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啼血》

第24章 伪满建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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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伪满建国(下)

初次见阪垣,溥仪不免仔细地打量他一番;阪垣个头不高,脑袋剃得光秃秃的,一张脸刮得青白色,因此眉毛和鼻子下面的小胡子显得特别黑。衣着整洁,袖口露出雪白的衬衣,裤子毕挺。他一边说话一边习惯地轻轻搓手,颇给人以斯文潇洒的印象。

“谢谢宣统帝送的礼物,我十分喜欢。”阪垣微笑着说,“我奉本庄司令官的命令,向您报告关于建立满洲新国家的问题。

满洲地域辽阔,物产丰富,可是多年来人民生活却极其贫困,这是张氏父子虐政的结果。而且张氏父子不顾国际道义,不讲一点信用,日本在满洲的合法权益也丝毫得不到保障。因此,如果继续在张氏的统治下,满洲人民将来也是没有希望的。我们关东军是正义之师,不忍看到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也为了保护日本在满洲的合法权益,所以面对挑衅毅然采取了果断行动。我们关东军并无政治野心,只是一心想帮助满洲人民建立王道乐土……”

全是废话!但溥仪必须耐着性子听下去,一边还得面带微笑,不断地点头表示赞同。好不容易才听到阪垣谈到正题:“这个新国家名号是‘满洲国’,国都设在长春。这个国家由五个主要民族组成,即满族、汉族、蒙古族、大和族和朝鲜族。日本人在满洲花了几十年的心血,法律地位和政治地位自然和别的民族相同,比如同样可以充当新国家的官吏……”

不等翻译把他的话译完,他便从皮包里拿出《满蒙人民宣言书》和五色的“满洲共和国国旗”放在溥仪面前。

“这,这是什么国家!”溥仪气恨到了极点,用颤抖的手把这些东西推开,变了调的声音在问,“难道这是大清帝国吗?”

阪垣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自然,这不是大清帝国的复辟,这是一个新国家。东北行政委员会通过决议,一致推戴阁下为新国家的元首,也就是‘执政’。”

“阁下!”一直日本人都是称他宣统帝或皇帝陛下,现在阪垣一下把这称谓也取消了,改称阁下。多年来梦寐以求、眼看就要到手的皇位,怎么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溥仪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声争辩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满洲人心所向,不是我个人,而是大清的皇帝。若是取消了这个称谓,满洲人心必失。这个问题必须请关东军重新考虑。”

“狗屁人心所向,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阪垣心中极度蔑视,但仍轻轻搓着手,笑容满面地说:“满洲人民推戴阁下为新国家的元首,这就是人心所归,也是关东军同意的。”

“可是日本也是天皇制的帝国,为什么关东军同意建立共和制呢?”

“好,好,好。”阪垣避开这个话题,用哄孩子的口吻说,“如果阁下认为共和制不妥,那我们就不用这个字眼。这不是共和制,是执政制。”

“我很感谢贵国的热诚帮助,但是别的都好说,唯有这个执政制却不能接受。”溥仪此时几乎要哭出声来了,“皇帝的称谓是我的祖宗所留下的,我若是把它取消了,即是不忠不孝。”

“嗯,所谓执政,不过是过渡而已。”阪垣表示非常同情,说道,“宣统帝是大清帝国的第十二代皇帝陛下,这是很明白的事。将来在议会成立之后,我相信必定会通过恢复帝制的宪法。因此目前的执政,不过是过渡时期的办法而已。”

听到议会这两个字,溥仪象挨了火烫一样,连忙摆手摇头说:“议会没有好的,再说大清皇帝当初也不是什么议会封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阪垣不乐意了,“大日本帝国也有议会。”

