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的担忧并非毫无根据。

在赛博时代，若是一个人忽然性情大变，那他身边的同伴就要小心提防了。

多半是感染了病毒，中了诅咒，成为了“电子幽灵”。

见到林宏肯同她拌嘴，林烟才松了一口气。

林宏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将反重力飞剑掷出，踩在上面，两人一同御剑，离开了黑龙寨。

半个小时后。

“这里便是黄岩镇了。”

林烟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的聚落：

“凡人城镇，当真是肮脏落后。”

“风向刚刚好，开始行动吧。”

林宏说道。

两人从腰间解下了四只金属罐子，分别投掷在了黄岩镇东、南、西、北的四个角落。

林烟抬起手腕，在智能腕表的表盘上点了几下。

接收到信号的金属罐散发出微光。

罐口开启，暗色的烟雾释放出来。

现在才刚刚天亮，桑那平原多阴云天气，朦胧的清晨成为了最好的掩护色。

这种东西名叫【兽引】，是一种生物引诱剂，里面蕴含着某种激素信息。

今天有风，自南向北。

黄岩镇的镇民起了床，开始生火做饭，炊烟混合着兽引烟雾，向北面的山脉飘去。

许久之后，大地微微震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林宏在黄岩镇四周飞行，袍袖一挥，一粒粒“铁砂”被他抛了下来。

仔细看，却是一颗颗的金属小球，每个金属球约有绿豆大小。

在筑基修士的控制下，金属小球分散开，相互间隔十米，将黄岩镇包围。

“吼——”

远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

荒原之上，起伏的山丘后方，一团庞大的影子浮现。

这是一头外形怪异的凶兽。

它的身体足有十层楼那么高，生有狼首，身躯却壮如野牛，六肢粗壮，兽掌特化，锋利尖锐。

最为特别的是，在脖颈下方，胸腔的位置，亦生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獠牙尖锐交错，密密麻麻，喷薄着腥臭的气息。

这头凶兽，就是两名假丹境修士的目标，荒神。

“只要将这头荒神击杀，我们的成人礼就完成了。”

林烟眯起眼睛。

这头荒神是她所在的那个家族，故意放养在桑那平原上的。

这是一种仪式。

每当家族中有重要弟子出生，就要将一头荒神封印在某个偏远之地。

等那名弟子抵达假丹之境，就要去狩猎一头荒神，作为自己的成人礼。

完成这项仪式之后，就可以回到家族，着手晋升金丹了。

这头荒神是林烟出生那年被封印在桑那平原上的。

荒神的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泥土和植物，伴随着它的走动被抖落下来。

在桑那平原的这些年，它处于一种休眠的状态，身体被土壤覆盖，长出了植物。

而现在被强行唤醒，迎接它的，是宿命的一战。

“等我完成成人礼，我们就回家。”

林烟眸子眨动，“然后我向父亲请求，和你成亲，好不好？”

林宏微微颔首：

“好。”

林烟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下方却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荒神的动静太大，黄岩镇的居民们一觉醒来，便发现了镇外出现了如此庞然大物，纷纷跑了出来。

