
马乐说话很少,但笑容灿烂,灿烂得像个傻瓜。
马乐是管弦乐团的小提琴手。翁信良说。
你们两位有一个共通之处。缇缇说:都喜欢笑。
沈鱼咯咯大笑,马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沈鱼心里却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沈鱼虽然喜欢笑,但
她喜欢不笑的男人,成天在笑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内涵。沈鱼喜欢沉默的男人,最好看来有一份威严,甚至冷漠,但笑起来的时候,却像个孩子,翁信良便是这样。
点菜的时候,马乐问沈鱼:你喜欢吃什么?
她和海豚一样,喜欢吃沙甸鱼。翁信良代答。沈鱼留意到翁信良这时候牵着缇缇的手,缇缇的笑容陡地变得温柔。
不,我要吃牛扒,要三成熟,血淋淋那种。沈鱼故意跟翁信良作对。
我也喜欢吃生牛肉,我陪你。马乐说。缇缇提议沈鱼和她一起到洗手间。
你是不是怪我们为你介绍男孩子?缇缇问她,马乐并不令人讨厌。
我不讨厌他。沈鱼说。
你说不喜欢王树熊,所以我看到有好男人,便立即介绍你认识。
我真的很想恋爱啊!沈鱼走入厕格。
我们可以同时恋爱的话,一定很热闹。缇缇在外面说。
沈鱼在厕格里笑不出来,王树熊、马乐,这些无关痛痒的男人总是在她身边出现。
沈鱼从厕格出来说:我或许会喜欢他的,只要他不再常常笑得那么开怀。
离开洗手间之后,沈鱼决定要这个男人,因为翁信良认为这个男人适合她,既然如此,她决定爱他
,作为对翁信良的服从,或报复。跟他赌气,是爱他的方法之一。
沈鱼决定要马乐,因此当马乐第一次提出约会,她便答应。他们在中环一间小餐馆吃饭。
你跟翁信良是好朋友?沈鱼问马乐。
我和他从小已认识。马乐说,他一直很受女孩子欢迎。
是吗?
他从前的女朋友都是美人。
翁信良说,有一个是在机场控制塔工作的。沈鱼说。
哦,是的。
她爱上了别人,所以把翁信良甩掉?沈鱼说。
不是这样的。马乐说:一段感情久了,便失去火花,女人总是追求浪漫。
他不浪漫?
你认为他算不算浪漫?
这个要问缇缇。没想到翁信良会被人抛弃。沈鱼笑说。
任何人也有机会被抛弃。
你呢?
我没有机会抛弃人,通常是别人抛弃我。
沈鱼失笑。
我女朋友便是不辞而别的。
为什么?
也许是她觉得我太沉闷吧。有一天,我在街上碰到她,她已经嫁人了,看来很幸福。我一直以为,如果我再碰到她,她一定会因为悄悄离开我而感到尴尬,可是,那一天,尴尬的竟然是我。马乐苦笑。
在女人的幸福面前,一切都会变得渺小。沈鱼说。
这一天有点不寻常。清早,缇缇来到海洋剧场找沈鱼。
这么早?沈鱼奇怪。
我昨天晚上睡不着。
为什么?
他向我求婚。
谁?沈鱼愕然。
当然是翁信良!
这么快?
我自己也想不到会进展得这么快。
你想清楚没有?
我们都觉得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便没有理由再等下去。你已经答应了他?
我还有四个月便要到美国,到时便要跟他分开一年。嫁给他,我以后会留在香港,或许不再跳水了。
你爱他吗?
缇缇点头。
恭喜你。沈鱼跟缇缇说。
谢谢你。翁信良想请你和马乐吃饭,明天晚上你有没有空?
可以的。缇缇,真的恭喜你。
我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沈鱼的确由衷地祝福缇缇。甲喜欢乙、乙喜欢丙,爱情本来就是这样。
翁信良在荷里活星球订了台。这里是我和缇缇开始拍拖的地方。翁信良跟马乐和沈鱼说。
有人肯嫁给你,你真幸福!马乐说。
你加把劲,也许有人肯嫁给你。翁信良向马乐眨眨眼。
沈鱼心里纳闷,这个翁信良,竟然以为她喜欢马乐。
选了婚期没有?沈鱼问缇缇。
他妈妈选了二月十四日。原来今年情人节也是阳历的情人节。
情人节结婚,蛮浪漫啊!这种好日子,很多人结婚的,可能要在注册处门外露宿哩!
