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姓颜名潇，上面记的，有大半是她的生平。”

“按手札上所说，我祖颜歧山，原本并非是大虞界洲人士，乃是得了天人妙算，从海外远渡而来，就为寻找一个孩子。”

“这世间，生来便是纯阳之体的婴儿，百万不足一，若是这纯阳婴儿，能在满月之前，靠自身极阳，滋生出一丝真阴来，那更是亿万不足一。我祖寻找的那个孩子，便是个阳极生阴之子，也就是这颜潇。”

说到这，颜奉顿了片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下去。”

杜城隍脸色颇为难看，知道今日竹篮打水，已经没了耐性。

颜奉叹了口气，头一转，竟颇为怨毒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颜青山。

“这颜潇，本是个阳极生阴的男婴，满月之日，被我祖净去秽根，从此养在祖庭。”

那三位城隍虽然多少已经猜到是这出，但还是有人冷哼一声：“你们这些阉奴果真是腌臜东西，对一个没满月的孩子出手。”

颜奉只当没有听到，继续说了下去：“这手札上记载的炼宝秘法倒也简单，便是要借助那水元大阵，将一海水元灌入这孩子体内，天长日久，为他滋长真阴。同时，又将篡国夺运之阵刻入仙葫灌海阵中，借助海崖祖庭，将东临国一国气运引到这孩子身上，助他调和阴阳，修炼缠功。”

“在过去的两百年里，这颜潇从未踏出过祖庭一步，只有每年元日或者新皇登基的时候，才允许皇帝和我教掌使去例行叩拜，也正是这个原因，东临国的国运才被颜潇尽数吸走。”

“上边还写到，五十年前，颜潇修成了纯阳真阴的道妙均衡，在她重塑元身时，竟是将东临国一国气运彻底吸干，这才招致东临国亡国之乱。”

那杜城隍闻言嗤笑一声：“费尽周折，还不是功亏一篑，今日竟不是那洪元亨一合之敌。”

说完又话锋一转，问道：“她若真是两百年功德圆满，又会如何？”

颜奉缓缓道：“这手札上，也就我祖寥寥提及了数语，他说等到颜潇功成之日，世间缠奴将为她献舍，从此独立于大道之外，自成天道。”

“哼，好大的口气。”

听到这里，杜城隍有些不解了。

“此女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会任由你们将她关在祖庭？”

颜奉剜了颜青山一眼，苦笑一声道：“又何须要关？我祖不过是在颜潇幼年时，给她玩了些父慈女孝的把戏，告诉她，只有两百年功德圆满，修成《说缠全经》上的所有经书，才能在未来见到他这位慈父。”

说到慈父二字时，颜奉似乎想起了一些幼年之事，眼底又泛过一丝杀意。

“说到底，这颜潇自囚于一隅之地，两百年见过的人只有屈指几个，说过的话更是寥寥数语，虽说有两百年高龄，可我今日与她片刻接触，心思却分明和一个懵懂幼女一般，真如白纸一张。”

言语间，颜奉心里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滋味。

那杜城隍后面又反复追问了手札中讲到的细节，显然是疑心颜奉在诓骗他。

楼毅在旁听了一会，本还在想，既然缠教秘宝已经没了着落，颜奉这么一个失了跟脚，又知晓杜城隍隐秘之人，这杜城隍没理由不锄掉他。

谁知颜奉没一会就讲起了日后去别处布教的安排，俨然又一个颜青山，显然，缠教与阴司勾结，必然是有一些利益输送的，楼毅想来，八成和以前那些失踪的缺魄残魂有关。

但这世间事，一饮一啄他楼毅哪里管得过来，缠教与阴司的勾当，不是如今的他能连根拔起的。

不再理会此间事，楼毅收了神意，看了看窗外，一只孤鹤正悄然钻进城西的街巷里。

楼毅一步踏出，一步回返，片刻间便搂着那女娃回到自家小屋里。

楼毅将她在自己床榻上安置好，坐在床边打量一阵后，终是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下。