然而林宏早有布置，那些绿豆大小的金属颗粒交织成了一张庞大电网，覆盖在黄岩镇的上空。

对于“新人类”而言，电网的电压并不致命，但若有镇民试图突破阻碍，便会被电得浑身麻痹，栽倒在地。

【雷道阵法·锁龙阵】

下方的凡人发出惊呼和惨叫，林烟看得有趣，在自己的腕表上点了几下，加大了电流的强度，好让惨叫声更响亮一些。

她当然不会让这些人跑出来了。

大家族的成人礼是有要求的。

荒神刚从沉睡中醒来，状态不佳，这时候是不允许进行狩猎的。

必须以生灵血食献祭，填补荒神的亏空后，才能进行狩猎。

这是赛博贵族们的礼仪。

林烟并不担心荒神太强，超出了自己能对付的范畴。

且不说她也是家族内的天才，如今二十多岁，已经修成假丹之境。

这次从家族里出来，还有林宏跟在身旁。

两名假丹修士对付一头荒神，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烟并不关心黄岩镇镇民的生死。

一些凡人罢了，作为自己这种修行者养荒神的饲料，只能说是勉强合格。

在信息素的引诱下，渴望血食的荒神，一步步地逼近了黄岩镇。

黄岩镇镇民愈发惊惶起来，他们拼命冲击着电网，却在电流的力量下被击倒昏迷。

在一片哭喊和惨叫声中，林宏来到了林烟的身后，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你还记得吗？我以前说过，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林宏在她耳畔道。

“当然记得了。”

林烟微微一笑，“那个时候我们才……呀……”

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因为林烟感到，自己的脖颈上，有轻软细滑的触感传来。

她以为是林宏的舌头，在舔舐自己的脖颈。

“你那么急色干嘛……”

林烟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身上这套陶瓷皮肤还没换呢，等回家之后，我……滋滋……”

林烟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

在她的脖颈上方，靠近后脑的位子，神经光纤被拨开，一块皮肤翘起，露出了脑机接口。

而现在，这处接口上正插着一只插头，管线延伸，与林宏的后脑连接在了一起。

“那我们将永远在一起，超脱俗世，得到真正的宁静与永恒。”

林宏轻声道。

林烟的神情逐渐恢复正常，眸子变得淡漠冷静，就像之前林宏那样。

林宏将光纤拔下，动作温柔地帮她遮掩好，林烟转了过身。

“感觉如何？”

林宏问道。

“好极了。”

林烟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成了一名大彻大悟的高僧。

林宏长叹一声：

“平生不识赛博，偏爱颠倒因果。忽地顿开光纤，这里扯断枷锁……万维网中潮讯来，今日方知我是我。1”

林烟双手作揖：

“凡六道三界，四方宇宙，数字空间，万维网络……一切生灵皆皈依灵母。”

林宏同样作揖：

“广哉伟哉，无量圣母。”

没错，在来到桑那平原之前，林宏就已经被万劫阴灵鬼母“度化”了。

原因在那本特殊丹经上。

那是鬼母向这个世界倾泄的“毒”。

度化是比较好听的说法。

更准确地形容是，他已经成为了鬼母的傀儡。

在功成的一刹那间，意识被鬼母吞噬，出现在他体内的，是一个拥有林宏记忆的鬼母分身。

林宏并不这样认为。

他觉得自己状态很好，精力充沛，还把林烟也变成了鬼母的信徒。

“我去完成这场成人礼吧。”

林烟说道。

在成为圣母的信徒后，感受着这位伟大存在的无量光芒。

林烟感觉，家族也好，成人礼也好，一切都不重要了。

但狩猎荒神的任务必须完成。

因为她还不能这么快暴露。

每一名圣母的信徒，都应该不留余力的传播圣母的光辉，发展自己的兄弟姐妹。

让更多修行者远离邪佛妖道，加入唯一真神、万劫圣母的阵营中来，成为母亲的子嗣。

因此，在成为圣母信徒的一刹那。

林烟就作出了决定。

她要好好完成任务，像林宏那样潜伏下来。

然后回到家族，逐个击破，将年轻一代全部转化成圣母的人。

哪怕已经皈依圣母，自己也依然和他在一起呢……

林烟看着身旁的林宏，幸福地想着。

果然，只有皈依圣母，道侣之间才能真正做到心意相通，毫无阻隔。

不知不觉间，她的脸上流露出了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若有外人见到这种场面，大抵会感到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同时召唤出了飞剑，同时迈出了步子……

