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九祥眼里没有求生者, 只是不顺眼，杀了就杀了。

张白白将向九祥在心里说成老板，是她的腹诽吐槽。把他类比成领导, 张白白可以借助以往的经验来思考如何应对危机。

但向九祥不是真的老板，是末日里的危险的boss，而张白白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任务奖励, 和在实力差距巨大的boss面前活下去。

侍者慢慢回到了原位，他们身高变的将近两米。

他们露出被改造的“双腿”，腿部全部变成了锋利的刀刃，银色的刀刃锋利不沾血迹，他们就是用双腿切割下求生者的头颅。

“亲爱的，能帮我把它捡起来吗？”

向九祥用奢侈的绸缎手帕擦干净指尖的灰尘, 他指了指地面的银质酒杯, 嗓音亲切又和蔼。

人群中他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张白白, 他的决定并不在张白白的意料之外。

但是boss问你“yes or no？”是个非常困难的问题。

无论回答“是”或“不是”都很容易出错, 而在张白白的认知中, 最好的做法是回答……

“or”！

“杯子已经脏了，需要我帮您倒杯新的吗？”张白白问了一个新的方案。

“在那边，酒架第三排第4个, 杯子在橱柜里。”

除了对自己制定的规则很挑剔外, 向九祥似乎意外的很好说话。

张白白抬起脚，大着胆子绕开那些尸体，挪动有些僵硬的身躯来到酒架旁边。

眼前是各种颜色, 琳琅满目的“酒”, 每种都有不同的作用。

如果自己能全部收下……

察觉到侍者们注视的目光，张白白稳当的拿出第三排第四个酒瓶，又取了酒杯, 重新满上那杯猩红的液体。

说起来，刚刚都是侍者动的手，向九祥本人目前还没有展现出任何的特殊本事。

张白白微微弯腰，将酒杯放在桌前，自己则一言不发的站在了向九祥身后，好像也融入了墙壁的黑暗之中。

“这几天，就辛苦你们了。”

向九祥拿起酒杯微微晃动，他的视线一一落在另外三名还活着的求生者身上。

两女一男，张白白悄悄抬头看他们的名字和外貌特征。

【角色：油锅在逃炸鱼饼，职业：园艺师，状态：良好】

她看起来饱经沧桑，只看脸大概不到30，但手、颈部的粗糙程度仿佛有5、60岁，多半是经历过一些位面。她的小腿粗壮，身材敦实，似乎几天没有洗头，头发油成一缕缕的样子贴着头皮。

炸鱼饼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角色：徐刀客，职业：体修-炼气期，状态：负伤】

这位的职业看起来跟其他人都不在一个系统，是去过修真类的末日位面吗？

张白白有些想象不到那会是个什么地方，她对这些一无所知。

徐刀客大约有个30多岁，奔40的样子。留着点没挂干净的胡子，西装之下的身材十分健硕，头发微长，扎了一半在头顶上，看起来像某个武侠风的游戏角色，穿着西装不伦不类。

【角色：乔墨，职业：暂无，状态：惊恐】

乔墨看上去是个新人，在这里待久了张白白才发现，大部分新人真的很容易一眼就看出来。

和前两个人相比，乔墨把所有的心思写在了脸上。

她表情惊恐，手无足措，满脸写着“发生了什么”“what happened？”“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突然死人了”等词汇。

无限列车作为一个特殊的lv1位面，的确会出现在新人选项里面，然后被倒霉的新人选中。

她跟小王说不定会很有话题。

不过乔墨的气质很好，身形高挑，看起来十分清爽，从她的手、皮肤状态，以及良好的体态不难看出原生家庭的条件不会差，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

这三个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穿的工作服，至少活了下来。

不过张白白实在难以从他们身上看出恶魔挑人的方式，只是从这群人的外貌信息来看很难看出名堂。

向九祥均匀的将“酒水”洒在身边。

这些求生者的衣服冒出白烟，衣服化开，随后是皮肤、脂肪、肌肉，露出骨头。骨头腐蚀的比较慢，张白白见证了他们化作一摊黑水的全部过程。

侍者拿出洗吸一体清洁机，随着机器嗡嗡的声音，他们被当做垃圾一样收走了。

这大概就是张白白很少遇见傻子的原因，因为他们在末日里死的很快。

除了极少数，比如末日小镇阿风那样，拿智商换武力值，智商为零，肌肉控制力点满的奇葩，否则根本活不到拿可悲的智力舞到其他人面前的时候。

向九祥把杯子随意的抛给了张白白，她急忙接住，却发现除了酒杯，还多了一串钥匙。

“今天起，你来管理它们。”

