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殇之月掩山河》

第48章云液落亭台谁家新燕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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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郊外的青龙镇,期盼已久的行商大会即将召开。

龙悦雅居内,吕承,曹植和卫家众人早早就吃完了早饭,准备一起结伴前往青马镇最大的会馆也是今日行商大会举办之地-青云阁。

青马镇自从皇帝陛下驾临许昌之后,便一直是毓秀山祭天的必经之所。虽然这几年来大汉的国库一直都捉襟见肘,但是为了维护起码的皇室尊严,丞相大人还是从国库中拨出一笔不小的费用对青马镇进行了翻修。而且还在镇子的正中心修建了一座新的官邸,以便皇帝陛下祭天之时与文武百官行礼和朝议所用。

而这座官邸同时也被用来当作历年行商大会的会所。由此可见,丞相大人和朝中众臣对青云阁行商大会的重视和充盈国库的渴望。

虽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目前朝中的一干大小事务都是由邺城方面来决定的,但必要规矩和制度还是要讲究的。

曹植,曹冲二人平日里出入皇宫内院如履平地,此时看到青龙阁这一派皇家气派并不足为奇了。吕承多年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再加上本身有着现代思维的人缺少这个时代的人对皇帝这个身份那种根深蒂固的崇敬。所以青龙阁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可是对于宋亮这个一直从凉州村落里走出来的平民子弟来说,青云阁的巍峨气度是他平生未见的。从刚刚踏入青云阁的外门,他便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威严压迫之感。宋亮尽力掩盖着自己心里的紧张情绪,面上故作平静。可是这种无法控制的拘束感,却很难仅凭意志力所掩盖得住的。宋亮紧张兮兮地跟着众人之后,动作时不时显现出不同于众人的不协调。

察觉到宋亮的局促不安,吕成心里也暗自腹诽他不上得台面,又怕他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反倒会坏了自己的计划。他主动走到宋亮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肩膀,让他紧张得有些拘谨的肌肉松弛下来,笑嘻嘻地说道:“宋兄,之前可曾来过这青云阁?”

宋亮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吕承语带温柔,目光和蔼,更是将肩膀与自己的肩膀靠在了一起。这种身体接触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安全感,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便回答道:“怀温兄,亮此次是第一次随少夫人而来。”

吕承笑道:“欧,那你倒是要好好请教下,你家少夫人了,她可是对这里颇为熟悉的。”

卢缨儿在一旁眠嘴一笑,说道:“吕公子,您这是在取笑妾身了。不过卫家行商多年,每年的行商大会,都是妾身一直陪伴夫君随行,从未缺席。”

吕承微笑着说道:“我们吕家布庄,乃是小本生意。往年也来过几次行商大会,也都只是看热闹的,不像卫府,一直以来都是行商大会上的主角。”

“吕公子,过奖了。行商大会是朝廷为繁荣商贸,增添国帛而办,是有利于天下万民的好事。卫家能够为其献出一份贡献,实感荣幸。”卢缨儿正色答道。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丝毫不像出自女流之辈之口。

吕承笑着说道:“不过,卫夫人您一直都是行商大会的贵宾,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商贾巨富。恐怕很少知晓行商大会多年来的奇闻趣事吧!”

“欧,吕公子,若是说到这里,妾身确实是不知道了。”卢缨儿笑着说道。

曹植最是行为放浪,一听得有好笑的笑话,便来了兴致,忙凑过来道:“那吕兄倒可以跟我们纷说纷说,也让我们一起乐呵乐呵。

“不如我给大家说道说道,徒增莞尔。”吕承抿着嘴说道。一旁的众人皆来了兴趣,就连刚才局促不安的宋亮也松弛了下来。

“这青云阁气势恢宏,确实是一派威严。但这每到行商大会之时,此处也会招惹来许多酸士腐儒。这些人往往看不起我等行商之人,认为我等粗鄙不堪,不识文墨。所以经常编排出些笑话来嘲笑商人。”吕承微笑着说道。

