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日的日头升的晚，临近辰时天才不过才蒙蒙亮，麻雀们却已是早早的起了，穿了极厚的毛衣裳，肥嘟嘟地蹲坐在树杈上，唧唧啾啾讨论着入冬后的储粮及吃食。www.九九^九)xs(.co^m

越城别苑几间客房内静悄悄的，没了晨起清修钟声的催促，自然是要睡的久一些。

最西侧客房里的卧榻之上睡着两个人，外面的那个仰面向上安静地躺着，透过被子隐约能瞧得见之下一个端正的人形，睡相笔直挺拔。晨光透过窗纱的过滤遍洒在她身上，借着微亮的天光，能瞧见她枕着一袭青丝，细腻润白的面容安静清冷，宛若带了清香露水的白莲，在晨光中静待开放。

这人似是能感受的到时辰一般，辰时一到，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继而睁开了一双眼，含了水的淡眸盯着卧帐定定愣了一瞬，便侧过头瞧向了卧榻内。

沐锦面向自己依旧沉睡着，两只手虚握了拳蜷在脸侧，一只手还握着自己的一小缕发丝，另一只手背贴在肩膀附近的里衣上的薄纱上，似是依赖又似是怕身边的人逃走般，极近地与自己贴在一起。

几缕碎发俏皮地遮在她熟睡的面颊上，从这个角度瞧过去，能瞧得见她低垂的睫毛安静地栖息，圆润的鼻头一呼一吸，其下便是……

唇，一双艳的过分的水润红唇……

昨晚原该克制些的，凌轻霜躲避似地回过头，抿了抿唇，昨天夜里的一幕幕又不经召唤便擅自闯入了她的脑海里。

自薄被中伸出手掌，手掌在空气中自然微屈，纤长的手指微微向手掌中心蜷了蜷，其中似乎是还有些沉甸甸的记忆，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耳廓却是没来由的发起烧来。

旁边的人还在沉睡着，没有一丝要醒来的征兆，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又是一呼一吸，没有无端梦魇的侵扰，沉睡的安宁美好。

凌轻霜又缓缓地闭上眼，放空了五感，将自己沉浸在这被依赖与安静无负累的相守之中，想将这片刻的欢愉与宁静拖的长些，再长些。

“师姐，师姐，阿锦，阿锦，起来了没？”忽然响起的拍门声扰乱了这冬日里清晨的宁静。

身侧的人一个抽动，似是刚睡醒的孩童一般，抬了手背去揉眼，茫然四顾地辨认了了一会儿身处何处之后，侧坐起身来，松垮垮的里衣在动作中卸了下来，在微凉的空气中露出了半边莹润的肩头。

凌轻霜坐起身，替沐锦拉好衣衫。抬腿下床，有条不紊地将衣衫一层层地穿在身上理整齐，又将领口的衣衫一层层整理好，系上腰带，待穿好靴袜时，昨日里闹腾至深夜的沐锦才自恍惚中回过神来。

炭盆里泛着灰白的灰烬依旧残留着一丝的温度，边上的衣衫亦是没有退去暖意。凌轻霜取过衣衫，递过去。

沐锦回过神，看着衣衫，目光向上沿着雪白的衣衫爬到凌轻霜脸上，清雅静秀的面容含着一丝笑意，微微向上提了唇角瞧着自己，只是……露在发丝外的耳廓却是一片通红。

“师傅，你耳朵很红。”沐锦痴痴愣愣地道，揉着眼睛的手背刚准备放下，在半空中忽然顿悟般地一滞。

“师傅你还在害羞么？”沐锦恍然大悟，仿佛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笑声，这笑声放肆明亮，仿似正午直射向人身上的目光。

凌轻霜仿佛被拆穿了早上脑中所想一般，耳廓愈发地红了，带着半分的命令道：“快穿好衣裳，皇甫来了。”

沐锦没有去接衣裳，跪在卧榻上抬着双臂向前一扑，便扎在了立在卧榻边上的凌轻霜的怀里，她两只胳膊紧紧地绕在凌轻霜的脖颈上，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松香中夹杂着清晨里微凉的气息，她恨不得将师傅的气息就此全部吸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只被她一人，吸入自己的身体里。

拥抱了一瞬便又松开，笑弯的眼里含着无限的满足与欢乐，直看到凌轻霜的眸子里道：“师傅，我喜欢你，特别特别的喜欢你。”

凌轻霜嘴角上的笑意漾道了眼底，含着水光点点头。

“阿锦，起来了没啊……”皇甫嫣不懈地拍门声又咚咚地响了起来。

“起来啦，这就来开门。”沐锦迅速地在凌轻霜唇上落下一个匆忙的吻，自凌轻霜手上接过衣衫，慌乱地向身上套。

凌轻霜在一旁含着笑意与她递腰带，还未及穿戴整齐，沐锦便跻着鞋去开门了。

皇甫嫣手上绕着赤影的穗子，一脸要一窥究竟的好奇，跨进门。

“做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在屋里笑成那般模样，我同浅浅商量着，今日去越城集市采买……咦？……”皇甫嫣的目光狐疑地定在了沐锦的唇上。

