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域，黑山坊市。

棚户区。

陈凡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

苍老的脸颊上，凌乱白发夹杂着丝丝血迹，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落魄可怜。

身前，几个年轻小修面露讥讽，随意在摊位上挑挑拣拣，临走前，还一脚踢飞摊位。

“呸，老东西。”

一口浓痰吐在陈凡脸上，打破了他内心深处最后的尊严。

“呜呜呜...”

他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四周几位修士面露不忍，却也没有谁愿意伸手帮衬一把。

在这个由魔道大宗‘阴魂宗’开辟建立的黑山坊市，比这还惨的事情数不胜数。

就算有人想帮，也帮不过来。

在地上躺了一会。

冰冷的地面，四处横流的脏水，让陈凡感觉到浑身发冷。

他艰难爬起来，回到刚刚的摊位，颤巍巍的捡回被踢飞的几个瓶瓶罐罐。

一瓶辟谷丹，还剩下一半。

半瓶养气丹，只找到不知被谁踩碎的半颗。

一小罐野蜂蜜，金黄色蜜蜡流淌的到处都是，已经全部不能再用。

还有一罐灵米，被人全部倒走，连一颗也没有剩下。

“这个世界，活着真没意思。”

陈凡看着手中所剩无几的物品，苍老脸上凄然一笑，“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呵呵，以前感受不到，现在才发现，这几字，真应景。”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想到穿越前的随心所欲，

刚刚穿越时的踌躇满志，

以及后来慢慢被现实击败的麻木与挫败感，

再到此刻对生活失去希望。

陈凡恍然间，感觉自己如同做了一场黄粱大梦，

“真想报复回去啊！”

陈凡喃喃自语，“这辈子估计是没机会了，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也不要再来这里了。”

他脱掉身上湿漉漉臭烘烘的破烂道袍，随手丢在地上。

再看手中几个瓶罐，反正也不想活了，留着也没意思，索性一起丢了。

“陈道友，这些东西，你可是不要了？”

隔壁摊位有人问。

陈凡摇头，微微挺起发驼的脊背，朝着坊市某个方向走去。

身后。

有人神色怜悯，有人一脸无所谓。

还有人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道理，弯腰捡去陈凡丢掉的几样东西。

...

黑山坊市，外坊。

燃寿阁。

二楼。

掌柜的是位四十岁许的中年人，姓金，炼气九层修为，脸庞微胖，穿着一身青灰色法袍，此刻面色诧异。

“道友可是想好了？我这店里，事到临头，可没有反悔这一说。”

“虽说二十年寿数不多，可是以道友你的条件，怕是...”

他剩下的话未说，但是陈凡却也读懂他的意思。

“金掌柜放心，我虽看起来比较…比较苍老，但是今年也才六十九岁。”

为了增加说服力，陈凡伸出枯瘦手臂，示意其可以现场摸骨测试。

这个世界无论凡人还是修士，寿数都比较正常。

凡人若是无病无灾，一般能活到七八十岁。

修士因为吞吐灵气，可以多活二三十年，在一百岁左右。

不过这个世界，荒野妖兽肆虐，坊市人心似鬼，很少有人能活到寿终正寝就是了。

“不用了。”

金掌柜视线在陈凡身上微微停留，忽然摇头轻笑道。

“我只是提醒道友一句，想来道友也不会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才是。”

陈凡点头。

金掌柜说的一点没错，他也是算好自己的寿数，大约还能再活个三十年，所以才准备卖寿二十年。

至于他为何这么做。

其实也是他心中一个执念。

想他当年一朝穿越，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没有属性栏，啥都没有。

就连灵根资质，也差的一塌糊涂。

本以为就算没有那些外物，他也能靠自己前世经验，在这异世修仙界搅起一番风雨，成为一方大能。

结果辛辛苦苦修炼了大半辈子，一块灵石掰开当做两块花，也只有炼气三层。

到老了，摆个摊做点小生意，挣点养老金，还被人欺负羞辱。

上一辈子他三十多岁是个处男。

这辈子更惨，都六十有九，黄土埋到嗓子眼，还是处男。

外坊的香满楼、玉堂春、魔女坊、红袖招，这些年路过的时候不知叹了多少回气，回家伤了多少子孙，却一次也没进去过。

着实不甘！

“道友，道友？”金掌柜轻唤。

“啊，抱歉抱歉，想到一些事情，一时竟有些走神。”