哈哈，楼毅浅笑一声，然后手一招，便把小院的老爷椅移进了屋里，自己摊了个棉被躺了上去。

今夜且就这么将就着吧，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此刻早已过了子时，闹腾了一夜，他楼某人也想睡会安稳觉了。

手一会，烛台灯灭。

这阴山城，总算是安静下来。

一夜过去，天大亮时，楼毅是被薛老太的声音给吵醒的。

什么事让老太太这么乐呵？

这大清早的。

躺椅上的楼毅侧身一看，却见自己床榻上，那小女娃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心头一跳，神识往周围一扫，却见薛老太竟抱着那女娃坐在门檐边上，手里正做着女红。

在她身旁，一个偏平的大簸箕上，放着她往日里做的绣包、布偶等花花绿绿的小物件。

那女娃瞪大了眼睛，满脸看稀奇的样子，正把一只绣有兔头的童鞋拿在手里把玩。

“潇儿，你再用力就把缝兔耳朵的线给扯开咯。”

那女娃闻言，赶紧把手中的童鞋给放下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薛老太。

薛老太见她这样，直接把手里的活儿给撂了，在那女娃的脑门前揉了揉。

“怎么啦这是？阿奶也没责怪你，而且小娃娃犯点错又不碍事，咱们胆子就要大点。”

那女娃依然不说话，肉嘟嘟的小脸上透着一股恬静的笑意，似乎一切都对她特别新鲜有趣。

她看看了小院，又直勾勾地盯着薛老太看了许久，然后一转头，隔着窗户看向了楼毅这边。

呵，这小女娃的灵觉还是这么明锐。

楼毅也不在躺椅上继续装睡了，起身收拾了一下，来到堂屋里。

“你这老小子，从哪给我偷了个小孙女回来？”

小院里传来薛老太的笑骂声。

楼毅心里一阵埋汰，别，这可不敢当闺女养。

谁知道她哪天就恢复了修为，别又惹出一堆事来。

薛老太见楼毅没应声，赶紧在外面使唤道：“灶房里的粥熬的差不多了，温着的两个小菜你也去一并取出来，估计把潇儿都给饿坏了。”

楼毅嘴一撇，如同个晚起的懒汉，去往灶房的路上，他顿在了薛老太的簸箕旁边。

“您怎么知道她叫潇儿的？”

薛老太一努嘴。

“这宝贝丫头自己说的啊，我问她姓什么她也不知道，就只知道自己叫潇儿。”

说着，薛老太竟伸手在那女娃的肉脸蛋子上捏了捏，轻叹道：“我的潇儿啥都好，就是话少了些。”

楼毅看着这一幕，眉梢一挑，薛老太婆你厉害啊，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干了昨晚我偷偷摸摸干的事。

看那女娃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似乎对这种行为并不介意，只是有点不能理解而已。

楼毅甩头一笑，他这会可不敢真过去捏一下，一转身往灶屋盛粥去了。

土地庙。城隍泥塑内。

文判官崔广仁跪在了杜城隍的面前。

正堂内，另外两名城隍爷此刻也散去了周身幽雾，露出真形来。

这二人一个面容瘦削冷峻，披着金丝斗篷，腰间悬有重剑，一看生前便是个武官。

另一位则是个面穷清癯的老头儿，一身员外袍，佝偻着身子，阴森森偏坐一角。

只听崔广仁一副哭爹喊娘地口气说道：“城隍爷啊，可算等到你们回来了，下官有要事禀报啊！”

“我找到杀害赵城隍的元凶啦！”

三位城隍知道点崔广仁的穷酸脾性，本以为他是因为近日差事过多跑来诉苦的，谁知他语出惊人，一时间，三位都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说下去。”

“此人名叫楼毅，居住在阴山城城西，她有个母亲名叫薛谙，乃是当年的东临国第一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