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 下部 非耶？末篇 37

半年后，南刻在治国多年平定四方之后终于正式登基称帝，将国号改为宸赡，宣布宸赡帝国不设年号，纯以数字纪年。同时，立卢若铭为帝后，母仪天下，并赐名两个最小的公主南宁南慕和南安南慕平，完成了两个小女儿的周岁名典。

“你们可真不会生呢，居然选了爹爹的面孔，幸亏还得了你们娘亲的一双眼睛，否则真要嫁不出去了。”礼成之后，南刻有些尘埃落定的放松，玩笑地逗弄着呀呀学语的双胞胎，心情好似不错。

“这世上有几个人真正国色天香，无论男孩女孩，最重要的都是性情。”这两个孩子在他腹内便吃了不少惊吓颠簸，况且又是高龄孕育外加早产，所以生下时羸弱瘦小，连哭声都十分无力，加上他连番受刺激，尤其是旋儿在他眼前自尽后他连续发了数天高热，病好之后就再没一滴奶，而这世界乳娘本就难寻，他又狠不下心叫人强征，虽然一直有御医调理配制饲液，但终究比不过母乳养人。可怜两个嗷嗷待哺的小人儿一直吃着半人工半母乳的饮食，身体始终没能强壮起来，性格也一直都是娇怯畏羞低声慢气的，卢若铭因此分外疼惜他们两个，小家伙略有不适便衣不解带地抱在手里呵护。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想起战如旋，卢若铭心中一痛。在获悉丈夫身亡后的开始几日，因为战事扫尾尚未终结，外加南刻也是身负重伤，而卢若铭又是刚刚生产，战如旋一直都在忙里忙外四处照应，直到大军开拔前一晚才略略有时间坐下喘息。就在那一晚，他留下了一封书信给两个儿子安排好后事，在深夜时分来到卢若铭床前道别。

“铭儿，我不想师兄一人孤单上路，好在远儿迈儿都已成人，我也走得不算牵挂，就只是你，我还想面对面说几句话。别急着叫人，我已经自己断了心脉，没有多少时间了，请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无论有心无心，伤害永远都是伤害，说百次千次对不起也没有用，总算你足够倔强，没有被我们给毁了。我只但愿你将来记起我时，先想起的，是我的好……”

卢若铭撑了许久的坚强，被战如旋软倒时口角处那一抹永不退色的鲜红彻底击垮，之后，他病了很久很久。

“娘亲，爹爹……”幼儿含混的语声将他的思绪惊回，是了，当日他也是被这两个孩子细弱的啼哭声惊醒的，这世上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选择，有些人会选择死，而他，选择了生。更有很多时候，人生根本别无选择。

只是，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没有了这些活生生的，他仇恨的见证与目标，要他再以怎样的面貌心境去面对这个世界面对剩余的人生，以沉默还是以眼泪？抑或继续以殉道者的牺牲忍耐救世主的居高临下？又或者是重拾当年的初衷，接着以仇恨的名义不计一切地颠覆所有那些伤害的根源与土壤？

抱起女儿哄慰，纷乱的思绪回到了眼前，他到底有些不放心地发问：“你真的确定他们是女孩子？不会弄错？”

“不会，你自己不也确认过，宁儿安儿的尾骨与宣宣小寓他们都不同。而且，铭儿，相信我，真正的男性女子与人**并不象你那么难受，他们在第一次生产之后体液就足以满足润滑需要了，浣肠时也不象你……”

“够了，别再说了，我知道了。”尽管知道他是为了消除自己对这两个男性女儿将来的担心才解释得如此详尽，但是卢若铭依然面红耳赤地打断了他。

屋内略有些尴尬的沉默在女儿安然睡去后被南刻打破：“铭儿，孩子睡熟了，你能否跟我去趟内书房？”

……

“你从哪里寻到的？”望着书房桌上摊开的运动服运动鞋还有那块卡通表，卢若铭虽然久经考验，仍不免瞠目结舌。

“乐螽山中的一处石罅内，你瞧，虽然有些霉烂但还是挺完整的，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与卢若铭的惊疑不同，南刻的神情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沉着。

“那是一种计时的用具，不是，你们什么时候，我是说……”