陈凡深吸一口气，苍老面容浮现坚定，“还请金掌柜准备好灵石，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嗯？”

金掌柜眉头轻挑，他在这燃寿阁经营多年，经手的寿元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见过赌博红眼的，见过临了反悔的，

见过哭哭啼啼的，见过义无反顾的，

还见过屎尿齐全的。

可谓是千人千面。

但就是没见过如此迫不及待的，这次也算是涨了见识。

“咳咳，我的意思是还请金掌柜的尽快安排，我家中尚有急事。”

陈凡一张老脸厚如城墙，此刻却也难得红了一回。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替道友安排。”

金掌柜通情达理，对着陈凡微一拱手，“还请道友稍坐，我先去为道友准备契约灵石。”

“道友速去速回。”陈凡回礼。

“...”

金掌柜脚步一顿。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

“道友且看，这是契约。”金掌柜回到屋内，将一张黑色铁契放在桌上，“若是确认无误的话...”

他又放下一个小巧储物袋，“这是灵石，共计五十块。”

“兹有炼气三层修士陈凡，以灵石五十作价，自愿献寿二十年整，以助朱前辈温养法器‘百骨骷’，双方你情我愿，不得反悔，立契为证！若有违背，以命相偿。”

契约很短，陈凡一字一句慢慢看去。

确认无误后，方才在自己姓名处，按下指纹。

“道友请吧。”

契约完成，金掌柜心情大好，递过一块玉简。

“这是燃寿决，道友稍后配合朱前辈祭炼法器时，按照此法提示，引导体内灵力运转一下即可。”

“哦，此法如此简单？”陈凡目光疑惑，有些不信。

实在是他对自己的修炼资质没有任何信心。

一门魔修炼气功法‘引魂决’，他修炼了几十年，也才堪堪修炼到第三层。

这门‘燃寿决’听起来就比他修炼的功法要难上许多，掌柜竟然有信心他能在短时间内掌握。

“呵呵，道友不必担心，其它功法不敢说，这门‘燃寿诀’却是十分简单。”

金掌柜收起契约，一边引着陈凡去往炼器室，一边开口为陈凡解惑。

“我等魔修功法，无论招魂、养尸、唤魔、采补...等等，向来都是损人利己，若是一味苦修，进境缓慢不说，还容易陷入瓶颈。

而这燃寿诀，却是比一般魔修功法还要邪门。

它的目的，只有一个，损己利人！

说来可笑，此功法来历，据说还是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所创，后几经辗转，才被我魔门发掘引用。

不过，此功法也有限制。

只有修炼者心甘情愿，才有奇效。

若是有一丝不愿，不仅效果大打折扣，甚至还有些许莫名风险...”

金掌柜微胖脸上露出笑容，意有所指的看着陈凡。

“此番如此快速就能安排，也是因为道友心诚，朱前辈前几次祭炼，可都是不太如意的！”

“原来如此！”

陈凡怔怔点头，心中有悔有泪。

苦修几十载，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却是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难怪前世有一句话说，‘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自己几十年深谙原来世界的苟道，从未涉险，连坊市也不出半步，虽然苟活了性命，却也是错过了太多机遇。

难怪那些棚户散修，穷的只剩一条贱命，半点灵石也无。

魔道在争，不争就是罪过。

也难怪有些散修，出生入死，修为屡屡精进。

“唉！”

陈凡内心震动，难以言表。

千言万语，只化作长长一叹。

事已至此，徒呼奈何。

“道友，到了。”

金掌柜不知陈凡短短时间内心如何波澜起伏，只在一处幽静的炼器室外停下。

“朱前辈已在等着，提前祝道友大功告成，万事大吉。”

“谢过道友吉言。”

事到临头。

陈凡忽觉满嘴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