“我是说大清皇帝与议会没有关系,如今必须走正道挽回劫运。”溥仪不厌其烦地讲他的那十二条“正统系”的理由,反反复复表示绝不放弃皇帝的身分。

阪垣则一面搓着手,不断地进行解释和劝说。俩人争来争去,三个小时过去了仍没有结果。最后阪垣终于不耐烦了,他收起了笑容,拿起皮包,立身冷冷地说:“既然是这样,那阁下再考虑考虑,我们明天再谈吧。”

“明天再谈我也是这个态度。”溥仪心想,“正如老师们所说,东北目前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局面,没有我出来就无法收拾。日本人需要我,因此一定要坚持到底。”

第二天一早,郑孝胥、罗振玉、郑垂等人被叫旅顺大和旅馆。阪垣板着脸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向宣统帝转达,军部的要求再不能有所更改。如果不接受,只能被看作敌对的态度,只有用对待敌人的手段作答复。这就是军部最后的话!”

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的溥仪,听了此话便怔住了,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其他人在一旁干着急,可也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郑孝胥才开口说:“臣早说过,日本人很小气,千万不可伤了日本军部的感情,伤了感情那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张作霖的下场就是殷鉴。”

“不至于吧!”郑孝胥的话把溥仪吓了一跳,心想:“张作霖不过是一个土匪出身的枭雄,难道在日本人的眼里,我这个真龙天子也和他一样?”

“难说啊!日本人心眼很小,但行事很果断。”郑孝胥轻轻晃着脑袋。然后又说,“不过现在还来得及,臣已经在阪垣面前极力担承,说皇上必能乾纲独断。”

所谓乾纲独断,就是放弃复辟。溥仪低着头,闭着眼,没有出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郑垂走近溥仪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君臣现在是在日本人的掌心里,不能吃眼前亏。与其跟他们决裂,不如索兴将计就计,以通权达变之方,谋来日之宏举。”

溥仪心想:“是啊,如果他与日本人决裂,日本人只得另选他人。其实,日本人也并非真的没有人选,前一阵子不是就把溥伟抬了出来吗?”

见溥仪仍然不出声,郑孝胥说:“皇上啊,日本人说得出做得出,眼前这个亏不能吃。何况日本人原是好意,让皇上当元首,这和做皇帝是一样的。臣侍候皇上这些年,还不是为了今天?若是皇上一定不肯,那臣只有收拾铺盖回家了。”

若是“大臣”们卷铺盖不干了,溥仪孤家寡人能干什么,他的复辟也就彻底破灭了,真的只能当寓公了。不,寓公恐怕也当不成,日本人会让他回去吗?溥仪不免心里发毛,抬起头望着郑孝胥。想从郑孝胥的脸上,看出一点真实的东西。

郑垂接着他父亲的话劝道:“皇上,现在答应了日本军部,将来把实力培植起来,不愁不有办法按着我们的意思去办。”

“皇上,”罗振玉也垂头丧气地说,“事已如此,悔之不及,只有暂定一年为期,如逾期仍不实行帝制,到时即行退位,看以此为条件,阪垣还怎么说。”

嗯,一年为期,这个主意还不错。溥仪叹了一声,说:“唉,事已如此,也只好这么办了。也罢,就按这个条件去和阪垣谈吧。”

这有什么问题,你上套就行,阪垣笑了。日本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新国家”,既不能与中国政府有联系,也不能与满清政府有什么瓜葛。至于一年以后嘛,在日本的掌控之下,什么帝制,共和制,视情况而定,那还不是一句话。如果溥仪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现在硬要坚持皇帝名称的话,还真是个难办的问题。

于是,郑孝胥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皇上,谈妥了,阪垣已经同意了,他还说今晚要为未来的执政举行一个小规模的宴会。”