“在那次生洲商队入朝觐见之后。”见他舌头打结，南刻替他说了下去，“那一次，我们本来是想见识一下你的故国同胞，结果发觉他们的样貌谈吐习惯举止都同你大相径庭。但我们仍是不大相信父王的说法，所以，”

“王爷的说法？王爷，他说过、什么？”

“父王并没有直接对我们说过什么，但是在他的《佚经》笔记上却对你的来历有很详尽的说明和推测，那个笔记我们并没有收录在父王的《手札》内，因为，事实上，在开始的时候，我们一直都不相信父王的说法。但是随着对你了解的加深，随着对《佚经》的研读渐有收获，两相对照之下我们终于开始有所省悟，只是依然有些难以接受，你知道，我们不如父王博学强记，思维的开阔程度以及想象力更是略逊一畴，加上，加上我们是那么害怕失去你，所以，我们一直都拒绝去深究这个问题一直到，制决定离宫出走。”说到南制，南刻没有掩饰心中的伤感，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接道，“走前一天，制同我商议了很久，最后决定亲自往乐螽走一趟，如果你真的是象你所说的来自异世界，那么总该还有些别的证迹。他前后一共去了乐螽三次，最后终于根据当时救助过你的人的描述，找到了那处山崖找到了你匆匆塞在石缝里的这些东西。”或许是想起了当日的吃惊，南刻忍不住再次拿起那块卡通表问道，“计时工具？可惜坏了，你看看是否还能修好？”

“恐怕不行了，时间太久，山里又潮湿，但是，刻，你叫我来看这些东西不是就想问这个吧？”认真观察着南刻的神情，卢若铭完全瞧不出丝毫端倪，只是他突然发现，南刻眼中那簇从遇到他开始就一直闪耀的火花不见了。

“不是，当然不是，铭儿你别紧张，来，过来坐下，听我慢慢同你说。”温和地冲他招手，直到他迟疑地在他身边坐好后南刻方才又再开口，“铭儿，那处地方，也就是你来到此间首次落足的山地名曰鬼谷，这个名字并非无中生有，民间早有关于此地的异象传说，就连我们在当地剿匪时也曾有所耳闻，说是那处山地有通往天国冥域的穴口，但一来口耳讹传难免失真，二来也从未有过真凭实证，所以就连本地人也已不大相信，只拿它当作纯粹的传说，甚至平常的闲聊逗闷吓唬小孩都很少提及。但是，拿到这几样东西以后，我和制却再也无法不当真，”看见卢若铭渐渐凝肃的神情南刻轻轻拍了拍他以示宽慰，用的，是他受过伤的左手，他左臂的筋脉虽然已经接驳上，平日的动作也不再受影响，但是再也无法负重，“那之后，我们同许多修为已臻上乘的神堂祭司讨论过，其中也包括了云翔，尤其云翔，因为事关故人，所以分外用心，甚至亲往乐螽实地参详了足足三年方才得出结论。铭儿，你知道，我们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想要了解你的来龙去脉，无非是想掌控你所有的动向因素，不想再有丝毫失去你的可能，所以，这所有的过程我们进行得都十分秘密，知道那个结论的人，现在在这世上也就只有我和云翔了，而当初，连云翔，我们也差一点杀了灭口。但是，如今，我却彻底改变主意了，在制和孜莱去后，尤其在旋儿殉情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那些年少痴狂的征服与占有，那些所谓的坚持所谓的爱，成就的只有你的伤我的痛，除此以外再无任何意义。”

看见卢若铭欲言又止，南刻摆摆手示意听他把话说完：“云翔说他参详的结果是，那个传说是真实的，那处山地的确气场异常，尤其是每隔数年的八月十五，至于规律则有待进一步查测。所以，铭儿，如果你想，如果你真的希望，你还是有机会重归故里的，”说这话时南刻的眼神黯了一黯，但整个面容却依然坚定平和，“你曾对父王说，你来的时候年纪变得小了许多，那么你回去，说不定在这世界的种种变故也会消失，我知道你始终渴望重振雄风，我愿意成全，铭儿，我愿意，放你离去。”

重振雄风？

面对南刻真诚的表达放弃的决心，卢若铭控制不住地惨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