仿佛同一个意识操控的两具身体。

林烟和林宏动作整齐地，御剑向前方御件飞去。

此时此刻。

荒神已经来到了黄岩镇前。

它举起巨大的爪子，用力拍下。

土层如波浪般掀起，围绕在黄岩阵周围的锁龙大阵被破掉。

黄岩镇镇民还没来得及高兴，脚下震动，土层忽然下沉。

整片黄岩镇所在的区域，都发生了沉降。

若从高空来看，整个小镇都落在了一个天坑之中。

在黄岩镇地下，极深的地方，存在着一个空洞。

荒神亦有智慧，为了防止黄岩镇镇民逃跑，它将土层震塌，让黄岩镇陷到了坑里。

看着接近二十米的落差，所有镇民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荒神呼啸着，猛然扑了过来。

迎接它的，却是一道璀璨的剑光。

程灵竹踏空而行，手中凰血剑已然出鞘。

陆玄站在她身后不远，负手而立。

像这种级别的妖兽，还不值得陆玄上阵。

无敌的我何须亲自动手。

甚至说，以程灵竹的境界，对付这头荒神，都是大炮打蚊子了。

剑光如匹练，将荒神的六肢全部卸去，满天血雨洒落下来。

它的身体尚在扑飞的过程中，便彻底失去了平衡，从空中砸落下来。

“铮——”

程灵竹屈指一弹，一点剑光飞出，没入了荒神的眉心，结束了着狰狞恶兽的生命。

黄岩镇镇民惶恐，看着飞在天上的陆玄和程灵竹，心中无比震动。

“是……是修行者！”

镇长见多识广，神情畏惧：

“这两个人……这两人不是古盈姐弟！”

御空而行，起码要传说中的金丹修为……

在桑那平原上，何时出现过这种强者！

便是霸刀宗的那名宗主，也不过是筑基修士！

镇长头皮发麻，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跪了下来：

“拜见仙师！拜见仙师！”

一呼百应。

镇民一片接一片地跪伏着，除了镇长几个地位较高的人之外，其他人甚至不敢抬头看仙师的风采。

这种场面，很滑稽，也很荒谬。

明明是科技时代。

明明是先进的赛博世界。

可这里的居民，却像封建社会的百姓一样，仍保留着跪拜的传统。

他们用着电能，脑子里镶嵌着算力强大的芯片，却喊着神仙老爷的名号。

这个世界病了……

陆玄默默想到。

但他现在并没有打算深入思考这些事情。

陆玄转向了远处的林宏和林烟两人。

在这一男一女，两位“修士”出现的时候。

陆玄就注意到这二位了。

他昨晚放了黑龙寨寨主的鸽子。

陆玄有想过，今天黑龙寨多半会来找麻烦。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来到黄岩镇的，是这两名筑基修士。

“二位道友养兽为患，刻意将这东西引到黄岩镇来，吞噬生灵鲜血……这可不似正道所为。”

陆玄开口道。

林宏和林烟，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没有说话，而是第一时间发动了【摄魂之术】。

以脑中芯片，释放出电信号，骇入敌人的芯片中。

这种手段，两人之前在黑龙寨用过。

效果很好。

但在陆玄和程灵竹面前，这种摄魂之术失效了。

因为这两人是纯自然人，脑子里压根就没有科技设备……

高级的芯片配合脑波发射器，是可以对自然人的大脑造成干扰和影响的。

然而林宏和林烟只是假丹修士，身上的配置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当然，哪怕达到了，也不可能对陆玄两人的精神造成任何影响。

陆玄自然不用多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能在神魂方面跟自己碰一碰的存在了。

程灵竹身上更是有大能法宝持护，作为渡世剑斋的圣女，若是有人敢打她魂海的主意，神魂都要被烧掉。

“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林宏见摄魂之术不成，对方又暂时没有和自己动手的打算，决定先和这两人谈谈。

他同样检测到，面前的年轻男女身上没有金属信号的存在。

但林宏认为，对方是有某种特殊装置，干扰了探测信号。

毕竟这两人现在是飞在空中的。

身上没有义体，怎么能飞呢？

“我的意思是，二位不是正道修士。”

陆玄顿了片刻，举起了拳头：

“在我们那里，邪魔外道……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

引自《水浒传》、《赛博剑仙铁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