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传》

119 浮生长恨最是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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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浮生长恨 最是多情

天黑沉沉的压下来,山里起了薄雾,两人变得湿漉漉的,浑身沁骨的凉意。UC 小说 网:傅以衔缩在崇奕怀里,卸去了浑身的力气,那些平日里的精明算计,揣测用心,似被翠微山的夜风吹散,只剩下一幅虚弱的皮囊只想往崇奕温暖的心里钻。没有君臣,没有伦常,再不去念想谁,只这般紧密的拥合,直到白发苍苍,直到死在这株香樟树上。

远处传来一记钟鸣,悠悠荡荡,崇奕轻抚着傅以衔的头顶,柔声问

“那是什么?”

傅以衔细声答道,

“这是太平塔晚课的钟声。”

“哦,太平塔……朕倒想先去看大悲寺的题壁。”

傅以衔僵了一下,才慢慢坐起身,抬头望天,夜风愈狂,云卷云舒,恰好露出一抔月光。傅以衔在月下展颜,笑着说,

“那皇上要快点动身,月光可不等人的。”

大悲寺离观星湖很近,没走多久,那面巨大光滑的石壁就出现在眼前。桂华流泻,山壁上笔走龙蛇清晰可见。崇奕走了几步,凭着梦中的记忆挨个看下去,果然在半高的石台上,看到那首“谨言隐提 熙宁三十一年”的题诗,梦中厌之唾之,此时读起来,却突如而来的心酸,

虽喜得同昨夜枕,还愁重空今日床

崇奕转过头,傅以衔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也正痴痴的看着他,

“臣曾有幸见过那本《默谨言外禅录》的残卷,文中静思妙语,随处可拭禅家趣味,足见其慧根与修为。”

“是吗?朕只是在内廷留书上见过这个人。”崇奕话一出口便后悔,果然傅以衔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

“臣知道,史上评鉴甚低,说他妖魅秽下,娇宠淫奢,不但□惑主,而且妄图操持朝政。死的时候,是被人一刀砍了脑袋,头滚了出去,右手还握着一枚棋子。”

崇奕看着他,喉头发苦

“朕记得第一次留你夜宿时,你便提到他……”

傅以衔侧过身,慢慢的向前走,轻声说,

“是啊,天朝几百年,男色得宠的,他算是第一人了。”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崇奕说,

“臣只怕便是第二个。”

崇奕斥他,

“不是同一般的事,你和他比什么!”

傅以衔摇摇头,

“朝则君臣相见,暮则耳鬓厮磨,伦常相悖是大逆,这在世人眼里都是一样的。当初文德帝曾拟旨欲封刘默为妃,皇上说荒唐不荒唐?”

崇奕语塞,胸口像压了千钧重担,不知怎么回答。傅以衔提起腰间的彩绦,淡淡的说,

“要我说,就荒唐的很,别说封妃,就算是要立他做后又能如何?满朝文武几百人在景程门外一跪,再妖魅也是无济于事的。”

翠微山的浓云越聚越多,渐渐隐没了月光,缱绻之后的心,变得异常柔软,傅以衔看着崇奕挺直的鼻梁,宽阔的肩背,竟像着了魔一般靠过去,嘴唇贴在崇奕耳垂上,轻声的呢喃

“他本该是世外的人,却死在朝堂上,身首异处,就算是文德帝也救不了他,皇上说他是不是很傻?”

崇奕心里怕的厉害,紧紧抱着傅以衔,吻住傅以衔哆嗦的双唇,含糊着答非所问,

“小山好久没有这样待过朕了,如此温柔的样子,才是朕的小山。”

傅以衔心里叹气,我是你的,那你又是谁的?

一月如钩,挑破云端探出脸,山里的风更大了,两人拥了良久也没有暖意,傅以衔打了个寒战,抬头看看天,

“看样子,今晚山里有雨,咱们早些回去,王公公他们也等了很久了。”

崇奕放开怀抱,背过身,牵着傅以衔向前,

“难得出来一趟,朕还没尽兴呢。”

傅以衔抬手背擦擦眼角,随口便说,

“开春不是要去洞庭湖吗?”

崇奕脚步一窒,又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傅以衔心细如发怎么会没发觉,心里想想,更乱的没有头绪。

因为崇待,崇奕心里一直挤了个疙瘩,如何也解不开。

盗面具,写假书,林永图府中的冒犯天颜,让崇奕不择手段要置崇待于死地。

永安门城头,看着崇待不假思索、飞身来救,虽知被捆的人是嗣音,也忍不住烧起妒火。当众羞辱敌人的快感还来不及体会,傅以衔失魂落魄,泪落如雨的样子便让这位年轻的万岁爷感到挫败。

刑天监昏暗的牢笼里,崇待负着重刑,已不见昔日倜傥,却勾着嘴角对他说,

“皇上算来算去,算不出小山的真心。”

傅以衔觉得崇奕手上越捏越紧,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大抵又和子侯有关吧。皇上究竟把子侯关在了哪里?就连颜离也没有一丝消息。傅以衔不愿再想下去,找到或是找不到,对他来说都是难题。

正出神,却听见崇奕在前面说,

“朕就知道,这题壁上一定有你。”

傅以衔苦笑,昔年的骄傲,自以为是“青都山水,分付疏狂”,而今深陷困局,进不得,退不得,心也如秋叶,渐渐零落,寄情山水不再是洒脱,只不过是逃避,更何况避无可避。

崇奕伸出右手,按在石刻的凹痕里,顺着笔划细细的写了一遍,写完怅然良久,轻声问,

“小山跟着朕,是不是心里好多苦?”