向九祥竖起食指，微微转动在车厢里划了一圈。

它们？

张白白摸不透向九祥口中的代词指代的什么。

她默默地将酒杯重新放回了橱柜，判断这种酒应该不太需要清洗。钥匙则是被她捏在了手中，并没有当着这群人的面收进空间卡片中。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了。”向九祥合上书，视线一一扫过每个求生者，“我让米歇尔清空了外面的车厢，她会给你们提供帐篷。”

他露出一个称得上友善的微笑。

“在此期间，你们可以暂住在这。”

名为米歇尔的侍者从黑暗中走出，她如同下楼梯一样，腿直直的向前迈出，刀锋的双腿随着她走路的动作，精妙收缩变短，直到恢复大约正常人类该有的身高。

刀刃被洁白的纳米外壳包裹，模拟出小腿的弧度。

原本张白白以为他们身上是侍者的衣服或者作战服，现在来看都是和米歇尔腿部一样构造的拟态外壳，可以根据需要改变。

米歇尔外形上是个高挑干练的女人，大约185cm的身高，霓虹式一刀切短发。她有着相当引人注目的紫色虹膜，微弱的光线映照着她的侧脸，眼睛里的紫色尤为突出。

她的眼球看着像是某种精密的机器，跟寻常人不同。

米歇尔从房间内的储物箱里拿出了成套的帐篷，只是单看材质，就比张白白从电工那儿缴获的要好上许多。

接下来，向九祥并没有明确的指派他们去做任何具体的事情。

他们在米歇尔的带领下熟悉车厢里的各处细节、部分机械、武器的用法，以及周边车厢的最新情况。

在向九祥的面前，张白白和其余的几个求生者只有短暂的眼神接触，他们互相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太多未知的情况，他们甚至难以摸清向九祥大概的性格，更别提他的目的。

从中午12点开始，他们做了一下午的杂工。

什么都干，做卫生，整理车厢内已有的物品，学习不同“酒”的成分，了解向九祥一天的时间规划，几点起床、几点入睡，什么时候用餐，几点到几点要进行祈祷。

最后向九祥要求他们绘制周围车厢的分析图。

向九祥并没有具体的指出分析图是什么，每个人交上去的东西都不一样。

乔墨递交了张设计图一样的绘图，看得出她有这方面的经验，画的十分精细，连车厢之间连轴仪器都绘制出来了。

徐刀客只写了几句话，写下他认为的车厢薄弱点和最佳防守点，是个做保镖的料。

炸鱼饼就向九祥所在车厢本身的功能，做出了问题分析和调优建议。

张白白则是制作了一份详细的汇报，包括但不仅限于车厢内的人力资源，车厢附近即稍远处求生者人员分布，向九祥的车厢内总资源详细分类及汇总，“酒”的种类及剩余毫升。

但张白白没有附上她单独制作的那份，向九祥本人的作息规律统计。

她不希望向九祥知道自己对他的熟悉程度。

晚上19:30。

车厢内的壁炉燃烧的正旺，新人乔墨时不时偷偷重心放在左脚，再偷偷的重心换到右脚。

她小心的望了眼周围，炸鱼饼和徐刀客的站姿也变的松散，注意力难以集中。

他们一下午都没有坐下，还时刻保持着神经高度紧张，这会儿各个的状态都变的有所欠缺。

那些紫色眼睛的侍者像不知道疲惫为何物一样，始终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

当然，如果自己也像他们一样拥有一双铁腿，可能也不会累。

乔墨心想。

最诡异的要数那名叫“白白”的求生者，她拥有最具误导性的名字，干着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正一边指挥着侍者给向九祥布菜，一边倒着红酒的同时给向九祥汇报今天的工作细节。

最后白白在向九祥的默许下，坐在了他的对面，拥有了一份晚餐。

“威利斯人种植的芦笋，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向九祥插起一片翠绿的叶子放入口中，微微皱眉。

“我尝尝。”

张白白仔细观察他的用餐礼仪，模仿着向九祥的模样使用面前不太常见的餐具。

“很甜的味道。”张白白客官评价，“我以前没有吃过甜味这么重的蔬菜。”

她并不担心向九祥会在饭菜中下手，因为对他的实力来说没那个必要。

真正上位者的“老板”反而并不需要她对菜品做出什么高端评价，实话实说才是向九祥真正想听到的话。

看似随意的对话，张白白每一句都得经过深思熟虑。

向九祥可以给她前所未有的特权，也可以随时轻而易举杀了她。

这就是lv1的求生者和lv2大boss之间的差距。

向九祥微微挑眉；“威利斯人就是这样，他们会保证植物最佳的生长状态。但照顾自然人就不行了，他们总是过于的死板，无法满足自然人需要松弛度。”