“说是雍州有位姓夏侯的商人,做买卖贪婪无度,不择手段。几年前他来到行商大会,本想一展拳脚,却一无所获,心里有些不快。

临走之时,他看到青龙镇本地一农户,以养鸡售蛋为生,便心生歹念,想要在农夫这敲一笔。

他便故意搭话农户问道:“你这儿鸡蛋怎么卖的?”农户以为来了买卖,便一脸坦诚地答道:“我这鸡蛋一文钱三个。您是外乡人,我便宜点,一文钱四个。”

夏侯商人摇头说道:“养鸡不易,我哪能占你便宜。就按一文钱三个算。”

老农闻之欣喜,以为来了个仁义的买家。笑呵呵地来给夏侯商人装蛋。

却不想,夏侯商人却摆摆手,笑嘻嘻地说了句:“不忙,不忙。”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百文钱,边递于农夫,边说道:“我今日有急事,带着许多鸡蛋多有不便,先将其寄放你那儿,待我有空自会来取。”

结果,一连等了几天,农夫都不见夏侯商人回来取蛋。农夫虽然不解,但人没来,自己也没有办法。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夏侯商人再也没了踪影。他买的那些个鸡蛋,大部分蛋都孵出鸡,鸡也慢慢长大了,农户都忘了买鸡蛋的夏侯商人了。

岂不知到了第二年的行商大会再次召开之时,那个夏侯商人竟然突然又一次来到了卖蛋农户的家中,向农户索要鸡蛋。农户也是个实在人,虽然一年未见,但该给人家的鸡蛋绝不耍赖。却不曾想到这夏侯商人不干了。

农户给他的鸡蛋他却一个不要,反而说道:“你这是今年的蛋,我只要我去年留在这儿的蛋。”

农户说道:“你的蛋如今都孵成鸡了。”

“我未让你将他们孵化成鸡,如今变成鸡,那你便只能给我鸡了。”

那蛋和鸡的价钱差了百倍,农户自然不干了。二人争执不下。农户无奈,只能报官。那青龙镇县令却判农户给赔夏侯商人百只鸡。说道:“你自己未曾与人契定细节,如今这般,也是自己过失。”

夏侯得了大便宜,心中畅快得意洋洋。来到青龙镇,将一只鸡卖三十文钱。这一来一回,夏侯便赚了近三千文。

一时间青龙镇上人都认识了这个贪婪无度的夏侯商人。

过了几日,行商大会结束了。夏侯志得意满,便要回雍州老家。

他出了青云镇,刚走了半日又饿又渴,便发现镇外一间卖云吞的食肆。

夏侯要了一碗云吞,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

他吃得着急,也没想着去问问价钱。结账的时候,一问老板,便吓了一跳。

食肆老板笑眯眯地答道:“云吞一碗五千文。”

夏侯目瞪口呆,厉声喝道:“杀千刀的老板,你这是强盗啊。一碗五千文未免太黑心了吧。这云吞如何能值得五千文。”

老板说道:‘这云吞里的牛肉,是我杀了我家牛所得。一头牛五千文不贵。’

夏侯气急败坏地问道:“我吃你一口牛肉,为什么要买你一头牛啊!”

老板忽然笑嘻嘻地说道:“你买人一颗鸡蛋,还要人家一只鸡呢?”

夏侯目瞪口呆,仔细一看,却发现这食肆老板正是这青云镇的县老爷乔装所扮!

夏侯知道是这个县老爷有心要惩戒自己,自然是无话可说,老老实实交上了银钱。

县老爷将五千文全数赔给了买鸡蛋的农户。

夏侯商人机关算计,却落了个得不偿失,一时沦为整个青云镇的笑柄。”

众人哈哈大笑。曹植笑着说道:“这县太爷真乃是妙人。吕兄,你这笑话可是得罪了天下所有的商人。如今青云镇正是商贾云集之地,你这笑话若是被别人听到了,可是大大的不妥啊。”

卢缨儿故作嗔怒地说道:“吕公子,我这商妇听到你这话也感到无地自容了。如今世道下唯利是图者多,居利思义者少之又少,商人中如这夏侯一般的利欲熏心者比比皆是,确实令人汗颜。只是这位聪慧机智,为民做主的县老爷倒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干吏啊!”

