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尾声
【宿命】尾声
夏,深冬。
无雪。天空飘着细雨。澜依裹着件蓝色的袍子站在屋檐下,梅花正香,只见一个身穿素白长衫的宫女从梅花树下走过。
宫女顿了顿脚步,踮起脚尖,鼻尖触碰到梅花,深深地吸着源自花蕊的芬芳。
澜依看着,有些痴了。她侧着脸,依然只看见了宫女的背影。片刻过后,宫女踮起的脚尖放下,她踏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澜依望着空无一物的梅花树,心里忽然有一阵落空。
“林歌……”刚才那女子?似乎有些像林歌呢。
夜,灯点燃,澜依依然裹着蓝色的袍子站在檐下,她没有看梅花。天空,有月。她看的是明,月光朦胧。身后,何鸢提灯走来,“王。”她轻轻地唤着。
澜依问,“诸侯可有动静?”
何鸢摇头。
来的太过容易的东西总是无法让人安心。澜依也是一样,夺取这片天下,只花费了一点点小心思。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仿佛是有人故意要将这天下送给她似的。
澜依又问,“可有白曼的消息?”
何鸢道,“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死。”
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尸体被踏成了泥。
“王,夏常死了。”何鸢低声说道,一双秋水剪瞳凝视着那抹淡漠宁静的背影。澜依没有反应。
要杀夏常的是石钰,又不是澜依。澜依不关心这个问题。何鸢又道,“今日中午死的,有人看见石钰来过。”
“石钰还活着?”澜依问。澜依只觉得自己的头很混,很沉,她夺得这座宫殿的时候她没有看见石钰。
沉默,风吹过。
何鸢转身走了。
夜已深。一个身穿素白长衫的女子走近,默默的站在澜依的身边,“睡着了吗?”那女子轻声问。音若檐下风铃,空谷清泉。
澜依还睡着,但没有睡着,她只是闭着眼睛,在自己的梦中。
空谷里传来的声音特别的好听。活泼的女孩站在高高的树端,俯瞰着脚下山路,“澜依。”女孩轻声唤。
澜依对她招招手,“快下来,小心摔着。”
女孩笑了笑,没有下来。
檐下,寒风卷席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张柔软的榻,柔软的榻上,澜依正安静的躺在上面,她轻轻地招了招手,“过来。”
身穿素白长衫的女子走了过去。澜依又道,“小心点,别摔着了。”
女子走路很小心,也很轻。
澜依的眼睛,看着空谷,树上的女孩。澜依又对她招手,还靠近,着急的喊道,“别往后面退,小心摔着。”
女孩不怕,穿着绿色绣花小鞋的脚儿踏着光滑的树干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脸上笑容甜美。澜依忽的一动身,手一伸,一抓。
她,抓了一个空。惊慌中睁开了眼睛。
而她,素白色的长衫被澜依抓住,面容如同澜依的眼神一般惶恐。
“厑……”她惊讶低音一声。迅速往后退去。澜依抓住了她的长衫,稍退了两步便不能再继续往后。
澜依又重新合上眼睛,“陪我会儿。”她说。
她笑了笑,没有走。
澜依又道,“坐下吧。”
她,坐下,动作很轻,很小心,深怕惊扰了什么。
澜依半眯着眼睛,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你叫什么名字。”
“初,初成。”她怯怯的应。
“初,初成。”澜依慵懒的念了一次。
“怎么在这里?”澜依问。
她低着脸,不说话。
澜依不再问,她偷偷的看着澜依的脸。
夜,渐逝。曙光照亮大地。
澜依醒了,她躺在软榻上睡了一夜,同时也被风吹了一夜,身体冰凉。头很痛。
身畔,躺着一个身穿素白长衫的女子,女子身上裹着澜依的蓝色袍子。澜依没有惊扰她,轻轻地碰了碰女子的长发。
女子裹了裹袍子,身体缩了缩。
“林……林歌?”澜依看着她。朦胧的,她还记得与这女子的谈话,她不是林歌,她叫初成。
她,醒来。
目光对上澜依的目光。澜依面无表情,她的身体又缩了缩,眼神胆怯。
澜依道,“夜里可冷着了?”
夜里,确实冷,还是深冬的天气。她点了点头。
澜依道,“人被冻着了,头就容易痛,头一痛,就容易发昏,一发昏,就会开始说胡话,做怪梦。”
她听着。依旧半藏着脸偷窥澜依的模样。
澜依问,“你何时进宫的?”
她抿了抿嘴,半坐起身,蓝袍裹着身体。“奴母亲是夷襄人,父亲是迟钿人,闻王夺得天下,特进宫。”
澜依皱眉,不再问。
她,与林歌不一样。林歌虽说可爱好动,但却是有些疯颠颠的,脑子里鬼主意也多。眼前这人,安静,乖巧。只有在踮脚闻梅的时候有一分俏皮可爱。
“既是为我,以后便留在此处罢。”澜依道。
她浅笑。
日子平静。
梅花凋谢,春来临。
宫内,桃花开。紧接着,梨花满树,桃花渐凋。
“王,奴想出宫去看桃花。”初成说道,她依然乖巧,但却不在胆怯。
澜依放下手中折子。“想何时去?”