晚上的宴会规模不大,只有二三十人,但却很热闹。主要是阪垣召来了一群浓妆艳抺的日本艺妓,给每个赴宴者都配上一个,侑酒取乐。于是莺声燕语,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阪垣今天是真正的开心了,终于把“满蒙”从中国分离出来,完成了日本多年的梦想。为此,他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历经了多少风浪,冒了多大的风险啊!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可以说是以自己的生命与荣誉作为赌注。直到占领锦州后,天皇下达敇语,嘉奖关东军,这才把心放了下来。诸事顺利,升官晋衔已是指日可待。更重要的是,在日本历史上,必将浓笔重彩地写上阪垣征四郎这个名字。因而此时阪垣丝毫不掩饰他成功的得意心情,他左拥右抱,举杯豪饮,时而纵声大笑,还不时向溥仪敬酒,祝溥仪“前途顺利,达成宿愿。”

而溥仪此时的大脑却象是一盆面糊,既紊乱而又矛盾,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命运高兴还是忧愁,并没有就任前应有的兴奋和喜悦,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象个提线木偶一样的在应酬阪垣,相互敬酒,喝着吃着,不着边际地谈着什么。

但溥仪的“大臣”们却与不同,,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特别是那些“老臣”,今天说起话来都显得中气十足,平日的老态龙钟一扫而光。席间,满耳是干杯,米西,要西。中国话、日本话混杂在一起,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郑垂更是活跃,一手搂着日本艺妓,一手持酒杯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一下向这个敬酒,一下又与那个碰杯。

浓妆艳抹的日本艺妓面对这一群有老有少,服装杂乱、神色不一的中国人,觉得奇怪。在溥仪身边的艺妓忽然用生硬的中国话向他问道:“你是做买卖的干活?”

已经喝得脸色发青的阪垣听到问话,不由放声哈哈大笑起来。溥仪的脸色刷地一下变苍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跟着木然地呆笑。

一回到太阳沟住处,溥仪脸色铁青,摔杯砸碗地大发脾气。想到自己满怀复国希望来到东北,却不能做大清帝国的皇帝,而做了“满洲国执政”,如何对得起祖宗!堂堂一国之君,却被下贱的日本妓女看成是做“买卖的”,有何尊严!溥仪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责骂他的“大臣”们不中用。

“大臣”们倒也很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但却没有“君辱臣死”的高尚情怀,反而便纷纷劝慰:

“唉,皇上忍辱负重,纡尊降贵屈为执政,我们也为此深感悲愤。但这是为了祖宗之基业,是为了复国,为了得到日本人的帮助,不得已而为之。创业的君王每每有暂寄篱下,以求凭借之必要,历史上不乏其事……”

“其实,这些日本女人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仔细想来也并没有错。复国也和做买卖的道理是一样的,先要下些本钱,然后才能获利。现在我们需要日本人的帮助,因而忍辱负重,纡尊降贵屈就等于是下本钱。等我们的力量强大了,那时我们便可以自己作主了,那时就是获利了。”

“复国之事有甚于开国,其艰难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皇上切不可气馁,越是如此,我们越要迎难而上。皇上还年轻,要以百折不挠的精神,复兴我大清帝国。”

“现在皇上是受点委屈,但想到今后大清能复国,为了祖宗的千年基业,这也是值得的。”

“古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得复国。皇上今日忍辱负重,为的是大清将来千年延绵。”

“皇上为了复辟大清忍辱负重,将来少不了青史留笔,中兴之功直追圣祖,当为万世敬仰。”

商衍瀛的职务听起来有点古怪,是溥仪的“南书房行走”。“南书房”是当年康熙设置的,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处。“南书房行走”,也就是皇帝的“机要秘书”。大家纷纷劝慰溥仪时,商衍瀛倒没有多说什么,他烧旺火盆,把手烤暖,摆开了“乩坛”。

扶乩是古代“天人交通”术的一种,是中国道教的一种占卜方法。据说,人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与神灵沟通,以了解神灵的意思。扶即扶架,乩即卜以问疑,又称扶箕、扶鸾、挥鸾、降笔、请仙、卜紫姑、架乩等等。所谓乩坛,也就是扶乩所设的神坛。用通俗的白话来说,就是在一个架(台)上,放置一个盛有细沙的木盘。扶乩的方法,就是是用乩笔在木盘的细沙上写字。