吕承哈哈说道:“说到这位县老爷,我可就不清楚了。地方官员这方面,三公子应该更熟悉吧。”

曹植哈哈一笑,说道:“吕兄,莫要为难我。家父交代政事这一块,我一直都马马虎虎。你这一问,我怎么会想得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青云县应该是当今许昌府府尹大人满宠满伯符当任的。”一旁的曹冲轻声说道。

曹植愣了下,摸了摸曹冲的脑袋哈哈说道:“冲弟,还是你记性好,哈哈。”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来到了青云阁的大门前。只见一排白衣少女早就在门前等候着。这群女子是专门为了接待商贾大户,贵宾重戚的。而寻常的散客商人自然是得不到她们的应酬的。

一名白衣少女看到卢缨儿一行人前来,便急忙款步上前。等到宋亮递上了卫家此次参加行商大会的柬帖。白衣少女只是略微一看,便微微一笑,直接带领众人入了内堂大厅之内。

卫家这等身份的重要商户,行商大会早已经提前对其有了详细的安排,白衣少女恭恭敬敬地将众人引到了二楼的雅居门前,门前的檀木华带牌上清晰地写了一个卫字,看来是早已经为卫家准备好的。雅居宽大敞亮,能够坐下十人之上,内里饰品摆设应有尽有,看起来确实是用了心的。

曹植和曹冲二人此次乃是忙里偷闲,前来游乐的,并不愿意大张旗鼓地以真实身份示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声称自己二人是卫家的商业伙伴,一同前来观会的。在卫家的雅居中找了个位置偷偷坐了下来,并无旁人知道。

吕承与高顺此次是以许昌城吕氏布衣堂的老板的身份来的。他们是有参加此次行商大会自己的柬帖的。但是吕氏布衣堂虽然和卫家有同样的资格参与这次大会的所有买卖,却没有卫家在行会和商路上的名声和威望,所以他们是没有资格在二楼雅居中出现的,吕氏布庄的位置其实是在一楼大堂的散客区的。

不过吕承与高顺本也不打算做什么买卖,便也称呼自己为卫家的商客一起在二楼雅居坐定了。

卢缨儿巴不得和曹植,曹冲这些权贵子弟搭上关系。而吕承经怡翠栏庄如雪敬茶一事在许昌也是风头一时无两。这些人能够坐在卫家的雅居内,也是卫家莫大的幸事,哪里有拒绝的道理。急忙招呼宋亮及卫家家仆将众人服侍得妥妥帖帖。众人坐定,各个欣然自得,一起仔细观瞧青云阁今日行商大会的盛景。

熙熙攘攘,天下行商,纷至沓来。一时间整个青云阁内,巴蜀的云锦商人,岭南的绸缎商人,西域的香料和马匹商人,汝南的粮草商人,北地的皮毛药材商人,各色各样人等络绎不绝,汇聚一堂。

时辰已到,一声清幽的钟声之后,一青衫老者正步走入青云阁正厅中央。

老者鹤发童颜,面上泛着淡淡红光,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精气。

老者声音清朗,大声说道:“各位商道同业,各位贵宾亲朋。今日乃是我大汉行商大会的举办之日。行商大会每年一次,乃是皇帝陛下与曹丞相为平定天下筹措钱粮辎重之所,也是我等商家互通有无,交易流通之地。如今我大汉朝虽然北方初定,方兴未艾,但江南之孙权,刘表尚未归附,北方袁氏残渣余孽尚未靖除,内忧外患,举步维艰。

皇帝陛下和曹丞相心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闭商塞道,不仅朝廷无力征讨四方离乱,且天下黎民也将生活在困顿贫苦之中。我等虽为商人,身微力薄,但怀天下之责,救万民于水火之拳拳之心,金石可鉴。我等自当为朝廷和皇帝陛下分忧解难,砥砺而行。

故此次大会共有三件大事,此三件事事关重大,诸位当谨言慎行,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

第一件事乃是北方六州粮引的归属。往年的惯例里,六州粮引分别由六州六家商家分别操持,各家相互独立,自负盈亏,互不相干。但今日不同往日,秋冬将至,北方之乱平定迫在眉睫。南方孙权、刘表也蠢蠢欲动。