“普天之下,没有人再比微臣幸运了,皇上对臣的好,始终都在臣心里。”

“如果没有朕,也许此时你正镜湖泛舟,或是登高览胜,随性而至。不必困扰,也不必替朕劳神焦心。”

“这些是臣允诺过皇上的,一心一意……”

崇奕忽然转过身,大声说

“可是朕要的不只是一个一心一意的臣子!”

傅以衔顿了一下,侧开头,一手摸到腰间的琉璃,立时笑得凄然,

“皇上册封小山做皇后,此生此世,小山便长伴在皇上左右,不离不弃。”

崇奕如鲠在喉,沉默是两人之间撕开的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傅以衔觉得头疼欲裂,眼眶再一次潮热起来,刚想抬手,却被崇奕捉住,喃喃之语让傅以衔疼的抽搐,

“你……怎么突然,……,何必要讲这样的话。”

傅以衔挣开崇奕的手,淡淡的说,

“不做夫妻,怎以夫妻之礼相待?”

林子深处,有人在低声呜咽,凄凄婉婉,两人都是一愣,可再仔细一听,傅以衔沉下去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这如泣如诉的曲调,正是《庭湖春色》,难道说吹笛之人是崇待?

傅以衔转脸去看崇奕,

“皇上!这是……?”

崇奕负手而立,适才伤感神色不见,见傅以衔问他,只作不解,

“什么?”

“皇上不知这曲子?”傅以衔狐疑的看着崇奕

“是什么曲子?”崇奕反问,

傅以衔退开几步,侧耳细听,崇奕站在原地,看他眼中光华明明灭灭,也一言不发。傅以衔听了一阵,转身向太平塔走了几步。太平塔处在大悲寺下风口,站在题壁的悬崖边,能看见太平塔七层的宝灯,人影绰绰。

崇奕冷声问,

“小山,你去哪?”

傅以衔转过头,

“皇上把子候关在了太平塔?”

“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以衔心里焦急,思付:“这一次要不去查个究竟,再要寻到子候可能就难上加难了。”

崇奕追了一步,

“小山!同朕回宫去!”

傅以衔头也不回,展身掠下崖壁,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中。只剩崇奕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风里笛声仍旧转折迂回,顺着夜风越传越远。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跟着惊雷骤起,瓢泼大雨转瞬而至,有人轻手轻脚撑了伞,站在崇奕身后,

“远臣,朕有些冷。

王远臣把胳膊上搭的披肩裹在崇奕身上,

“皇上,要不咱们回宫吧,舆辇都准备好了。”

“不,朕要去看看。”

王远臣无奈,轻声劝道,

“皇上何必赌气。”

崇奕咬着牙,

“朕不是赌气,朕只是在赌。你刚才也听到了吧,在朕怀里说的那么委屈,只要有崇待,就立即撇下朕!”

“皇上该晓得傅大人不会放着崇待不管,若是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都会竭尽全力。”

既然忌惮崇待,又何必引着傅以衔来找他,感情这种事,赌的了,却输不起。

傅以衔还没进太平塔的庙门,大雨已经落了下来,雨水掩住了笛声,傅以衔心急如焚。好在他来过很多次太平塔,对地形很熟悉,三两下便绕开守门的侍卫,进了宝塔。

崇待放下笛子,桌上灯火跳动,

“去把窗子关了。”

颜离依言关了窗,转头坐在崇待对面,

“走,还是留?”

崇待轻笑,

“走去哪里?”

“小瀛洲。”

“你终于想通了,要和妖怪长相厮守了?”

颜离窘迫的咽了口唾沫,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崇待把玩着紫竹笛,笑意沉沉,

“有烈是个话唠,你是个闷嘴葫芦,当初我还担心,怕你俩总有一个要熬死另一个。你东躲西藏这么多年,终归没甩掉他。”

颜离点头,

“我怕他。”

“这是实话,天底下不怕仝有烈的能有几个。”

颜离认真的想了一下,老实的回答,

“傅小山。”

崇待手一哆嗦,笛子滚落在地,颜离弯腰捡起来,崇待笑意已僵在脸上,

“是啊,有烈自小就爱和小山拌嘴,不过小山那性子,不招谁不惹谁,有烈也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嘴。你那会就不怎么帮着有烈。”

“你护着小山。”

“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

颜离看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可闻,

“你喜欢他。”

崇待还在笑,没有声音,不觉清泪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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