“什么？”沐锦向后缩了下脖子。

“你这个嘴，怎生这般红？”皇甫嫣向着沐锦身后瞧，只看见凌轻霜正在铜盆中浸湿了帕子，并未见一丝不寻常的地方。

“红么？”沐锦边心虚地抬起手背擦了擦，又想起了昨晚上初初尝到的甜头，若不是师傅说自己困倦了，说不定……

皇甫嫣忽然收起了狐疑的目光，一脸严肃，厉声道：“说！”

沐锦心下几乎是一颤，凌轻霜将帕子在铜盆内摆了摆，一点都没有在意这边的皇甫嫣的动静。

“你和师姐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吃了什么好吃的？”皇甫嫣义正言辞。

这大概是皇甫嫣想象力的极限。

“没……”沐锦不知道如何解释，侧过身向凌轻霜求助。

凌轻霜并没有直视沐锦，却已经接到了求助的目光，拧干了温帕子递给沐锦，仿佛没有听到皇甫嫣的问话一般，淡淡地道：“去集市采买什么？”

“哦……那个浅浅没有带许多厚衣裳，现下日渐冷了，大约不久后咱们不是还要往南去水乡么，我想着我们既然在越城都住下了，再往南少经如这般大的城镇，趁着今日里不算太冷，我们去采买些衣裳细软，好南下……”皇甫嫣已将自己的问句忘的差不离了。

“师傅，我们要在年前赶到迷境天宫么？”沐锦拿暖帕子擦着脸问道。

越城临江，冬日不比凌烟阁那般寒风凄厉，由此至水乡，路程虽几乎全是官道，冬日里却是阴冷非常，而且赶路几乎要废去一月时间，若要在年前赶往秘境天宫，怕是要加快些脚程，况且霄浅原本底子就弱，也才痊愈不久……

凌轻霜在心内考虑了一番，温声道：“锦儿，可否等冬日过去再去。”

沐锦原本也只是想去瞧瞧阿娘生前呆过的地方，只要同师傅待在一起，迟些去也是无妨的，遂点了点头。

皇甫嫣拍着双手，迷了凤眼道：“对，咱们先在越城住下来，待过完十五，再去水乡也不迟。越城我恨熟悉，正好咱们可以一起凑着过个年。”

今日里日头明亮，将越城的街上烘的有些暖融融，即使是有些湿气倒也没有那般寒冷，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天气颇为不错的缘故，越城正街的集市上的行人亦是比寻常的日子多了不少。

凌烟阁一行人原本来越城的目的便是捕灵，还未曾在街市上好好地瞧过越城，花度喜静，在别苑内无意间翻到了失传的古乐谱，便在别苑之内研究习读，由着这一众小辈们道街上闲逛采买。

越城地处通商要道，城内物富民丰，主街道两侧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现下已经入了腊月，集市上自多了年货的叫卖，橙黄的腊肉、青紫的酱菜、横眉怒目的门神年画、各式窗花对联，自城中的集市口一直延伸到了城门处。

越城内的老少扶老携幼，吵吵嚷嚷摩肩接踵地挤在集市上，其中四名样貌非凡的女子频频引来路人的侧目。

沐锦自失去记忆后便被养在凌烟阁，极少有下山的机会，此番瞧着街上的一切都觉得无比新奇，见了什么都想瞧上几眼，摸上一摸。

皇甫嫣故地重游，身旁还聚着凌烟阁的一众好友，愈发地开心了不少，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讲着越城此番与前些年的不同之处，又将当地好吃好玩的物什一一地介绍给身旁的人。

霄浅被裹的如粽子一般，甚至戴上了凌烟阁上下雪才戴上的毛绒帽子，一路上被皇甫嫣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向前走。

街旁的角落处，一名妇人在面前摆了些首饰，并不叫卖，只羞怯怯地抱着怀中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瞧着路过的人。

女人粗布衣裳与面前精致的首饰并不相配。

凌轻霜的目光落在了一面小铜镜上，这是一面青铜镜，背面繁复地雕着麒麟献瑞的纹路图案，翻过铜镜，铜镜之内，一张清淡疏冷的脸。

铜镜之中一晃，凌轻霜似乎又瞧见了映衬着彼岸之花的少女如花的面庞，不自觉间，已过去了许多年，瘦弱的少女也已经长的与自己一般高。

女人看见凌轻霜的目光盯着摊子，嗫嚅着说道：“姑娘瞧瞧吧，是好东西，是我嫁过来……时的陪嫁……”

女人还不及说完，脸已经先红了。

有人轻拍自己的肩膀，凌轻霜回头，一个与自己一般高的人与自己平行立着，她的面上戴着一个鬼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