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不过半，混乱初显。

鱼兽的存在，逐渐和人族生存空间达成平衡，在夏国大地上划出斑点禁区。

可禁区外也不太平。

自从水龙作乱后，世间秩序也逐渐诡秘起来，河道两岸白幡开始增多。

披麻戴孝者四处可见，引起陆离和冷松重视。

清梦舫停在码头，陆离两人挑了处小酒馆，随意叫几盘小菜开始饮酒。

码头很大，如同小镇。

附近酒肆林立，街头铺设石条，从硬件上可以看出码头曾经的辉煌。

可现在一地鸡毛，骡马牲畜粪便遍地。

荒凉、衰败、苍老、暮气，整座小镇好像‘老了’，正在走向死亡。

冷松问道：“老掌柜，镇子上发生什么事了，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小酒馆不大，掌柜也颇为苍老，没个帮手在。

闻言面色难看，但见冷松穿了官服，于是耐心解释：“前段日子，河里闹水怪，码头工人死伤许多，商户也受到袭击损失惨重。”

“若只这样倒还罢了，可码头上开始出现孽钱，这才是小镇子荒凉起来的主因。”

孽钱？

被这新颖词汇吸引的陆离，好奇道：“老掌柜所言孽钱是何物？可否取来一观？”

掌柜脸色愈发难看，强忍怒气道：“两位大哥，你们寻我开心作甚，我这没有孽钱，请离开！”

只是闲来问话，就要被驱赶，即使冷松脾气好，此刻也动怒了：“老掌柜，我二人以礼相待，为何出言不逊？”

“以礼相待？以你奶奶腿，你们俩老帮菜叫谁老掌柜呢，看不出来我才十八吗？”

你十八？

你八十了吧？

陆离顿时升起惺惺相惜感，虽然说帅哥不言老，但大爷你这岁数了...

要注意下影响吧？

好脾气的冷松，差点被气破了防，冷笑道：“大爷，你都白毛皱皮了，还自称十八，害臊吗？”

白毛？

皱皮？

老掌柜闻言变色，顿时坐地嚎啕大哭：“我不老，我不皱皮，我不要死啊！”

这老顽童，真精神。

陆离和冷松无语，就准备拿官身压他，让这老玩闹起来好好说话。

好像他们欺压良善似的。

就在这时，有位衣衫破旧的青年秀才，拎着酒壶走进小酒馆内。

听见老者痛哭，青年秀才顾不得搭理两位官爷，匆忙跑到柜台后，扶起他安抚：

“四儿，你哭什么...”

陆离和冷松皱起眉来，这称呼太违和了，你个小年轻管人家叫‘四儿’？

这种称呼，在北直隶也有，大辈称呼小辈常用，可一般年龄差距不太大。

若小辈年老，大辈称呼起来也以字为主，不会用‘四儿’这种略过亲昵的称呼。

肯定有内情。

好容易安抚住‘四儿’，秀才问清楚来龙去脉，顿时深深叹了口气，行礼道：“大人见谅，我这四侄儿年纪轻轻定力不足，突然遭逢大难，难免失态，还请海涵。”

年纪轻轻？

这可跟帅哥的自我修养没关系了，难道老掌柜真很年轻？

老掌柜情绪平稳下来，开始阐述...

半月前。

码头上突然涌现一批‘黑钱’，黑钱的花纹和铸造样式同夏国大有不同，开始没人愿意收下。

可当天，有僧人开始当街讲经，宣扬人间乱世将至，天降‘孽钱’惩罚罪人。

“孽钱储于家中，会招致邪魔妖孽临门，他们会贪食孽钱中的罪孽，甚至破家毁人，蚕食余孽...”

真空客栈，僧人如是说。

“敢问师傅，孽钱如何处置，莫非要进献佛祖？”

此话一出，众人疑虑，该不会有假冒僧人行骗吧？

僧人摇头坚定道：“此钱孽重，佛祖不留，储钱家中者必遭横祸！”

“然...”

犹豫下，僧人补充道：“然此物处置不难，只要花出去，可解危厄！”

当时大家都快笑死了。

花出去当然没事了，都不在家中储钱，邪魔妖邪怎么会找上来呢！

衙门很快来人，斥责僧人装神弄鬼，要用枷镣带人，谁料这和尚凭空虹化，消失不见了。

码头上的‘孽钱’，也就被当成恶作剧结束了。

因为大家不收孽钱，也就无人使用孽钱，直到当晚家中有许多孽钱的人家被不明野兽袭击，家破人亡。

唯独留下十岁小儿，向众人哭诉：‘家中有野兽闯入，赤红双眼如灯，细身长尾、体生四爪，尖牙嘴、毛如松，喜食孽钱，好食人心。’

众人这才警觉，孽钱果然不是好物。

可很快人们发现，这孽钱邪恶，处理起来更是困难。

有人将其丢弃，却总在深夜发现这孽钱待在炕头，并且数量愈发多了。

“孽钱会下崽儿！”

这种言论四起。

所有人不敢随意处置此物，有权势的人家开始施压下人，以孽钱混入铜钱发放月例。

当然，铜钱多给了不少。

下人开始还不情愿，可又不敢丢弃孽钱，只能憋屈的带回家中。

结果，次日发现孽钱变得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异香扑鼻，有胆大者食之，发现此物可以果腹，保一日不饥。

更有甚者，发现孽钱可以治愈顽疾。

城中保安堂大夫甚至公开说，孽钱可以壮阳，残者补缺、盲者复明！

孽钱问题终于解决。

人们开始放心使用孽钱，广泛促进孽钱流通，然后肆意享用孽钱。

整座码头陷入欢乐的海洋...

可这时，悲剧发生了。

开始有人头发花白、耳聋眼花，镇上三太公年仅五十，一夜白发三尺、气竭而亡。

终于有人开始追查孽钱。

确定了...

食用孽钱确实没问题，补身效果一如既往的好，也无明显的后遗症。

但是！

使用孽钱问题很大！

码头泼皮家族，平日穷困潦倒满身恶习的蔡家，因为孽钱产出最多，近日成功暴富起家。

可就在前天晚上，歌舞升平的蔡家，歌姬们突然疯了似的冲出来，大叫有鬼。

捕头正当街巡逻，见状拦下歌姬，详细询问。

歌姬：“天啦撸，这蔡家夭寿啦，正喝酒呢，全家人突然老成白发骷髅，化作齑粉了！”

闻所未闻！

捕头到蔡家查看，果然如此，可全屋并不见妖邪踪迹。

码头各家族老、乡绅齐聚蔡家，最后连夜总结出来，蔡家是因孽钱而亡。

隐居此地的道德君子、隐士大儒许老，听闻此事赶来，捶胸顿足道：“冤孽，冤孽！那僧人所讲不错，此乃人间孽钱，花之不祥！”

说到这里，老掌柜涕泪纵横：“是我不孝，是我王八蛋，我平日作恶多端，家中生出许多孽钱，家父家母帮我花销孽钱死于归家中途，吾弟年方九岁，竟然也老死在学堂，我该死啊！”

陆离两人听的毛骨悚然。

僧人...

孽钱...

寿元...

不祥...

陆离恍然大悟，这又是旧日之灵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