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烟波楼确实只有六层，而这第七层么，需要先下到地下，再乘坐专门的吊梯才能抵达。

“公子请，我们掌柜在里面等你。”

“有劳带路。”

“公子不必客气，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沈筠推门走了进去，随着仙玲将门关上，一道热情的声音从内传了出来。

“沈公子大驾光临，我烟波楼蓬荜生辉啊！还恕在下有失远迎……”

沈筠循声望去，纱帘后面，站立着一个人影儿，朦胧看去，四十多岁的模样，体型微胖，戴着一顶六合帽，颇是富态。

“小人烟波楼掌柜，朱襄。”

“朱老板，有礼了。”

“沈公子快快请坐。”

沈筠按着朱襄所指，坐到了对面席上，面前亦有一方纱帘相遮。

“沈公子，谈买卖之前，朱某有一事不知方不方便问。”沈筠坐下后，朱襄开口说道。

“朱老板但说无妨。”

朱襄从帘子后面举起沈筠给的缩纳符：“敢问沈公子，这符是你自己制的？”

“雕虫小技，让朱老板见笑了。”

“呵呵……这还是雕虫小技的话，整个东洲的符师都可以去跳海喽。”朱襄赞叹道，“沈公子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朱老板过奖了。”

“沈公子颇是面生，第一次来我们烟波楼？”

“是。”

“那沈公子是如何知道我们这第七层的？”

沈筠端起茶杯一笑：“朱老板，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吧，烟波楼的买卖，东洲的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哈哈哈哈……好，沈公子快人快语，朱某喜欢。”朱襄顿了一顿，“既然如此，想必沈公子也知道在这第七层做买卖的规矩吧？我不问因由，你不议价格。”

“这个自然。”沈筠呡了口茶。

“那朱某便开门见山了，沈公子要买什么？”

“人命。”

“谁的？”

“落仙岛周家的筑基修士。”

“周炳九，现任周家之主周一恒的族叔，今年七十五岁，四十岁筑基，现在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沈筠一愣，立刻拍了拍手：“烟波楼就是烟波楼，我随便说个人，朱老板竟能脱口而出这么多信息，佩服佩服……”

“沈公子过奖了……”朱襄哈哈一笑，“不过沈公子得有心理准备，杀筑基修士，这价格可不低哦。”

“朱老板开价吧。”

“一百万枚灵石。当然，也可以以物抵价，能抵多少，我们定的算。”

“一百万……”沈筠摇头一笑，“想我沈家鼎盛时期，族库内所蓄也不过灵石一百二十万，杀一个筑基修士，竟要搭上我整个沈家？”

“哈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东洲修士三万，筑基者不过一二百……沈公子若是觉得太贵，不妨换个买卖，杀周一恒的话，就便宜多了，第一次合作，算你三十万好了。”

“差这么多？周一恒练气九层巅峰修为，据说离筑基仅半步之遥……”

“哈哈哈……半步之遥，云泥之隔。”

“懂了。”沈筠将面前的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细细品尝。

“沈公子……”

直至将嘴里的东西完全咽下，又饮下一口茶漱了漱口后，他才从袖中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墨黑丹药。

“朱老板可识得此物？”

“回灵丹？”纱帘之后传出一声惊呼。

“不错，正是回灵丹。”

“沈公子，能否容在下近前看看？”

“有何不可？”

朱襄正要起身往外走，不料沈筠手指一弹，黑色药丸直接从纱帘缝隙中飞了进来，他急忙伸手借住。

朱襄微微一愣，旋即郑重地对沈筠点了点头：“沈公子坦坦荡荡，令人钦佩。”

“朱老板请便。”

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墨黑丹药，朱襄连连赞叹：“真的是回灵丹……没想到在这弹丸之地，还能见到这种东西……”

“怎么样朱老板，这回灵丹是真的吧？”

“真的真的……相传人死后七日内，服此丹药，可起死回生。”朱襄抬头看向沈筠，“公子想以此抵价？此枚丹药可抵价七十万灵石。”

“七十万？”

“公子可以去其它地方问问，朱某给的绝对是良心价。”

“朱老板误会了，烟波楼的口碑我还是信得过的。”

“好，沈公子果然爽快。那不知这剩下的三十万灵石，公子打算如何支付？”

“朱老板又误会了，沈某何时说过要以此回灵丹抵价了？”

“嗯？”

“这枚回灵丹是我送给朱老板和烟波楼的，权当见面礼了。”沈筠轻笑一声，“至于杀周炳九的一百万枚灵石么，在下现在一时拿不出，不知能否先欠着？朱老板放心，利息按你们的算。”

他说完，明显感到纱帘后的人愣住了。

“朱老板？”

“呵呵呵呵……沈公子，你真是……朱某做了一辈子生意，还是头一回遇到你这样的……”

“朱老板意下如何？”

“这……我们烟波楼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从今天起不就有了吗？现在的问题是，朱老板愿不愿意交沈某这个朋友。”

这话说完，纱帘后再次没了声响。

沈筠也不再出声，偌大的房间内异常安静。

“哈哈哈哈……”直至一阵清风吹开纱帘，朱襄从内走出，这份安静才被打破。

“朱老板。”沈筠上前，鞠躬拜道。

“沈公子不必多礼。”朱襄扶住他的胳膊，“你这个朋友，朱某交了！”

“承蒙朱兄看得起，沈某三生有幸。”

“沈兄言重了。”朱襄凑近道，“不知沈兄这买卖打算何时做？在东洲，这算一笔大买卖，我得花点时间联络。”

“朱兄且不急。”沈筠嘴角一扬，“付钱之日，杀人之时。”

交易达成后，沈筠婉拒了朱襄的邀请，立刻启程，回落仙岛而去。

在他的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便是周家的筑基修士，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层次，这个保险他必须得买。

得到《丹经入门》，他才了解了回灵丹的价值，他确定对方一定会心动，这便成了他谈判的最大倚仗。

至于不直接用两枚回灵丹抵价，一来么，他想留着一颗以备不时之需，再则么，他想进一步和烟波楼拉近关系。

烟波楼几乎掌握着东洲修真界的所有信息，怎么会不知道落仙岛上发生的事？他来买周炳九的命，朱襄又岂会猜不到他想干嘛？

无非押宝嘛，商人他最了解，最大的仰仗无非一对招子，看人得准，看事得准。而结果基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本着利字当先的原则，朱襄将宝押在了他和沈家的身上。

烟波楼中，离沈筠离开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朱襄依旧对着手中的缩纳符和回灵丹看了又看。

“掌柜……”

直至仙玲走到身边，他才将东西放下。

“掌柜，要派人去中洲联络吗？”

“先联络着吧……”朱襄抬眼看去，摇头一笑，“我本来想拒绝他的……”

“可是您答应了啊。”

“仙玲啊，本掌柜现在要做一场这辈子有史以来最凶险的生意了。”他走到窗边，看着被疾风吹动的树枝。

“小小的落仙岛，要起风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