不是吧?翁信良吓了一跳。
三个月前便要登记,那即是说,这几天便要登记。马乐说。你为什么这么清楚?你结过婚吗?沈鱼问他。
我问过的,我以前想过结婚的。马乐苦笑。
三个月前登记,今天是十一月十二日,岂不是后天便要去登记?缇缇说。
不对,明天晚上便应该去排队。马乐说,你别忘了你选了一个非常繁忙的日子。
明天不行,明天是我舅父的生日,我要和翁信良去参加他的寿宴,怎么办?缇缇问翁信良。
我替你们排队。沈鱼说。
你?翁信良诧异。
只要在注册处开门办公之前,你们赶来便行。
我们不一定要选那一天的。缇缇说。
我希望你们在好日子里结婚。沈鱼说。
沈鱼希望为翁信良做最后一件事,她得不到的男人,她也希望他幸福快乐。
既然伴娘替新娘排队,我就替新郎排队吧。马乐说,不过明天晚上我有表演,要表演后才可以来。
十一月十一日晚上,沈鱼在八时来到大会堂婚姻注册处排队,她竟然看到有一条几十人的人龙,有人还带了帐幕来扎营。那些排队的男女,双双对对,脸上洋溢着幸福,沈鱼却是为别人的幸福而来。
凌晨十二时,忽然倾盆大雨,沈鱼完全没有准备,浑身湿透,狼狈地躲在一旁。这时一个男人为她撑伞,是马乐。
这种天气,为什么不带雨伞?马乐关心她。
沈鱼沉默不语。
马乐脱下外套,披在沈鱼身上说:小心着凉。
我不冷。沈鱼说。这一场雨,使她的心情坏透。
翁信良如果明白你为他做的事,一定很感动。马乐说。
沈鱼吓了一跳,不敢望马乐,她没想到马乐看出她喜欢翁信良,但沈鱼也不打算掩饰,多一个人知道她的心事,虽然不安全,却能够减低孤单的感觉。
你需不需要去洗手间?马乐问她。
沈鱼没想到这个男人连这么细微的事也关心到。
不。
缇缇和翁信良在十一时四十五分来到。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快赶来。翁信良说。
不要紧,反正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马乐笑着说。
累不累?缇缇问沈鱼。
不累。
你的头发湿了。
刚才下雨。
我和翁信良商量过了,下星期我会去巴黎探望我父母,顺道买婚纱,还有,买一袭伴娘晚装给你。缇缇说。
翁信良不去吗?
我刚刚上班不久,不好意思请假。翁信良的手放在缇缇的腰肢上说。什么时候回来?沈鱼问缇缇。
两个星期后。
你们回去吧,我和缇缇在这里排队好了,真想不到有这么多人结婚。翁信良说。
我送你回去。马乐跟沈鱼说。
谢谢你。翁信良跟沈鱼说。
沈鱼是时候撤出这幸福的队伍了。
马乐驾车送沈鱼回家,又下着倾盆大雨,行雷闪电,沈鱼一直默不作声。
如果我刚才说错了话,对不起。马乐说。
不。你没有说错话。你会不会告诉翁信良?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谢谢你。
车子到了沈鱼的家。
要不要我送你上去?马乐说。
不用了,再见。
沈鱼看着马乐离开,可惜她不爱这个男人。
沈鱼回到家里,喂笼里的相思吃东西。这只相思,从来没有开腔唱歌,它可能是哑的。沈鱼吹着翁信良第一天来到海洋剧场对着海豚所吹的音符。相思听了,竟然拍了两下翅膀。
他要结婚了。沈鱼跟相思说。
一个星期后,缇缇飞往巴黎。翁信良和沈鱼到机场送机,入闸的时候,翁信良和缇缇情不自禁拥吻,沈鱼识趣地走到一旁。
到了那边打电话给我。翁信良对缇缇说。
沈鱼,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翁信良。沈鱼点头。
翁信良驾车送沈鱼回家。
你和马乐怎样?他很喜欢你。
是吗?
我不知道你喜欢一个怎样的男人?
沈鱼望着翁信良的侧脸,说:你很想知道?
翁信良点头。
我自己都不知道。
尝试发掘马乐的好处吧,他倒是一个很细心的男人。
沈鱼没有回答,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细心的男人,而是一个她愿意为他细心的男人。
烟雨迷离的清晨,缇缇所乘的飞机在法国近郊撞向一座山,全机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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