扶乩要烧香点烛,念咒请神下凡。请来的神下凡后,会“附身”于乩人,他手中的乩笔就会不由自主地在木盘的细沙上写字或画图。这些字和图形,就是神灵的旨意了。当然,神明对器具也不是太讲究。如果太讲究的话,神明和凡人的往来就困难了,凡人心意才是最主要的。没有木盘,可用簸箕什么的代替;没有细沙,可用米谷、灰土等代替。至于乩笔,可以是毛笔,也可以是筷子,甚至可以是小木棍。

商衍瀛,字云亭,号蕴汀,六十三岁,广东番禺人,祖籍辽宁铁岭,属汉军正白旗。是一九○三年考中进士,曾入翰林院,任侍讲兼京师大学堂预科监督。商衍瀛的弟弟商衍鎏更是了不起,在一九○四年清朝最后一次科举中,得殿试第一甲第三名,成为科举史上最后的一名探花。商家两兄弟在广东科举史上有“禺山双凤”的美誉,而且都是书画大家。

子不语怪、力、乱、神。商衍瀛身为儒门弟子,却违背圣训,经常与神“交往”。开了“乩坛”后,也不知商衍瀛请来的是哪路神仙,根据他的解释,大仙预示将来一切如意。现在虽有些小波折,但以后皇上必能重登龙位,复辟大清。

经过“大臣”们的一番劝慰,再加上“神示”,溥仪的心情逐渐地稳定下来了。他自我安慰地想:“凡事冥冥中自有定数,谁也拗不过天,想来是我命中该有此一劫,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准备上任吧。他挥手命令随侍:“准备香案。”

随侍们把香案摆好后,溥仪跪在香案前,对祖宗祭告了一番:“二十年来,视民水火,莫由拯救,不胜付托,丛疚滋深。今以东三省人民之拥戴,邻邦之援助,情势交迫,不得不出任维持之责。事属创举,成败得纯,非所逆睹。惟念自昔创业之君,若晋文之于秦穆,汉光武之于更始,蜀先主之于刘表、袁绍,明太祖之于韩林儿,当其经纶未展,不能不有所凭借,以图大举。兹本思辱负重之心,为屈蠖求伸之计,降心迁就,志切救民;兢兢业业,若履虎尾。敢诉愚诚,昭告我列祖列宗之灵,伏祈默佑。”

溥仪已经同意出任“执政”,于是,二月二十五日,东北行政委员会发表了“建国”的电文:

奉天省政府、吉林长官公署、黑龙江省政府、热河省政府、哈尔滨特别区长官公署、呼伦贝尔都统公署、哲里木盟盟长公署、昭乌达公署、车索图公署均鉴。本会成立后,筹议东北各省区既蒙古区域建设新国家事项,兹经本日议决,新国家之名称定为‘满洲国’,元首称为‘执政’,年号定为‘大同’,国旗用新五色旗,首都定在长春。

东北行政委员会

大同元年二月二十五日

二月二十九日上午,“全满促进建国运动联合大会”在沈阳自治指导部礼堂内召开。七百个“代表”参加会议,通过了《全满促进建国运动联合大会宣言》和《全满促进建国运动联合大会决议》。最后,作为紧急建议案,大会通过了由溥仪就任“满洲国执政”。

下午会议结束后,接着举行“新国家成立庆祝游行大会”。由八十辆汽车组成的车队,拉着挥舞着“国旗”的一群人在沈阳城内巡游。从此日起,“满洲国”正式登场。

三月一日,“满洲国”发表了建国宣言:

想我满蒙各地,属在边陲,开国绵远,征诸往籍,分并可稽,地质膏腴,民风朴茂,迨经开放,生聚日繁,特产丰饶,实为奥府,乃自辛亥革命,共和民国成立以来东省军阀乘中原变乱之机,攫取政权,据三省为己有,貔貅相继,竟将二十年,很厉贪婪,骄奢淫佚,罔顾民生之休戚,一惟私利之是图。内则暴敛横征,恣竟挥霍,以致弊制紊乱,百业凋零,且复时逞野心,进兵关内,扰害地方,伤残民命,一再败衄,犹不俊悔;外则蔑弃信义,开衅邻邦,夙味亲仁之规,专取排为事。加以警政不修,盗匪横行,遍于四境,所至据掠焚杀,村里一空,老弱沟壑,饿莩载途,以我满蒙三千万之民众托命于此残暴无法区域之内,待死而已,何能自脱。

今者何幸,假手邻师,驱兹丑类,举积年军阀盘踞秕政萃聚之地,一旦廊而清之,此天予我满蒙之民苏息之良机,吾人所当奋然兴起,迈往无前,以图更始者耳。惟是内顾中原,自改革以迁,初则群雄角逐,争战频年;近则一党专横,把持国政。何曰民生,实置于死;何曰民权,惟利是专;何曰民族,但知有党。既曰天下为公,又曰以党治国,矛盾乘谬,自欺欺人,种种诈伪,不胜究诘,经来哄迭起,疆土分崩,党且不能自存何能顾。于是**横行,灾祲存告,毒痛海内,民怨沸腾,无不痛心疾首于政体不良,而追思睘昔政治清明之会,直如唐虞三代之远,不可几及,此我各友邦共所目睹,而同深感叹也。夫以二十年试验所得,其结果一至于此,亦可废燃返矣,乃独犹讳疾忌医,怙其旧恶藉词民意从新,未可渴抑,然则纵其所之,非浸至于共产,以自陷于亡国灭种之地不已。

今我满蒙民众,以天赋之机缘,而不力求振拔,以自脱于政治万国恶国家之外,势必载胥能溺,同归于尽而已。数月来几经集合,奉天、吉林、黑龙江、热河、东省特别区、蒙古各盟旗、官坤士民详加研讨,意志已趋一致,以为为政不取多言,只视实行如何,政体不分何等,只以安集为主。满蒙旧时,本另为一国,今以时局之必要,不能不自谋树立,应即以三千万民众之意向,即日宣告与中华民国脱离关系,创立满洲国。兹特将建设纲要,昭布中外,咸使闻知。

窃维政本于道,道本于天,新国家建设之旨,一以顺天安民为主,施政必徇趋真正之民意,不容私见之或存,凡在新国家领土之内居住者,皆无种族之歧视,尊卑之分别,除原有之汉族、满族、蒙族及日本、朝鲜各族外,即其他国人,愿长久居留者,亦得享平等之待遇,保障其应得之权利,不使其有丝毫之侵损。及竭力铲除往日黑暗之政治,求法律之改良,励行地方自治,广收人材,登用贤俊,奖励实业,统一金融,开辟富源,维持生计,调练警兵,肃清匪祸。更进而言教育之普及,则当惟礼教之是崇,实行王道主义,必使境内一切民族,熙熙皞皞,如登春台,保东亚永久之光荣,为为世界政治之模型。其对外政策,则尊重信义,力求新睦,凡国际间旧有之通例,无不敬谨遵守,其中华民国以前,与各国所定条约之属于满蒙新国家领土以内者,皆照国际惯例,继续承认,其有自愿投资于我新国境内创兴商业,开拓利源,无论何国,一律欢迎,以达门户开放机会均等之实际。以上宣布各节,为新国家立国主要之大纲,自新国家成立之日记,即当由新组之政府,负其责任,以及诚恳之表示,向三千万民众之前宣誓实行。天地昭鉴,无渝此言。

满洲国政府

大同元年三月一日

三月一日下午,呼伦贝尔的凌升、吉林的张燕卿、辽宁的冯涵清、黑龙江的赵仲仁、哈尔滨的葆康、蒙古的苏宝麟六人作为特使,“代表”东北三千万民众,来到旅顺“恳请”溥仪就任执政。