威利斯人、自然人。

张白白在心中记住这两个名词，她用余光瞥向了米歇尔。

单从向九祥这几句话来猜，米歇尔等侍者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威利斯人。

向九祥拿着刀叉，把盘子碰的叮叮作响。位置足够高，他的举止就是规范，根本不用讲究。

“不过他们的执行力还是很不错的，有他们在我不会受到威胁。”向九祥切开了牛排，牛排内冒出丝丝红水。

触及到关键字，张白白一瞬间变的警觉。

她抬头看着向九祥，但此刻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她身上。

向九祥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求生者来这里，都是和恶魔做了要保护向九祥的交易。但是向九祥却当面说自己有威利斯人的保护，不会受到威胁。

是在暗示什么吗？

张白白不停的在心中揣摩其中的深意。

但话题的也不能干在这儿，距离向九祥上句话结束已经有个几秒，再长就不是用餐时闲聊的节奏了。于是她看似陈述，实则试探。

“威利斯人的义肢很厉害，如果改装到自己的身上，应该会更有用。”

1、试探威利斯人的能力，2、试探向九祥是否需要让他们起到和威利斯人同样的作用。

然而米歇尔罕见的主动开口。

“您是一位神圣的自然人，您必须保持自然人的纯洁性。”米歇尔语言恭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回答，像是在背诵一句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张白白有些疑惑的侧头。

米歇尔的视线落在张白白的身躯上，张白白觉得对方似乎在打量某种物件，而不是一个人。

“她很无趣的，不要搭理她。”

向九祥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张白白也停止了用餐。

“自然人从娘胎里生出来，而威利斯人是人工合成的胚胎，在公司的车间里长大。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干活，除了保留类人的大脑外，其余部分都会被改造为更高效的机器。”

向九祥随性的靠着椅背，双手交叠在腹部。

大概是兴致到了，他多说了两句。

“科技发展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让电子取代人脑，于是那帮科学家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将这群合成人运用到各个岗位。”

“为了区分自然人和威利斯人，威利斯人的眼睛是紫色的，且只有低劣的威利斯人才会进行义体改装，自然人必须保持身位自然人的纯洁性。”

向九祥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身对着炉火。他对张白白伸出手，张白白立刻会意，把下午的汇报递了过去。

车厢里只能听见向九祥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张白白其实没有接触过这种级别的“老板”，她曾经打工的地方，那些领导无非求才求位，目标简单又明确。张白白领略过他们的手段，再厉害的人也没有跳出固化的圈子。

向九祥不一样。

张白白很少越过自己的逻辑分析，用直觉判断。但她现在的第六感却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告别了以往的模式，不仅仅是因为死亡威胁。

如果给每个人都画一张印象画，那么向九祥应该是一道看不清脸的黑影。

向九祥没有对他们的报告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在翻到张白白的汇报时手指微微停顿，但也很快翻到了下一页。

张白白盯着向九祥的脸，他有很深的眼窝，高颧骨，上了年纪的皮肤松弛，布满细纹。她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然而一无所获。

“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向九祥轻声说。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抓住了张白白的眼睛。

“你要不要跟我干？”

车厢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仿佛一瞬间连火焰的跳动停止了。

昏暗的房间里，张白白看见他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让人分不清是在看他，还是在看自己。

张白白从未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压力，对比之下之前的求生好像都成了游戏。

她好像被扼住了咽喉，喘不上气。

大约几秒的时间，车厢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张白白感觉到阵阵晕眩袭击着大脑，她攥紧扶手几乎随时都要倒下，向九祥投射在墙上的庞大阴影，像个盯住她的怪物。

“我……”

说点什么！

“我——”

必须说点什么！

张白白抓着扶手，挣扎的站起身。

向九祥却懒散的摆摆手，好像瞬间失去了的兴趣。

“今天就到这里吧。”

……

张白白喜欢用逻辑分析问题，但她始终忽略的直觉此刻正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敲响警钟。

……

他们离开了车厢，米歇尔站在车厢门口望着四个求生者。

“祝各位有个愉快的夜晚。”

车厢门缓缓的关闭。

“我靠……”

扑通一声，新人乔墨腿软的倒在地上。

当车厢门真正闭合的那一刻，无形的压力好像才从他们的身上消失。

四个求生者一一从彼此身上扫过，从向九祥手中活了下来，现在是属于求生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