朝廷励精图治多年,正是犁庭扫穴、一定四方之时。为了能够在这段特殊时期达到令行禁止,调度有方的目的,皇帝陛下和曹丞相决定革故鼎新,首先将改变之前粮草调度的弊政。

所以第一项举措,便是统一六州粮引,将之前分属六州六家操持的北方六州粮草调运之权,统一为一家全权运营。”

这一消息对于大部分商户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虽然众人隐约知道朝廷在即将出兵北地之时,应当会有相对应的变化。但此时从青衣老者口中所说出来的这种改革的程度大大超出了他们之前的估计。一时间,堂下众人皆面面相觑,整个一楼的大堂内开始嘈杂起来了。

不过此时的二楼雅居却格外的平静。能够在二楼雅居里落座的无不是雄霸一方的巨贾大户,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消息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若是对这个消息还一无所知的商家,也没有资格坐在二楼了。

这些神通广大的商家掌权人各个老僧入定,面无表情,稳如泰山。如今的局面下,角力其实早在行商大会召开之前便已经开始了。所谓各有手段,各显神通。今日只不过是大家展现各自本事的时候了。

卢缨儿面色如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旁的宋亮此时一脸惊讶,这才发现卢缨儿对这个惊人的消息其实是早已了如指掌。但心里还是有些抱怨卢缨儿对自己的守口如瓶。

此时宋亮再想到几日前典农司的林觉突然到访卫府之事。心中才猜测出个大概。

怪不得林觉会在卫府有如此****的嚣张做派。朝廷对粮路之政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变革,典农司自然成为众多商家争取的对象了。

前几日卫许和卢缨儿对林觉曲意逢迎,百般讨好,也变成了顺理成章之事了。一下子牵扯到六州粮草供给的粮引,可以预见的是,今天这半个晌午便是关乎着卫家未来几年的财富命脉和家族气运的关键时刻了。

宋亮转脸看向卢缨儿,卢缨儿脸上的淡然和自信,确实让他极为放心。在这商贾之道上,卢缨儿的精明谨慎,果敢从容,确实是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子的。

堂下青衣老者接着说道:“至于如何最终确定粮引的归属,自然是要按照朝廷的政令和行商大会历年来的规矩了。

首先,入围的商家必须满足一定的资质,而且各位商家报出的价格必须高于典农司所拟定的最低价位。

其次,在符合价格要求的报价中,行商大会根据报价的情况由低到高进行取舍。

最终以高于典农司报价商家中价最高者得之。各家价格之数在最终唱标之前皆为秘密。

各位商家可以在现场通过老夫早早就发给各位的秘密竹筒投递到青云阁中堂的秘匣中。由老夫在规定时间到达之时亲自在现场公开唱价,以示公允。”

吕承听得老者之言,微微一笑。心想此法与几千年后招投标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看来古代人的智慧并不是像现代人想的那么简单。

老者继续说道:“除了这粮引归属之事外。第二件大事便是这历年行商大会上都必不可少的唱卖藏品。本次唱卖的藏品中最重要的当然是由皇帝陛下亲自赐予的皇室珍宝,此宝会在明日第一个公之于众。

另外唱卖会上还有许多朝廷大员和许昌城中富户多年来难得的收藏。这些稀世珍宝,都将通过本次的行商大会进行现场唱卖。行商大会会以公开唱卖的方式来协助各位商家进行交易。”

吕承又是一惊,之前是招投标,之后不就是拍卖会了么?看来现代人玩的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那么最后的第三项事项呢,就是各个商家之间的自由互商了。每年的这个时候行商大会会为各位商家提供难得的机会进行沟通与联系。双方可以在行商大会签订契约。由行商大会作保,来帮助各位履约。”

招投标,拍卖会,商交会,原来这行商大会就是这三件事合在一起了。吕承心中暗暗想着。

“这次的行商大会预计会持续三日。今日是行商大会的首日,我们将首先在各位的监督之下来完成六州粮引的归属确定。

各位商家,马上,六州粮引招卖就要正式开始了。”