恳请书云:“伏维有清圣贤递作,垂三百年,深仁厚泽,浃于民心,辛亥逊位,以不忍涂炭生灵而争一家一姓之私,遽以政权公诸天下,让德光昭,尤为中外国人同所顶仰。讵自共和成立以来,纪纲日堕,争战频仍,军阀党徒,迭为消长,祸国殃民,于今弥烈,而我满蒙各地,既为残暴所凭,更受论胥之苦,水深火热,呼吁无门。今幸一旦廓清,亟丞与民更始,爰建新国,名曰满洲,惟是天生烝民,必立之长,讴歌狱讼,民意是归,事经行政委员博徵舆论,密察群情,研虑再三,久而后定。佥以前清宣统皇帝冲令逊政,功德在民,念载潜居,声闻益懋,谨以我三千万民众一致之推戴,恳请权领满洲新国执政。想当年救民为志,不惜敝屣尊荣,今者所以救国为怀,纡尊屈任,正无悖夫初心。况辽沈为丰镐旧帮,谊同桑梓,痌瘝在念,何能恝然,伏乞俯徇民意,即日就任,以慰来苏之望。谨答词吁请,派遣代表凌升等赍呈渊鉴,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尽管内心已恨不得一步马上就上任,但形式还要做,不能显出急切的样子,失了身份。因而当凌升等人“代表东北三千万民众恳请执政上任”的时候,溥仪避开,先让郑孝胥代他接见,并致答词:

“予自经播越,退处民间,闭户读书,罕闻外事。虽宗国之玷危,时轸于私念,而拯救之方略未讲。平时忧患余生,才微德鲜。今尔等前来,猥以藐藐之躬,当兹重任,五中惊震,倍切惭惶。事未更则阅历之途浅,学未裕则经国之术疏,加以世变日新,多逾常轨,际遇艰屯,百倍畴昔。人民之疾苦已臻其极,风俗之邪诐未知所届。既不可以陈方医变症,又不可以推助徇末流。所谓危急存亡之秋,一发千钧之会,苟非通达中外,融贯古今,天生圣哲,殆难宏济,断非薄德所能胜任。所望另举贤能,造福桑梓,勿以负疚之身,更滋罪戾。”

郑孝胥的闽腔京语不太好懂,不过也不要紧,程序大家都知道。等郑孝胥吱呀吱呀地念完,溥仪才出来接见凌升等人。于是一方“恳请”,一方“婉辞”。双方装模作样地做完了戏,各自退场。

过了四天,三月五日,“代表”的人数增加到三十二人,第二次出场到旅顺“恳请”。恳请书云:“前以群情推戴,合词吁请,俯徇民意,暂领满洲新国执政事务。伏承温谕,益见冲怀。此次皇帝矜念满蒙黎庶,屈志救民,盛德谦光,同深感戴,至日后政体,设有违忤不适之处,去就自当敬尊圣意,决不敢丝毫相强。特再声明,仍恳星言夙驾,以慰三千万民众喁喁之望。”

本来应该按“老臣”们的意见,要三请才出来,体现出他的尊贵。但阪垣等人不耐其烦,催促他们快一些。于是溥仪在二请时便由郑孝胥出面答道:“前表愚衷,未蒙矜谅,更辱推戴感惕交深,慨自三省变兴,久失统治,承以大义相责,岂敢以暇逸自宽,审度再三,重违群望,今本宪法尚未成立,国体尚待决定,窃以为天下无弊之法,所当两权其重轻,才力有不及之时,要贵自知其长短,固不敢强人而从己,亦未敢违道以趋时,今与国人预约,勉竭愚昧,暂任执政一年,一年之后,为多陨越,敬避贤路。倘一年之内,宪法成立,国体决定,若与素老相合,再当审慎,度德量力,以定去就。若其未合,即当辞退,此约必得国人公认,然后敢承,期有出言可践之实,庶免为德不卒之讥。盖天下有明知其法之善,尽心而为之,或有不如初老者矣;未有明知其法之不善,违心而为之,而或收善果者也。复辙未可重迹,徇人必至失己,愿得一言,以为息埌,此心皦日,幸垂谅焉。”

