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蒲骚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除了郧子暖帐温香，做着盟主的春秋大梦，其余几股势力都在私下里角逐着。

“世子，季冢子回来了。”一名门卒进来禀报道。

二人一听，连忙起身往门外走去，姬昭更是激动的连鞋都穿反了。

三人坐定，姬昭忙命人奉上热汤。南乡万也因为辛苦了一夜，破例在堂下陪坐。

“世子解衣倒履之恩，小臣何以为报啊！”

曾伯笑道：“昔日周公有吐握之劳，今日世子倒履相迎，必然也会传为一段佳话。”

姬昭暗自苦笑，从前自己一直对曹操倒履迎许攸这事嗤之以鼻。总觉得若不是罗贯中的杜撰，就是曹操太过于做作。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中，也与他同流合污了一把。

姬昭摆了摆手，打断了曾伯继续恭维的话头，对端坐在堂下的南乡万说道：“这一夜辛苦你了。”

南乡万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小人这条贱命早已属世子，何敢当辛劳二字。”

姬昭微笑点头道：“你我既是有缘，本就该守望相助。若无尔等一路扶持，姬昭只怕难以走到今日。”

姬昭话音刚落，就听南乡万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小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得到姬昭首允后，南乡万连忙伏身跪地，快速爬到堂中道：“世子乃国之贰君，虽赤心折节，体恤士卒，然小人微贱之躯，岂敢当得世子‘守望’二字。

南乡万一番话大大出乎三人意料。

“这话是谁教你的？”姬昭一双眸子扫过季叔和曾伯。

“此乃小人肺腑之言，无关大夫、冢子之事。”

姬昭一笑道：“你一心为我，本世子又岂会罪罚于你。”

“马该喂料了，小人请告退。”南乡万胡乱编了个借口，在得到姬昭同意后，倒退着又爬了出去。

“当真不是你二人教他说的？”姬昭冲二人打趣道。

“昔日管仲身系逃卒、叛主两宗大罪，天下至贱之人。但齐侯却不计射钩之狠，尽赦其罪。更是授以上卿之位，举国以听，终使齐侯成就今日之伯业。世子身为贰君，自当以齐侯为仪范，广纳诤言，近贤亲民才是。”

“季冢子说的是啊！”曾伯也不甘落后道：“昔日周公身为成王之叔父，人臣之极贵也，但却一饭三吐哺……”

“好了！”姬昭不耐烦地打断道：“我说一句，你们说一筐，你俩什么时候变的这默契了？”

曾伯假意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题道：“如今楚人态度暧昧，我们该何去何从？还有那个斗班，如何处置？”

姬昭想了想说道：“楚人如能退兵自是最好，若是真来强攻蒲骚，那也唯有拼死一战了。”

“可寒汲那……？”季叔话刚一离口，就见姬昭嘴角一扬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姬昭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熊善真来强攻，我们就推说残兵败勇不堪作战，请命留守邑中。届时派一部分军卒埋伏在四门，另一部分严密注视轸使护卫。一旦发现他们在城中作祟，立即诛杀！至于说那个斗班嘛？找个机会放了算了，既然我们季冢子都答应人家了，咱们总不能失信吧！”

曾伯手捋胡须，缓缓说道：“这办法好是好，可万一那斗章折道北来，与城外楚兵联军一处又当如何？”

姬昭白了一眼曾伯，没好气道：“若真是那样，还能怎么办？跑呗！”

“不过我倒觉得楚人未必会打。”季叔一边说着，一边回想当时熊善和斗子文的神态。

姬昭和曾伯闻言同时一愣。

其实姬昭早就想问季叔，夜赴楚营到底跟楚令尹讲了些什么。

“我说季冢子啊，你这一趟到底跟楚人做了些什么买卖啊？该不会是把本世子卖了吧？”

姬昭的一句玩笑话，顿时吓得季叔赶紧跪地，脸色更是吓得煞白。

恰在此时，一名医人火急火燎的从内室跑了出来，欣喜若狂的说道：“世子醒了。”

姬昭一听，一脸莫名的看向医人。医人会过神来，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再次说道：“小人是说兵车司马醒了。”

还没等曾伯和季叔反应过来，姬昭早已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果然，此刻射羿已睁开了双眼，正努力想将身子撑起来。

姬昭赶紧上前，侧身坐到榻沿上，伸手将他的身子扶平道：“别动，你身子尚弱，还须静养！”

“谢世子。”

“嗯？不错，脑子没坏，还认得我。”姬昭一句话，惹得众人欣然而笑

“我这是在哪啊？”射羿环顾四周道。

“蒲骚。”

射羿双眼一亮，激动道：“我们胜了？”

“胜是胜了，不过......。”

姬昭回头瞪了曾伯一眼，冲射羿淡淡一笑道：“羿兄大病初愈，合当安心静养才是。”

射羿见姬昭不愿言明，自己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恰在此时，南乡万匆匆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射羿的榻前，双眼发红，语气激动道：“司马转危为安，随国幸甚！随军幸甚！”

曾伯瞟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南乡万，眉头微皱，心道这小子还真会来事。正打算将他斥退，却听射羿徐徐说道：“有劳大家挂碍了，羿汗颜无地。”

南乡万伏地摇头道：“蒲骚一战，司马神威赫赫，实属愚辈楷模。军中所有士卒听闻司马醒来，无不额手称庆，公推小人前来请命，望能准许他们前来问安。”

“司马初愈，尚需静养，士卒来往探视，万一杂染浊秽之气更添新病，恐非初愿。小臣之意，还是不见为好。”季叔赶紧敛衽道。

姬昭看了看二人，心想士卒们进进出出，也确实不便休养。

“司马此时见一见士卒们，大有好处啊！”南乡万不等姬昭发话，突然急切道。

“唔？此话何意？”

“如今邑中暗流涌动，楚人狼伺在侧，更需士卒竭诚用命。如若让他们前来问安，眼见司马无恙，军心势必大振。”

所谓关心则乱，姬昭一时却没想到这一层，眼下射羿已成军中偶像，如此活招牌，正是用上一用的时候。

姬昭侧头对射羿轻声说道：“咱们就接见一下？”

见射羿点头同意，姬昭冲南乡万道：“司马初愈，不宜一一接见，你去挑选两名能说会道的来。”

“诺——！”

射羿的苏醒让所有随兵心中吃了颗定心丸，欢呼雀跃之声一时闾巷皆闻，引得一些邑中不明就里之人围聚在随军驻地外，延颈相望。

再加上那两名被选中去探视的士卒，回来后一番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描述。惹得其他士卒一脸的羡慕之色，整个随军的士气也瞬间为之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