老者刚刚言罢。大堂中央便走上来两位侍者,他们将一座光滑通透的琉璃瓶摆在了中堂正中的石台之上。

“各位有资格的商家,在今日入堂之时,已经从侍者的手中得到报价用的蜜蜡封印的竹筒。一会儿待竞价之时,各位可将自己的报价写好装入竹筒后,投递到台上的琉璃壶中,准备时间为半个时辰,过时无效。此琉璃瓶晶莹通透,光可透见。以防有作弊之嫌。”青衣老者朗声说道。

琉璃瓶左右各有一名白衣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来进行监视任何舞弊的出现。

老者走到石台旁的矮几之上,上面早就准备好了一支二尺多高的檀香。老者用火绒和火石燃起了那支用来计时的香。行商大会正式进入六州粮引的报价准备。

堂内青烟缭绕,雀舌香的香气弥漫,倒是让不少人有了心境平静之感。但对于此时的有些商家,今日的消息确实是过于震撼,一时间还拿不出个章法出来,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一楼的众商家嘁嘁喳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种状况其实也是对家族临时随机应变能力的一种考验,同样是商户实力的一种体现。

不过,对于青云阁二楼雅居中那些早已经得到消息的世家大户来说,家族内部早已经筹谋多时,提前做好了自己的安排。此时投递竹简其实只不过是一道程序罢了。

卢缨儿进门之时,并没有从侍者手中接过任何竹筒。此时却从怀中拿出了一支早已准备好的竹筒。显然这个竹筒是早在卫家还未从许昌城出发的时候,便已经在卢缨儿的手中了。

卢缨儿轻声吩咐宋亮来到近前,只低声地几句交代。宋亮拿起竹筒,走向大堂之中,将卢家的竹筒直接投入了琉璃瓶中。

宋亮投完了竹筒,转身回到了雅居。一进门,便看见吕承突然站了起来,竟然从怀中也掏出了一支竹筒。

宋亮心里既惊讶,又不快。心想你这吕承,明知我卫家势在必得,竟然不自量力,也要掺和这粮引之事。怪声怪气地说道:“哇,吕兄!你们吕氏布庄也有参与粮草的买卖的打算了?”

吕承哈哈一笑,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说道:“哪有哪有?不过是开心,逗着玩的,权当莞尔一下?”一边说着,一边嘻嘻哈哈地把高顺叫来也去那琉璃瓶中投下了自己的竹筒。

不过,吕氏布衣堂虽然只是个小作坊,但从投行商大会的规则上看,竞争粮引倒是完全有资格。

其余的各位商家也鱼贯而出,也纷纷向瓶中投入各自的竹筒。

不一会儿的工夫,雀舌香就要燃尽了。

就在此时,二楼拐角处的卫家正对面雅居处,一席门帘忽然打开,一人款步走了出来,他虽然身量不大,却引得卫家雅居内众人大吃一惊。因为那走出来之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那日在卫家卢缨儿殷勤奉承的林大人。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幕,卢缨儿突然娇躯一颤,一双玉手竟然抖了起来。坐在软榻上的身体也向一旁歪了过去。

“完了,全完了。”卢缨儿面色颓然,整个人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

林大人向卫家的方向远远地望了一眼。嘴角一撅,门帘里又一人闪了出来。这人五短身材,体型肥胖,满脸的横丝肉,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一双硕鼠一般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他满脸堆笑与林大人勾肩搭背,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宋亮感觉到卢缨儿面色不虞。知道可能新生变故。忙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卢缨儿戚戚地说道:“这林觉骗了我们。”

“林觉?你说的可是典农都尉林觉。都亭侯曹仁将军的侄子。”曹冲突然问道。

“正是此人,此人三日前,便来到卫府,已经与我做下承诺,此次行商大会会助我卫家得到这六州粮引。我本以为和他已经订好了价格,没承想今日他竟然与汝南的卞家一起出现。

那卞家是我们卫家此次争夺六州粮引最大的对手。卫家之前只是知晓典农司的低价。如今看来,那林觉一定是已经和卞家做好了交易。他们不仅知道典农司的低价,还知道我们卫家的出价了。卞家的出价只要高于我们,这粮引便是卞家的囊中之物了。”