三月六日,溥仪在他的“大臣”们和日本人的陪同下,到达汤岗子温泉,仍然在对翠阁下榻。第二天,张景惠、赵欣伯等十人作为“迎接使”来到汤岗子温泉。礼不可废!在“大臣”们的坚决要求之下,张景惠等人再次作了“恳请”,总算完成了三请的程序。

三月八日上午,溥仪在启程前往长春赴任。当挂着五色旗的专列经过沈阳的时候,溥仪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面向北陵,向祖先致遥拜之礼。

下午三时,溥仪在张景惠、赵欣伯、以及到公主岭迎接的熙洽、张海鹏等人的陪同下,乘火车到达了长春。车尚未停稳,就听到站台上响起了军乐声和人们的欢呼声。溥仪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上站台,只见到处是日本宪兵队和各色服装的队列。在队列里,有长袍马褂,有西服革履,也有日本和服。人人的手中都有一面小旗子,一边摇晃,一边在喊着什么。看到这场面,溥仪不禁激动起来了。几个月以前,从天津到东北时,在营口码头上岸没有盼到的场面,今天到底盼来了!

“皇上你看,”正在队列前走着,在他身边的熙洽指着一队夹在五色旗和太阳旗之间的黄龙旗对他说,“这些都是我们旗人,他们盼皇上盼了二十年了!”

这四十多个清朝的遗老遗少,是熙洽特意安排的“吉林旧人迎銮团”。其他的人见到溥仪,只是立正躹躬。而这一帮人则是穿着长袍马褂跪伏在地,有的人还泪流满面地不停地伏首叩拜,因而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出。不仅如此,在他们后面有一面写着“吉林八旗旧臣迎大清宣统陛下”大字的大旗。

看到这场面,溥仪越发激动,不禁眼泪盈眶,嘴里喃喃地说道:“满洲人民是怀念旧朝的、是爱戴我的,我是皇帝,我是真龙天子。”

“是的,”熙洽点头迎合说,“我们都盼望着皇上能恢复旧朝,重振我大清的龙威。”

坐上汽车,溥仪此时满脑子只顾想他的紫禁城,想当年被冯玉祥的国民军赶出城的情形,想到“东陵事件”后他曾发过的誓言,想今后如何“中兴”清朝……。

长春地处东北腹地核心,是东北地区天然地理中心。长春地名的历史由来,众说纷纭。在公元前两千年,曾是古肃慎王国的第二个王都,称为喜都。在辽金时代,长春一度是中国北方的军事、政治、文化中心。不过,长春古城近千年之前就毁于战火,不复存在了。

蒙古日益强大后,攻辽灭宋,长春地区成了蒙古人的游牧区域。清朝前期,属于蒙古王公的封地。一八○○年,由于内地受灾的汉民大量“闯关东”,清王朝阻止无效,设“长春厅”管理流民。一八六五年,长春才开始修筑城垣。因此,长春说起来应该还是个“新”城市。

一八**年,长春厅升为长春府。民国后,废府改县,长春府也就改为长春县。一九二五年,长春设立市政公所,筹备建市。一九二九年,长春县人口超过五十万,正式设立“长春市政筹备处”,长春县向长春市过渡。

长春市政筹备处距离火车站并不远,还没等溥仪想出个名堂,汽车就在一座青灰色建筑前停下了。

这座灰色的庭院位于商埠地北端,是一座中西结合的建筑群,房舍是洋式的,而对称的布局及其大堂、起居住房的安排又是中国传统式的。它的历史并不长,一九○八年开始建设,一九○九年五月竣工。整个庭院占地十万五千平方米,建筑占地二万五千平方米,据说造价为白银九万多两。

