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空中略显昏暗，虽未看到明显的乌云汇聚，但山风中已有着一股湿润的味道。

对林云这样的老江湖而言，便是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即将降临的瓢泼大雨。

背着包袱往前又走了一阵，远远看到路边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庙，再看看天色，估摸了下一个村落的位置至少还在三十里外。

今日便到这里了。

林云走进庙中。

只见这庙宇不大，二十平见方的一间独屋，供奉的应该是城隍土地。

供台上的城隍土地已经面目全非，缺胳膊短腿的并无供奉，显然已长期无人打理。

林云随手扫了扫香案，将倒在一边的城隍土地扶正，算是略表敬意。

这倒不是因为现在开始一心追寻仙踪之故，即便上辈子走镖时，遇佛烧香、遇庙拜庙，那都是镖行里早已习惯的规矩，信不信鬼神是你的事，走下流程却是行规，不遵守行规的人，在任何行当都是混不久远的。

收拾妥当，吃了几块干粮，才刚坐下，屋外的雨水便已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并很快转为了瓢泼大雨。

破旧的山神庙本就有些四面漏风，哗啦啦的暴雨声混着湿冷的山风，加上屋顶几个滴漏处，使这小庙遮风挡雨的效果并不算好。

但出门在外，能有片瓦遮身已算不错。

他盘膝而坐，闭目凝神，一心二用。

庙宇外那瓢泼大雨，感受着雨水在庙外汇聚的溪流湍湍、那山风阴冷，借此更细腻的感受天地自然，一边则是下意识的内息运转，暗走体内大周天，修行是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落下的。

沧州到安州这一截路算是比较平静，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不开眼的毛贼。

这除了沧、安两州的治安相对较好以外，主要还是因为他简朴的装束，以及佩剑的独行身份。

江湖？

什么是江湖？

在每个人的眼里这都是有不同答案的，要看从什么角度去理解。

对有的人而言，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因为江湖就是恩怨，是人情世故，那就算贩夫走卒也算身在江湖。

可对走镖的或是绿林好汉们来说，却该说有利益的地方才是江湖。

似林云这种独身佩剑的，一看便知是练家子，穿着再稍微简朴一点，就算你自诩为江湖中人又如何？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绿林好汉来打你的主意。

干嘛要打你主意呢？

运气好的话，你是个菜鸡，但身上不过铜钱数百，还不够绿林好汉们喝台酒的；而要是运气不好，你手底下有点真功夫，那抢的那点说不定就连医药费都不够了。

得不偿失的事，绿林中人或走镖行当的人都不会去做，那在林云这样打扮的人身上，自然也就遇不到所谓的江湖。

林云隐隐觉得，那隐藏于世、缥缈不见踪影的先踪神影，所谓的仙人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

道理都是相通的。

好在，此行理想中的历练之地，本也不是沧州安州这样治安安定之处。

等进入云州地界后，那边就会比较穷也比较乱了，到那时，就算苍蝇腿上的肉也会有人稀罕的。

这半个多月来，虽未遭逢什么大敌试剑，但天为盖地为庐的风餐露宿，倒是让林云感觉自身对天地自然愈发亲近了，这与上辈子走镖时的风餐露宿不同，毕竟已经感受过了天人合一之境，有着更广阔的视角，以及更目的性去看待自然的眼光，感受自然不同。

已经许久不曾有任何进步的天人合一，其实本身就处于一种积累中，而这半个月来天地敞开，鱼龙入海，心情的释放，也终于是让林风顺势踏出了新的一步。

那是一种介乎于冥想和天人合一之间的状态，林云将其称之为心眼。

冥想是练气时的内观法，天人合一则是与外界融为一体，而所谓的心眼，却介乎于这两者之间。

它没有天人合一那么强烈的对天地自然之气的掌控，但也远远超出仅只是内观的层次。

这种状态下，林云的五感会变得极其敏锐，而更重要的是，五感似乎有一种‘融合’的趋势。

哗啦啦的暴雨滴落在屋顶，形成的每一个反弹声，都仿佛像是蝙蝠的回声定位一般，在林云的脑海中将那瓦片形状汇聚成象。

雨水汇聚的潺潺溪流，光听其流速流向，都能判断出地面的小小沟渠是深是浅、是土是石、是高是低。

乃至灌入这破庙中的清冷山风、空气的湿润度、树叶的噼啪声、嗅到的泥水味等等，所有一切信息都在他脑海中拼凑着画面。

使得庙宇周围至少方圆二三十米内的一切，在林云的心眼中清晰可见，就像监控画面一样，远胜过所谓的听音辨位。

这是在前世在他结识的诸多先天武者中，都从未听说过的境界。

感觉自己现在才似乎真有一点修仙的架势了……

嗯？有人。

脚步声沉重，踩着地上的泥水，噼啪前行，雨水拍打在他身上发出的声音格外不同，似乎穿着蓑衣，挑着柴火……

是个樵夫？

当庙门被推开时，进来的果然是个樵夫。

蓑衣并没有穿在他身上，而是搭在他挑着的柴火上，因此放下挑子揭开蓑衣时，柴火居然还是干的，樵夫却已经成了落汤鸡。

樵夫是来避雨的，大概是没想到山神庙中居然有人，那樵夫愣了愣，然后憨厚的冲林云笑了笑，自在旁边找了个角落，放下柴火，然后脱掉湿透的上衣，整理着自身。

林云也不打扰，可没想到这一来人，就是接连到来。

那樵夫才刚进庙几分钟，便又听到庙外有凌乱的脚步声。

这次的人比较多，有四五个，虽是在暴雨中有些慌乱，但脚步踩水的声音比较轻盈，步伐也很急。

山神庙外是泥泞小路，又被暴雨冲刷，能跑得极快又轻，还不滑溜的，显然是一帮练家子了。

“好大的雨！”

庙门被再次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身上绫罗绸缎，腰间悬剑，显然是出身不凡的江湖世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