“卫夫人,此次投注的商家众多,你怎知其他商家不会有比得上卞家出价之人?”曹冲接着问道。

“这次粮引六州同发,若能一举拿下,自然好处多多。典农司知道这是一块肥肉,便不可能轻易与人。所以定的底价也是极高。我当时知道也是吓了一跳,以我的判断一般商家很难真正明白此次六州粮引能够给商家带来的巨大利润。短时间内,难以有商家有如此大的财力和魄力孤注一掷。

卫家为了这次的竞标甚至拆借了不少外债,才能够达到典农司的要求。若是不能拿下六州粮引,单单是拆借的利是钱这一块,卫家就难以承受。”卢缨儿一边说一边难受,眼中泪水都要滴下来了。

林觉与卞家的胖男人一起走到台前将竹筒放入瓶中。转过头,一脸挑衅地看了卫家的雅居方向一眼,正看到卢缨儿怒目圆睁的模样。林觉一撇嘴,露出了一抹满不在乎的冷笑。

此时的林觉并不知道丞相大人的二位公子曹植曹冲也在卫家的雅居。

他态度极其嚣张。径直走到了卫家的雅居门前,放肆地一挑门帘,大摇大摆地走到卢缨儿面前,似乎根本没有卫家众人看在眼里。

林觉冷声说道:“少夫人,你看这又是何必呢?当日我只想与你亲近亲近,你却一定要拒人千里之外。

你给我的那一盏米茶虽然美味,但,呵呵,钱我哪里都能赚到,只是不能一尝少夫人的芳泽,我寝食难安啊。

现在少夫人你还有机会好好考虑。只要让我林觉心满意足,我尚可以让卞家通融通融拿出些份额赠予卫家。卫家也不必白费了这么久的心思和力气,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我都知道,这么一大笔拆借的银钱,光是出息的费用,恐怕都足以让卫家破产了。”

这话说的是极其嚣张了,甚至连卫家雅居里的其他人都不曾避讳。

众人这才知道这林觉乃是色中饿鬼,想要逼迫卢缨儿就范而不可。便使出如此歹毒的注意,釜底抽薪,想要直接毁了卫家。

林觉这话说得是极其卑鄙无耻,宋亮听在耳中更是怒不可遏。与卢缨儿之间朦朦胧胧,不清不楚的情愫,让他此时如怒火中烧。

宋亮顿时两眼冒火,仿佛想要吞了林觉一般。

林觉哈哈地笑着,从卢缨儿身边走过。卢缨儿坐在案几前,用粉拳狠狠地锤了案几几下,气得是花枝乱颤。

就在林觉在卫家雅居里中气焰嚣张的挑衅的时候,青云阁大堂的青衣老者突然大声说道:“计时香已经燃尽。投筒到此为止。”言罢便展开一块白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琉璃瓶瓶口封住,示意投注结束。

略微一停顿,老者便开始了公开唱注。

“首先公布典农司确定的最低得标价,一十一万三千五百金!”

这一句说罢,满堂俱惊,这价格大大超出众人所想象的高价。人人都怀疑是否真的有商家有实力可以拿出如此多的财富。

老者仿佛听不见堂中众人的议论,只是自顾自地伸手从琉璃瓶中一个接一个地掏出了竹筒高声唱道:

“辽东熊家,七万金。”

“并州常家,八万八百金,”

“颍川张家,八万四百金。”

“凉州隋家,九万八百金。”

“庐陵司马家十万一千金。”

“冀州蔡家,十万零五百金。”

……

在报了许多家族的投注之后,突然老者唱道:“许昌卫家,一十三万三千八百金”