这里原是“吉林西路兵备道”的衙署,民国之后,它改为“西南道观察使署”,后来又改为“吉长道尹公署”。吉长道撤销后,它又成了“长春市政筹备处”。为了与日本人打交道,南京政府在此还设了一个“外交部驻长春交涉员办事处”。

这里曾经是长春的最高官府,是长春最宏伟的建筑群。即使是在此时,不仅对于一般人,就是对于许多官员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房子了。但是,兴奋的溥仪下车一看,火热的心顿时凉了许多:没有红墙碧瓦,又是二十多年的旧房子。既没有帝王的威严和奢豪,也没有显示出新“国家”的新气象,显得凄凉而寒酸。“我的天哪,哪里有半点紫禁城的味道!连静园也不如!”

三月九日下午三时,在匆忙收拾起的大厅里,这里奏起了“国歌”,为溥仪举行就职典礼。“首都”、“国号”、“国旗”等等都好定,但“国歌”却不是一下就能定的。当然,这突然冒出来的“国歌”,究竟是以《小寡妇上坟》还是《苏三起解》的曲子为基调就没有人去理睬了,反正只要热闹就行了。

在乐声中,日本人、前清旧臣代表、东北行政委员会的委员,各省主要官员和“民众代表”鱼贯而入。

张海鹏现在是侍从武官长,宾客入座后,他首先出场。侍从武官长伴在皇帝、国王、总统等这类国家元首身边,通常是个的形象人物,在人们的印象中应该是身材魁武、相貌堂堂的青壮年。张海鹏虽然身材魁武,但已经年过花甲,须发皆白,而且一脸的麻子,他的出场使人们大跌眼镜。

在张海鹏的引导下,身穿西式燕尾服、头戴高礼帽、鼻子上挂黑眼镜的溥仪,带着八名文武官员入场,登上大堂正中座北朝南、背靠着明黄色屏风的“执政”位上。本来溥仪是准备穿龙袍就职,但阪垣再次强调,“满洲国”是新建国家。既然不是清朝复辟,当然也就不能穿龙袍。不过,穿着西式服装也就罢了, 大典之时,他还戴着一副墨镜,有点不伦不类了。

溥仪登上大堂正中座北朝南、背靠着明黄色屏风的“执政”位上。众人向溥仪行了三鞠躬,溥仪以一躬作答。郑孝胥、罗振玉等前清旧臣,特行跪拜礼。

“参议府议长”张景惠,“民政部总长兼奉天省省长”臧式毅分别“代表”全东北的三千万民众,捧着用黄绸缎包裹的“国玺”和“执政印”来到主席台,将其呈交给溥仪。

接印后,由“国务总理”郑孝胥代溥仪宣读《执政宣言》:

“人类必重道德,然有种族之见,则抑人扬己,而道德薄矣。人类必重仁爱,然有国际之争,则损人利已,而仁爱薄矣。今立吾国,以道德仁爱为主,除去种族之见,国际之争,王道乐土,当可见诸实事。凡我国人,望其勉之。”

郑孝胥摇头晃脑把《执政宣言》读完后,众人起立向着溥仪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的高呼之中,溥仪起身,沿着人群中的的通道走到院中,众人跟随其后。“奏乐!”司礼官大喊一声,于是再次响起了“国歌”。

赵欣伯在众人的注视下,升起了红、蓝、白、黑、满地黄的“国旗”,“满洲国”正式成立。

此时,冰冻的大江尚未开化,三月的长春依然春寒料峭,人们似乎感觉不到一点春天的气息。凄厉的寒风夹杂着干燥的泥沙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令人产生房子摇摇欲坠的错觉。

草合离宫转夕辉,孤云飘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杜鹃带血归。

白山黑水在悲呛地哭泣:今日屈作倭寇奴,何时重回中华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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