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云华将赵师槐送出门后，转回来收拾茶盘，仍旧忙里忙外。

柱子看了看云华，欲言又止。

一直到晚上，柱子终于憋不住，对云华说道：“小云，我想跟你说点事。”

云华停下了手里的活，扭转头定定的看着柱子的眼睛。“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柱子犹豫了半天，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到底什么事？你说吧。”云华的声音异常温柔。

“其实……我这次的任务是要杀掉御井上目，但是可惜没能成功……”柱子抿了抿嘴唇：“看样子……你可以自由出入御井的公馆……所以我想……我想……”

柱子抬眼看了看云华，便硬着心肠继续说下去：“你把我扮成小厮带到御井的公馆里，我伺机动手杀了御井……也算给我那些枉死的兄弟们一个交待！”

柱子说完之后，许久没听到云华的回应。他不敢抬头看云华，只得问道：“怎么样？你肯帮我这个忙吗？”

云华听罢浅笑道：“我看倒不如我找借口把御井引出来，你再杀了他，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不是更好吗？”

柱子被云华这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云华望着柱子，良久他苦笑着牵牵嘴角问道：“这件事我要是不肯答应你，你是不是要把我当作汉奸一枪杀了我啊？”

这一句话说得柱子整个人傻在那里，他缓缓地仰起头，看到的是云华清澄的双眸，原来今天他和赵师槐说的那些话，云华都听到了，可是他却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竟瞒过了所有人。

柱子涨红了脸，羞愧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云华。

“这就是那个老赵告诉你如何试探我的方法是吗？”云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拼命睁大了眼睛不让泪水冒出眼眶。

云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凄然的说道：“你我自小就在一起，说是亲如兄弟，却还抵不过外人的一句话。”

柱子后悔莫及，他连忙站起来拉着云华的手说道：“小云……对不起……我……我不应该怀疑你……我……”

云华无力地摇了摇头，抬起一双泪眼望着柱子：“我不怪你！只是……”云华闭上眼睛调整着情绪，良久他睁开眼，目光炯然的对柱子说道：“就算你真的当我是汉奸，我也要告诉你，想刺杀御井是万万不能！”

柱子皱起眉头：“为什么？难道你不恨这些日本人，你是没见过他们在中国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日本人在咱们这儿没做过好事！但是……”

“那还但是什么？”柱子激动地打断了云华的话：“这些□□的日本鬼子！杀一个少一个！”

云华瞪着柱子的眼睛：“你以为想杀就能杀得了吗？就算你真的得手了，你自己会怎么样？你还活得了吗？杀了一个御井，还有那么多日本人呢，难道都要一命赔一命不成？这是以卵击石，值得吗？”

柱子鼻孔里“哼”了一声：“当然值得！上面派的任务我是一定要完成！”

云华立时气的柳眉倒竖：“我不知道那个老赵跟你都说了些什么，你这么死心塌地的听他的话，这种愚蠢的革命方式根本就是让人白白送死，那个老赵拿你当炮灰你还……”

云华气得说不下去，索性背转身不去理柱子，一个人收拾桌子，赌气似的把个碗碟碰得叮当响。

柱子见状，忙凑上前扳过云华的肩膀说道：“小云，你要明白，战争总归是要有人牺牲的，我一个人的性命比起全国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来说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杀光日本鬼子，牺牲我一个人当然值得了！”

出乎柱子意料之外，云华猛地抓着他的手臂，情绪异常激动：“你的性命对那些人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是……可是……对我却是……你知道我没有亲人，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大哥，你去牺牲，你去义无反顾做你的大事，可是……我……我……你让我情何以堪……”说着云华已经忍不住珠泪滚滚泣不成声。

柱子听了这番话，心头一暖，张开有力的臂弯一把将云华围在怀里，两人又一次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那样的有力，那样的和谐。

柱子想了半晌，忽然对云华说道：“小云，你跟我走吧！”

云华伏在柱子的怀里，听到这话，浑身一震，旋即抬起头望着柱子的眼睛：“跟你走？去哪里啊？”

“到南方去！等赶跑了日本人，咱们还在一块唱戏，一辈子都在一块，好不好？”

云华看着柱子满脸的兴奋神情，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柱子见云华不作声，以为他是答应了，更满心欢喜的抱紧了他。他望着云华如玉的脸庞，心神忽然一阵恍惚，竟不自觉地伏下头，双唇缓缓地靠近……

唇与唇即将相碰的一瞬，云华却像被什么刺痛了似的猛地挣脱开柱子的怀抱，他背转身不敢面对柱子诧异而失望的表情，更不敢面对自己内心某一处深刻的伤痕，心又在隐隐作痛，揪紧了似的，令他透不过气……

“小云，你怎么了？”柱子问道：“你不愿意跟我走？”

云华沉默许久，然后他扭回头面对着柱子，凄楚的说道：“柱子哥！倘若是在三年前，我一定会跟你走的，但是现在……现在我们再也找不回过去了……”云华停了停，重又开口说道：“你有抱负，应该做些利国利民的大事，我不该拖你的后腿，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北平再作打算，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柱子失望的看着小云，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华整夜无眠，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帮助柱子脱身，可是眼前还真是找不出什么值得信任的人，陈伯虽忠心，可惜没什么本事和胆量，若再去找那个赵师槐，不知他又要在柱子耳朵边挑唆些什么事出来，思前想后，云华只想到一个人，考虑再三，云华终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转天一早，云华便穿戴整齐，走出门去。

一打开门，云华就被吓了一跳，只见台阶底下坐着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面将手伸进衣服里搔着痒，一面鬼鬼祟祟的往院内张望。

云华定睛一瞧，似乎是那天在天桥遇到的那个叫花子。云华心中甚是奇怪，这个叫花子怎么会跑到自己家的门前，是凑巧还是他有意跟来的。

“喂！你怎么坐在这儿阿？走吧！”云华顾虑着柱子在家里，怕这叫花子生事，便拿出些钱来想要打发了他。

叫花子也不客气，一把将钱握在手里，连个谢字都没说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拄着拐走开了，云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别看是个跛子，没想到拄着拐也跑得飞快。

云华不想耽误时间，连忙叫了个黄包车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来到那所大宅院门前，云华有些犹豫，驻足不前。

这里自己曾经来过一次，是被绑来的，历经了一夜惨烈的噩梦，醒来时伤痕累累。而今自己要有求于他，该如何开这个口，他能不能答应，云华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踏上石阶，轻轻叩响门环，不多时一个仆役打开了门问道：“你找谁阿？”

“我……找季先生，季震鸣……”

仆役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云华：“您是哪位？”

“我姓秋，麻烦你尽快通报一声，我有急事找他！”

那人没说什么，便扭转身进去通报，不多时转回来，他对云华说道：“季先生让我带您进去，请吧！”说着他侧转身将云华让到门内。

云华想了想，终于还是抬腿跟随那人走进这所深宅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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