众人皆侧目,堂中一直唏嘘。终于有一家能够超越典农司的低价了。价钱还如此接近,人人都赞叹卫家精明,可能这六州粮引可能就要花落卫家了。

“汝南卞家,一十三万三千九百金。”老者突然唱道。

这一声如霹雳闪电,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这卞家竟然只比卫家多了一百金。

本以为能够拿下六州粮引的卫家,却被卞家以一百金的差距打败。这绝对是太不幸了。人人都为卫家的失败而感到惋惜。同时也觉得卞家今日真是红星高照,运势也是到了顶点。

琉璃瓶中的竹筒没剩几个了。主要是北方六州最重要有实力的世家大贾已经纷纷给出了报价。翻盘几乎没有可能了。林觉与卞家的胖子也是得意洋洋,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就在这时,唱标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老者拿出了琉璃瓶中最后一个竹筒,高声唱道:“许昌吕家,一十三万八千金。”

中堂里,一片寂静,仿佛空气凝滞住了一般。突然一阵喧闹之声散开,人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所震惊。而此时林觉和卞家的胖子惊得从榻上跳了起来。

人们纷纷问道:“这许昌吕家,是哪家?从来也不曾听说过。”

突然听到卫家的雅居里门帘一挑。吕承眯着个眼,没有个正形的一颠一颠地走上前来,笑眯眯地说道:“对不起,正是在下。”

卢缨儿忽然挺直腰身,复又恢复那迷人高雅的姿容,笑脸如花地说道:“林大人,吕承公子乃是许都吕氏布庄的主人。吕氏布庄乃是许都城西的一所布料商铺。”

林觉刚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懵,大脑一片空白。听到卢缨儿的言语,马上大吼道:“这小商铺的东家,怎么也敢去染指这六州粮引。”

“是啊,昨夜之前还不是,可是今日却绰绰有余。就在昨天夜里,卫家与吕家已经商定,将卫家的粮行全部转入吕氏布庄门下。吕家已经完全有资格吃下六州粮引了。”卢缨儿正色道。

“你空口无凭,怎知你不是今日见生了变故,临时起意的。”卞家胖子也面色苍白,抢着质疑卢缨儿道。

“当然有凭证了!”卢缨儿凤眼如丝,气煞活人地用玉手一指。

只见曹植忽然站了起来。一边打着阿嚏,一边拿着一张绢布书写的文书。上面醒目地写着“契约”二字。

“三更半夜地给我吵起来,非要我做什么保人。要不是看在大家关系不错上,我才懒得管。”曹植翻着白眼说道。

曹冲在一旁惊讶道:“三哥,你也知晓?”

曹植说道:“我不仅知道,我还是保人。”

卢缨儿款款走向林觉,幽幽说道:“林大人,你在卫府对我多次无礼,我怎会不知你的腌臜心思。林大人,你失算了。”

林觉目瞪口呆,捶胸顿足也无济于事了。

青衣老者看向卢缨儿一脸赞许,堂下众人也无不赞叹许昌卫家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真正的是这商道上的女霸王。

宋亮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为卢缨儿终于拿下六州粮引而高兴,又对卢缨儿隐瞒自己去与吕承私订契约而生气。卢缨儿被众人恭维赞赏,时不时地回着礼。但一双凤眼却时不时地瞟向宋亮。刚才林觉在雅居门外侮辱自己的时候,宋亮全身颤抖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卢缨儿的脑海里。哪个女子不想得到一个能为自己不顾一切奋不顾身的男人。更何况她这个人生一世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可怜人。

曹冲今日也是颇为惊讶,他也没想到卢缨儿一介女流,竟能有如此的决心与智慧。心中也是万分佩服。

曹植哈哈笑着说道:“这行商大会虽是充满了商人的铜臭,却也着实有趣。不过我的吕兄,你和少夫人这一出深藏不露,确实是精彩啊!”

吕承微笑着说:“少夫人这一怒一哭一苦,把林大人和卞胖子骗得是晕头涨脑,糊里糊涂。真是影后级的表演啊。”

曹植和卢缨儿都听不懂吕承的话,心里直犯嘀咕。一旁的曹冲问道:“影后,影后是谁?”