她道,“现在。”
“现在?”澜依疑惑。
她点头,“就是现在,桃花凋的快,一夜春风就可能尽数掉落,听闻夏国城内有一处相思楼,相思楼前桃木成林。”
相思楼!
相思楼在,却已空。
夏常不在,白曼不在,相思楼怎还是相思楼。
那到底是陌上的相思楼,还是白曼的相思楼,亦或者是花凄的相思楼。
说起相思楼,大家最先想到的,总是花凄,其次才是白曼。然后才是夏常。陌上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夏有舞者,相思楼凄凄也……
这是从谁口中说出来的话?
澜依点头。
不过她们去的并不是那有十七层高楼的相思楼。而是那在田野之边,桃林包围的一方小院。
院门上一块陈旧横额上落着几个已经淡去的娟秀痕迹:相思楼。
桃花盛开。
桃林里,一处凸出来的泥土堆,上面长满了青草。
——那,仿佛是一座坟!
初成跨步坐了上去,坐在了凸出来的泥土堆上。她抬眼开着桃花。
暮色已临,夕阳下,桃花灼灼。晚风吹过,灼灼桃花散成一瓣一瓣的,飘落,凌乱,却也美丽。
澜依回头看着身后的她。纷纷桃花之下,她面带笑容,灿烂,活泼,神情悄露哀伤。
澜依向她伸出手,她看着澜依的手,犹豫片刻,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
澜依将她的五根手指尽握在掌心,“听说五指连心。”
她笑笑,“王想听奴的心声?”
澜依沉默。
她依然在笑,只是另一只没有被澜依握着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利刃。
锋利的刃,紧贴澜依的咽喉。
“为何?”澜依问。
她脸上笑容消散,“我的母亲是夷襄人,父亲是迟钿国人,母亲说,父亲是迟钿王宫里的大夫。”
澜依听着。
她道,“母亲说,父亲是王生平刺杀的第一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澜依没有插话,继续听着。
“父亲与母亲只有一夜露水之情,但却有了我。”她说,停停顿顿。“我母亲是青楼女子,很美,她会跳舞,会弹琴,也会杀人。”
“她是夷襄王的人?”澜依终于开口。
她道,“我是夷襄王的人,母亲说我父亲不是负心人,让我报仇,夷襄王说我是有情之人,让我报恩。没有父亲,青楼女子的母亲养不起我,也没有能力照顾我。”
“要杀我,你的机会很多,何必等到今日。”澜依不明,“何况此刻你的匕首还没有割断我的喉管。”
她,未免高兴的有些过早了。
她道,“要杀你,我的机会很多,但在宫中杀了你,我不一定逃得出来,要骗你出来的机会也很多,但不等到现在,夷襄王也没有办法收服其它诸侯一举成功。”
话,简单明了。
雪亮的利刃,割断了澜依的喉管。
澜依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功夫,眼前这个女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澜依怀疑过她,也派人试探过几次,不见这个女子会功夫。
但刚才隔断她喉管得速度……
澜依死也不相信。
初成还在说话,眼睛还看着澜依的眼睛。
澜依还清楚地感觉到那锋利的刀锋距离自己有两寸距离。
眨眼瞬息,想也不敢想的速度。——澜依的眼睛还看着她,还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呼吸,但体内的血液,已经流了出来。
顺着匕首留下,染上了握着匕首的年轻少女的手。
她轻轻地抽出被澜依握着的那只手,手,轻轻一挥,素白色的长衫随风扬起,长衫之下,是一柄雪亮的长剑,长剑划过长空。划开了桃林中那堆已经生长出绿草的土堆。
土堆内埋藏着的,是一副棺材。
剑光一闪,棺材打开。她轻轻地将澜依扶了进去。
澜依安静的躺在里面。
澜依的眼睛,目光依然柔和,依然还看着她。
她转身,吃力的盖上棺材的盖子,吃力的刨着泥土,将她埋藏。
她的手,染着血,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澜依的。自己的血,是刨泥土的时候弄伤了皮肤,流出来的。
她轻轻的趴在坟堆上,低声的说了一声,“谢谢。”
身后,吹来了刺骨寒冷的风。
桃花飘散。
她回头。何鸢正站在她的身后。
她看着何鸢的眼睛,明眸含笑。
何鸢看着她,目噙杀气。
春风,吹过相思楼。
吹过了夏国的都城。
夏国城外三十里,长忆山上。雪白的碑旁长满了青草。
风里,传来了马蹄声。
刀戟声,血流声,骨折声。
还有哭声,笑声。
欢乐与痛苦并存,得与失同在。
这片大地永远也没有宁静,风声里,噙着源自都城的喧哗。
戏院里,二胡在拉。醒木一敲一顿。老者的声音一激一昂。
田野之边,桃林之后,紧闭的老庭院中,琵琶声响。女子怀抱琵琶,站在摇晃的秋千之上,眉目凄伤。
一阵微风扫过,吹开了阖着的老旧木门。她抬眼,看见了门外长满青草的坟堆。
她赤足下地,轻轻的走到坟堆前,看着那坟堆上插着的染血匕首。
桃树的枝桠被累累果实压弯。垂了下来。她扬手摘下一个,用洁白的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很脆,很涩。
原来……桃子还未熟……
她,眉目一皱。
还有就是,讨厌‘三’这个数字,所以最后一章没有章节编号也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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