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寂寂，苍凉冷清。牧清歌未打坐太久，便起身来结束冥想。恰好今夜慕容篁也未睡眠，只在一处空旷地方画些什么，他上前问道：“在做什么呢？”

慕容篁听见是牧清歌声音，回头来与他对视着，道：“我啊，在练习铭文。”说着，他便拿起一卷轴，摊开来。

牧清歌看了一眼，说道：“我想先离开这儿。”

慕容篁问他：“去哪儿？”

牧清歌答道：“我想先去集市闲逛。”他作别了慕容篁后，就走下山去，与风弦军团所在的方向背道而驰，经过连绵的山谷。他换上一身简洁的便装，轻盈的身法在峭壁间穿梭，在峰顶一点，便掠过从身旁倒退的万千山峰。沿穹顶形的天空延伸向前，清晰浮现渲染夜色的轮廓。云雾封锁的山崖也渐渐隐去，泻下银色清冷的月光。山林退却，延伸的街道携两旁的房屋店铺一起浮现眼帘。

星汉疏落，明月别枝。潺潺的河水流过石质拱桥的洞下，蜿蜒曲折地经过沟渠。牧清歌站在清冷落寞的古朴街道，悠闲信步。

他看见一个女孩子，模样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乌黑柔顺的长发落在腰间，她穿着一件朴素简洁的裙子，手里提着一个静静地躺卧许多鲜花的花篮。那女孩儿瞧见了牧清歌，然后踩着轻捷的步伐跑了过去，来到他面前。因为此时偌大的街道，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也看不见谁的影子了。

“公子，买一枝花吗？两枚元币一枝。”她有些怯懦羞涩地开口。

牧清歌看了她一眼，觉得是一个宛如和风舒展的新叶一样稚嫩的女孩子，令人一睹如双眸淋浴甘霖。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卖花啊？”

卖花女孩回答：“赚钱啊。”

牧清歌又问：“赚得到钱吗？”

“赚不到。”她的神情有些失落，喃喃道，“从大早上到现在，一朵花儿都没卖出去。”

牧清歌又瞧了瞧她篮子中的花儿，都是些普通的花，却是仔细挑选采摘来的。

“是在野外摘的花吗？”

“是啊。”

“不卖些别的什么吗？”

“别的？”卖花女孩有些失落地说，“我也没别的什么东西了。”

牧清歌说道：“那给我来一枝吧。”

“啊，那你挑，看看喜欢那一枝。”她浅笑着捧起花篮递了过去。

牧清歌拿起一枝粉色的杏花，觉得颇为娇艳，付了钱后，那卖花女孩连连谢道。他又问：“能否带我走走？”

那女孩想着自己反正也无所事事，此刻街上寂寥，只有自己和他两人，与他走走说说，也好打发时间，于是答应道：“好罢，你想去哪儿？”

牧清歌说道：“还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你带我四处逛逛就好。”

“好。”说着，她便领牧清歌向别处走去，一路闲聊来打发时间。

牧清歌问她：“你今后还卖花吗？”

她摇摇头，说道：“这几天都没能赚到什么钱，以后就不做这个了。”

“你在这儿生活很久了吗？”

“是啊，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和这儿的其他人一样，我的祖先也是一位修为在十一阶以上的术士，后来他却在战争中死去，然后留下了修为弱小的家人孩子，他们没了照顾，也没什么权势，就只能在村镇上住了下来。我也不记得是哪一代的事情了…”说到这儿，她陷入了沉思之中，又转头看向牧清歌，“你的祖先也生活在这儿吗？我好像没见过你。”

牧清歌说道：“我是流浪术士，从别的地方来此游历的。”

卖花女孩说道：“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牧清歌如实说出自己的名字，那女孩也说道：“我叫穆杏。”

两人一起走到集市上，相较热闹些的地方，两旁依旧是矮矮的建筑，有人在两边的摊位上做着生意。

牧清歌把双手放在兜里，把玩着几枚钱币，碰撞作响，经过摊位时，他稍稍逗留下，打量着商品。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买点什么吗？只是”摊主是一位年轻的女子，扎着长长辫子。