吕承呵呵一乐,说道:“影后乃是,我家乡一名杂耍艺人,最擅长模仿他人,无论是谁表演起来都是惟妙惟肖。”

众人听他这一番牵强的解释,虽然都不明就里,但此时明显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无不莞尔一笑罢了。

这时候曹植笑着说道:“少夫人,你怎知这林觉会突然反水,难道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卢缨儿知道曹植又来打趣自己,也不在意,只是笑着回答道:“林觉此人心高气傲,未达目的怎么会轻易罢手。昨日我在来青云镇的路上忽然看见了都亭侯府的马车,就怀疑此事恐怕要新生变故。既然已经知道他要设下陷阱。我便将计就计,与吕承公子合作,请三公子亲自做保人。今日果然不出所料。

而且就算是我判断失误,用此法也有备无患,反正我信得过吕公子,不过是多花了千金而已。卫家吕家只要拿到粮引,就是我们的成功。”

吕承微微点头,对卢缨儿的魄力和才智深深叹服。因为他知道,卢缨儿与他交情有限,不可能百分之百地信任他吕承。但是以曹植作保不仅能够让林觉哑口无言,同时也间接让吕承死心塌地和卢缨儿合作。因为背靠着曹丞相的威望,吕承若是反水,岂不是和整个曹家为敌。这个女人心思细腻,绝非泛泛之辈。

一旁的卢缨儿向众人拜了一个万福,说道:“缨儿在这里感谢各位鼎力帮助。”

除了曹植吕承等人,其他商会的各个名流,此时也都前来向卢缨儿道贺。只有宋亮脸色冰冷,也不言语。卢缨儿心知宋亮心中有怨。但周围应酬之事太多,便无暇顾及宋亮,只能心里想着随他去吧。

一日的时间内,六州粮引便花落卫家。众人佩服羡慕有之,怨恨嫉妒有之,乐观其成有之。不过此时已经尘埃落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不一会儿,众人便散去,各自筹划明日地唱卖大会了。

夜色阑珊,月明星稀。龙悦雅居里的卢缨儿终于安排妥当了一切繁杂事务,能够有时间脱身而出,她走出了屋外,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月色皎洁,星光点点。春日里的夜晚凉爽幽静,阵阵微风让她有了些许寒意。此时的她心中开始惦念起宋亮来了。今日竞标之时,她能够感觉到宋亮在恼她怨她未曾将今日与吕承合谋对付林觉的事情告知与他。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便悄悄地来到宋亮屋前,想要向这个让她心里不安的男人解释化解误会。她轻轻地推开宋亮房间的房门,却发现宋亮却不在屋里。

卢缨儿心中着急,转身走向后花园,夜色中的龙悦雅居的花园里宁静静谧。花园中心的凉亭旁,花丛边都不曾见到宋亮的身影。

又是一阵微风,“阿嚏”卢缨儿不禁打了个喷嚏。就在这时,一件长袍突然将她包裹起来。卢缨儿吓了一跳,她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一阵阵还带着体温的暖意涌向她的全身。她细细地嗅了嗅,是他的味道。

可是…可是他应该松手了啊!

宋亮却并没有像卢缨儿想的那张松开手,而是继续向前探出,绕在她胸前,捉住卢缨儿的双手,紧紧一用力,将卢缨儿紧紧地缚在了他的胸膛里。

咚咚咚,咚咚咚。卢缨儿感受着宋亮的心跳。整个花园静谧安宁,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卢缨儿满面羞红,只觉得宋亮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得仿佛就要把整个龙悦雅居的人都要吵醒,仿佛有好多的人正在向这里奔跑着。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卢缨儿意乱神迷。这个女人从感受过的情感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在她年轻的生命中亲情,友情,爱情从来都是残缺的。而此时此刻,那片干涸的池塘中终于吐出清新的深泉了。

她浑身紧绷颤抖,紧张得不能呼吸了。而下一秒,她真的不能呼吸了,因为宋亮已经用自己温热的双唇,覆盖在她的红唇上,久久不再分离。

嘀嗒嘀嗒,一阵阵凉风吹过,一场绵绵的细雨洒了下来,滴在了那件丝缎的红色长袍上。一袭红裳的俏丽身影,如摆脱猎手的兔子一般从那个温热的胸怀中挣脱,从龙悦雅居的花园中落荒而逃,独留下一份孤单在细雨中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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