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你说楚军不会一气之下全部压上来吧？”

曾伯眼瞅着战场上悍不畏死的楚兵，腿肚子都开始发软了，心中不由暗自庆幸，好在不是自己领军，要不然不消一个回合，自己就得交待在这儿。

不过当他一想到楚军本阵之中，还有百十来辆兵车，数千步卒时，全身上下的汗毛，又不自觉的倒竖起来。

“不知道，或许会吧。”

虽然姬昭说这话时面如止水，可心里又何尝不是七上八下的。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

毕竟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拼的不光是双方将士的勇猛，更是双方主帅意志力的较量。

接下来的一回之战，惨烈程度更是达到了白热化，两方士卒已完全杀红了眼。长戈、矛殳、箭矢，你来我往的飞舞着，残肢、人头更是散落一地。

被削掉一只胳膊的士兵，断口处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鲜血，可他却仍像是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的疼痛，依旧怒吼着扑向身边的敌人。

射羿的箭矢早已告罄，一旁的甲士也被敌人射杀。此刻的他，浑身上下浸满了血水和汗水，如同一尊浴血修罗，将一杆长戈挥舞的神出鬼没，凛凛生风。光影闪挫之间，敌方甲士一个个的从车上被挑落。

何谓军魂？何谓亮剑？随军正是因为有了射羿那近乎疯狂的冲杀，才能发挥出让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

此刻，随军士兵的心中，早已没有了对楚兵的恐惧，他们以最勇猛的姿态，洗刷着当年速杞之战，随军望楚而逃的耻辱。

“力拔山兮气盖世！”这句诗用来形容战场上的射羿，恐怕是再合适不过了。那凌冽的眼神，行云流水的动作，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丈夫气概，纵然英雄了得的西楚霸王，大抵也不过如是。

姬昭远远望着挥戈鏖战的射羿，暗暗在心底下着决心，无论将来用什么卑鄙龌蹉的手段，都要将他牢牢拴在自己的身边。

“鸣金！”姬昭果断下达了军令。

“铛铛铛铛……..”双方不约而同敲响了退兵的钟声。原本还缠斗在一起的随、楚两军，一听金鸣声起，彼此立即罢手，在各自主将的率领下，退回到本阵中。

第一阵，随军损车四十乘，死员一千人。楚军损车四十六乘，死员九百余人，双方基本上打了个平手。

射羿的戎车刚一驰进本阵，姬昭急忙飞身跳下自己的帅车，一溜烟地跑到他的车前，伸手揽过马辔。车身在惯性的作用下，让他险些栽了个狗吃屎。

射羿纵身跳下车来，施礼道“羿幸不辱命。”

姬昭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射羿一番。虽然已是全身浸血，好在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拿盐水来。”姬昭突然冲身后南乡万喊道。

南乡万一怔，瞬间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姬昭转身见他呆怔在原地，陡然想起这个时代，盐还属于奢侈品，军中也只有高级将领才有资格配给，一般士兵只有风干的梅果替代。因此，在饮用水中加盐的做法，便显得令人匪夷所思了。

姬昭只得又重申了一遍，同时还下令，所有参加战斗的士兵，饮用水中都必须加盐块。

“世子，盐块乃至珍至贵之物，为何如此糟蹋？”射羿疑惑道。

姬昭神秘一笑：“水中加盐饮用，可让羿兄气力无穷，百战百胜，何谈糟蹋二字。”

“哦？果真如此神奇？”射羿一脸不可置信道。

姬昭神情笃定的点了点头道：“羿兄可拭目以待！”

等到医人给射羿包扎妥当，又重新换上了一副新的甲胄，射羿的气力也渐渐恢复了七八分。经过刚才一番生与死、血与火的洗礼，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肃杀之气。

“这盐水果然神奇无比。”射羿一边活动着双臂，一边惊奇道。

姬昭欣然笑道：“羿兄再歇息一阵子，定能恢复如初。这第二阵，我看就由左右司马出战吧？”

射羿一愣：“这是为何？”

姬昭叹道：“第一阵我们不循常理，想来已令楚人愤恨至极，所以这第二阵恐怕。”

“这不正是在世子谋划之中吗？”射羿不解道。

姬昭沉默半晌，左右为难之下，只得将心底想法道出。

“羿兄本悠游之人，两国交兵本就不关兄事。羿兄几番出手相助，姬昭已感激不尽，万一你若有个好歹，昭只怕是万死莫赎。况且方才一阵，我军占尽优势，也只能与楚军平分秋色。这第二阵，他们定会全军出击，而羿兄刚才一阵已拼尽气力。再战，我恐怕……。”

古人的确好骗，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引得多少英雄好汉九死不悔。

姬昭仅凭寥寥数语，甚至连一滴廉价的眼泪都没付出，就已说的射羿心头大动，倏然跪地道：“羿山野之民，微贱之身，得蒙世子不弃，委以重任，羿岂敢不效死命。况且，左右司马战法莫如我，武艺亦莫如我，贸然出击，恐难克全功，所以恳请世子准羿再战。”

姬昭仰头望天，重重叹了一口浊气。当前情势确如射羿所言，更遑论士卒们都已将他视作精神支柱。冒然换将，搞不好会士气尽丧。可难道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正当姬昭左右为难时，射羿眼神绝决，再次请战道：“望世子准羿出战！”。

“罢！大丈夫生为豪杰，死亦鬼雄。来人，斟酒！”姬昭蹙眉一展，豪气干云道。

不一会儿，斟得满满的两觞酒被递到二人面前，姬昭径自端起一觞道：“羿兄求仁得仁，小弟礼敬一觞，以壮行色。”

“好一个生为豪杰，死亦鬼雄。羿能得与世子结识，足可慰平生。”射羿一扬颈，将酒一滴不剩的尽纳腹中。

二人饮罢，相顾开怀大笑。少顷，射羿转身抓过扈从递过来的长戈，冲姬昭一拱拳道：“羿静候世子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