有精巧的折扇，饰以白玉穗子，点缀扇面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有青翠的竹笛，蕴涵光润的色泽；几个铜质的炉子也摆列整齐，放在几盏油灯旁…

“你有什么想要买的么？”

大概是因为觉得如果闲逛的时候太像闲逛了，会有些奇怪的落寞感，他看向穆杏，补充道：“我有些钱，可以买点东西，作为你告诉我一些事情的谢礼。你愿意接受吗？”

穆杏略抬头，看着他的眉眼，说道：“我谈不上帮了你什么忙的，不用什么谢礼的。”

摊位的老板娘看着两人，笑着问道：“你们是好朋友吗？”

“算不上，刚认识。”牧清歌又回头问，“有想要的吗？”

她扫视一会儿，看见了一支精致的小风车，拿起来，问：“这个可以吗？”

“可以。”

摊位的老板娘说道：“五枚元币。”

付过了钱，他们两人继续在集市的街道上游荡。橱窗和百叶窗拂过闪耀玻璃的光，如拨动竖琴的弦一样。

穆杏一边吹起小风车，一边走着。忽然有一队人走了过来，从身旁经过，他们手里搬运箱子，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

牧清歌看了过去，察觉那几人气息不弱，大概也是军团的人。

“他们做什么的？”

“他们吗？”穆杏也顺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大概是给军团采购货物的，最近听说有军团新买了些火炮什么的，是一种需要足够玄力才可以驾驭的武器，似乎威力很大。”

“你见识过？”

“听过，这玩意儿的声音很大，从很远的地方都能传过来，像雷声轰轰一样，可吓人了。”

他们时不时地聊起几句，在喷泉旁转弯，来到一座精美的建筑前。

“这个是学院。”穆杏说道。

牧清歌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也在这儿上学吗？”

穆杏放下风车，朝里面望了一眼，答道：“不是，如果我在这儿上学，也就不用来卖花了。”

牧清歌又问道：“你有两阶的修为，为什么不能去？”

“咦！”她略微有些惊讶地问，“你怎知道我的修为如何？”

牧清歌说道：“我修为高你许多，你隐藏不住，我可以看出来。”

穆杏说道：“这样啊，我没学过这些，不懂。”她接着又问，“你学过吗？”

牧清歌说道：“学院没什么意思，我只去过一小段时间，就离开那儿了。”

“哦。”

“如果不卖花，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嗯…”穆杏稍稍沉吟，“如果有机会，我就去做苦力，运气好的话，可以去当仆人。无论是当苦力还是做女仆，都有雇主给钱的，总比我现在好得多。”

“苦力嘛…”牧清歌语气迟缓，稍稍停顿，然后说，“做苦力很累的，经常受打骂？”

穆杏反问道：“难道我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牧清歌想不出更好的路子，如实说：“我不知道。”他抬眸凝望看不见尽头的街道，说：“你可以再多带我了解一下附近吗？”

“好。”

“麻烦劳累你了。”

“不麻烦的，反正我本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的。”她指了指一家店铺，“那是铁匠铺，偶尔打造一些法器，给钱就干活的那种。”

“这样啊，”牧清歌随意地搭理她，“可以打造多厉害的法器？”

“八阶，不过只是普通法器，不是灵炼法器。最近这些铁匠铺的生意热闹了些。”

“怎么热闹了？”

“四大军团最近采购了许多法器，当然了，是在那些拥有更高修为的铁匠那儿。”

“大概是因为最近更不太平了吧。”

“而且海边也有许多船队来往，送来了许多货物，给战争提供了物资。那些军团和大漠山的一些商会，也趁此机会大赚了一笔。那些船队把世界各处的货物带来，大漠山的四大军团则把开采的矿石或者一些灵晶拿去做交易。还有啊，大家也会把一些玄术卷轴拿去卖，因为四大军团的人修为都很高，用不上品阶较低的玄术，不过那些商会船队的人却很喜欢，往往出高价购买。”

“嗯，我知道。”牧清歌说着。

穆杏问他：“你要去卖玄术卷轴吗？”

牧清歌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吧。”

悠扬的晚钟穿过幽暗的寂静，响了三声。

“你知道其他来到大漠山的旅人，如果决定离开，会准备什么吗？”

穆杏思忖片刻，道：“不清楚。”

牧清歌说道：“那你带我去一些大一点的商店看看，也许运气好，我能遇见一些有用的东西。”

穆杏想了想，问道：“要去拍卖场看看吗？”

牧清歌说道：“那也不用，附近有什么货物种类繁多的店吗？”

“嗯…不太清楚，我没去过。要不我们一起走走，运气好说不定能遇见你想要买的东西。”

“好吧。”

经过一家剧院前，从对面的竞技场走出一群穿戴铠甲人，一样的装扮，他们运着一大批货物，一旁有许多苦力听着指挥。

“大叔，他们这是做什么呀？”牧清歌随便找了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居民问他。

“听说是因为前段时间，夜猎军团和风弦军团有过争斗，却被风弦军团团长的女儿打败过，有传言说夜猎军团派去一支偷袭的队伍都被杀死了。最近风弦军团在和天慕军团的战斗中损失颇多，所以夜猎军团就准备趁这个机会，去报复一番。”

听了那位大叔的解释，牧清歌不禁反问道：“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暗中进行吗？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有流言传出来？”

穿粗布衣裳的大叔说道：“夜猎军团好像下过战书了，也约好了地方。我也不清楚他们战斗会不会用偷袭的手段，我印象中，四大军团之间，要是准备打仗，一般会先下战书，或者提醒对方的，应该没有不打招呼就直接在开战前偷袭的。不过战争开始后，会不会偷袭就看各自心情了。”

“这样啊，多谢告知。”

“不客气。”

那几个穿着铠甲的人很快就离开街道了。

“附近有书店吗？”牧清歌问道。

“怎么了吗？”

“我逛够了，想找个书店坐下来，打发时间。”

穆杏看着他，说道：“这样啊，那你跟我来吧。”她毕竟在这儿生活许久，虽然也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但也大概知道一些店铺在什么方向。

她把牧清歌带到一个略微偏僻的地方，转过几个街巷，有一个小木屋。

“我知道的地方不多，你看这儿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牧清歌拿出两枚元币，封入卡牌的空间中，对穆杏说，“这个是谢礼。”

“啊，谢谢。”她接了过来。

“那我们就此别过。”

“好，再见。”穆杏挥了挥手，浅笑着往别处走去。

牧清歌打量书屋，这儿寂静得有些沉闷，从玻璃窗透进去的光也微弱得像是阴翳林荫下淌过岩石的溪水，他从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虽然很陈旧，但是屋子却打扫得极为干净，不见一丝灰尘。

“有人吗？”

空空的屋子沉默地回应他。他环视一周，透过玻璃窗，见到清晰的夜色，依旧星汉疏落，明月别枝。他在心中幽怨地感叹：“时间过得真慢啊。”

他又重复一遍问题：“有人吗？”

一位儒雅的青衣男子走了出来，瞧了牧清歌一眼，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牧清歌如实说道：“我想来这儿看书，打发时间。”

“这样啊，”儒雅男子一边仔细地打量牧清歌，一边说，“真是稀罕事，我开这店，平时可没什么客人来啊。再说了，我这地方这么偏僻，店又这么小，附近都是些贫苦人家，谁有心情来看书啊？”

“明知生意不好，怎么还在这开店？”

儒雅男子被他一问，说道：“啊，我只是想找个安静地方，一个人过日子，没人来反而清静。”

“哦，那在这儿看书要花多少钱？”

儒雅男子有些随意地挠了挠头，行止与他乌发如瀑，垂落腰间的打扮略有不符。

“呃…我开了这店，平时也不招待客人，就不收你钱了，你随意吧。如果觉得没意思，就早点回去吧。”

牧清歌心中略感奇怪，却也不多言语，只是暗暗想道：“在这么冷清的地方开书店，却不做生意，还开什么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