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恍然大悟，瞬间明白这座羽界的小洞天为何会坠落在巫疆大地，八成就是雷隼曾经的安身之地，他们被驱逐时，祖地也被连根拔起，扔出了羽界，碎片四分五裂，散落各地，其中一片落到险滩附近，被他们寻觅出来，开辟成了祖巫祠庙，还囚禁了一个“秦紫胤”。

无论他们打什么鬼主意，总之不会对杜小草有利，杀了他就对了。

一旁站着的“秦紫胤”，眼见多年陪伴的老仆变成了雷隼，惊诧程度无比伦比，震惊至极。

“怎会如此？怎么会是雷隼？！”

杜小草轻笑:“如此不才是正常的么，此地本来就是羽界的破碎洞天，是雷隼的老巢，方才我笑你鸠占鹊巢没说错，你虽然不是恶鸠，却的确占了人家的鸟巢，在这里，你才是仆人，他是主人。”

秦紫胤的记忆再怎么有损，偏偏记得雷隼荼毒七十二洲的事，只要是雷隼，杀无赦。

老船夫为了遮掩身份，用槐祖的本体树皮做衣衫，遮掩住浑身的妖气和雷系灵力，槐祖不可能助纣为虐，多半是当年侵犯七十二洲时，冲进裴氏祖地强抢的。

既然撕破了伪装，老船夫再无顾忌，眼神凶戾地怒视秦紫胤:

“不识抬举的蠢东西，放着好好的阳光道不走，非要跟着妖孽走独木桥！”

秦紫胤抬眸看着老船夫，“原来你真的不是我的仆从，骗了我那么久，为了是什么？”

“你一个活死人，也配我费尽心机欺骗你？不过是闲来无事，养你做个人宠，排解寂寞罢了，你若乖乖听话，我也不想害你，可惜啊，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老船夫唏嘘慨叹，仿佛是秦紫胤做了天大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若秦紫胤被他蒙蔽，真的敞开心神与这座小洞天融为一体，从此就成了小洞天的器灵，不生不灭，与之共存，老船夫的“豢养”大计便能进行的更顺利。

他不是没想过强行融合，甚至自己替代秦紫胤融合，可惜此地灵气太过充沛，诞生了许多古怪精魅，排斥他的雷霆之力，却接纳了秦紫胤。

此刻，老船夫强压住愤懑，耐心地劝说曾经的“主人”，“你注定离不开这座残破空间，与之融合能大大提升你的修为，可以把此地作为随身空间使用，遨游天下畅通无阻……”

“然后，我就成了你的人形随身空间，替你打理修补这片残破洞天，永生永世受制于你？”

秦紫胤一语戳破老船夫的心机，语气冷冽:“你知道我最讨厌受制于人。”

话不投机，只能开打。

杜小草悄悄提醒秦紫胤，这老船夫最好生擒，这座小洞天最好也收纳了带走。

没有了雷隼这个绊脚石，秦紫胤又得这座洞天认可，可以成为它真正的主人。

老船夫恼羞成怒，抡起槐木重击这座残破福地，宁可把它彻底打碎了，也不肯便宜了秦紫胤。

他每敲击一下，便犹如响鼓重槌，震彻天地，坍塌裂缝越来越多，匾额、花木、云朵池水乃至笔墨、断兵中的精魅和器灵，只要被波及就会丧命。

秦紫胤与它们心神相连，感受到它们的惊恐不安，虚弱和死亡，怒不可遏，冲上去与老船夫厮杀。

云海之中，数十柄火翎剑疾驰穿梭。

同为火系妖鸟，雷霆的杀伤力并不很大，老船夫气恨，掌心忽然浮现一柄雷霆巨锤，冲着周围的“祠庙”重锤出击。

这是要玉石俱焚了，宁肯毁掉这座空间碎片，也不肯它落到“秦紫胤”手中。

老船夫的真身是雷隼，相貌平平却气势凌人，手中的巨锤破坏力惊人，杜小草却察觉到他的软肋，似乎受过很重的伤，爆发力很好，耐力不够，巨锤砸了十几下之后就力竭不支。

大约就是因为这伤势，他才没有跟随当年的同伴一起离开七十二洲，而是隐匿在此地蛰伏起来，顺手还弄了个假“秦紫胤”排解无聊。

秦紫胤“昏迷”的那几百年不算，只说他醒来后的这一甲子，真是难为老船夫了，每天都要恭恭敬敬地侍奉“主人”，这是有受虐倾向呢，还是另有所图呢？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暗疾在身的老船夫很快落了下风。

秦紫胤要杀他时略犹豫了一瞬，就给了他逃走的机会，雷隼有破开虚空远遁万里的天赋神通，老船夫利用秦紫胤一瞬间的心软，逃之夭夭。

雷隼一族，在羽界臭名昭著，最被人诟病的缺点亦是优点，舍得死，舍得一身剐，不怕事闹大，脾气又臭又硬，还记仇。

杜小草所在的九色妖鸟一族，虽然名声颇佳，骨子里跟雷隼是一个脾气，千年前那场厮杀，于若吾仙君也好，于雷隼一族也好，都是点背，倒了大霉。

老船夫虽然破开虚空逃遁，却不一定能顺利逃得一命，虚空多乱流，磕着碰着就是个死。

就算侥幸没死，落脚之地多半不是七十二洲，而是其他不可知的异域，他又有伤在身，也许刚落地就被人围杀了。

杜小草不再理会他，专心打量这座残破不堪的小洞天，让秦紫胤抓住机会，立刻融合其中。

“你也许不是鬼，但肯定不是正常人，得了这个机缘就赶紧抓住。”

将来就算做不成人，还能做个器灵嘛。

后一句话杜小草没有说出来，秦紫胤也无暇深思，担心这片天地坍塌成废墟，立刻就敞开心神融合。

杜小草就看见，数十上百的小精魅蜂拥而来，聚拢在他头顶、肩头，环绕着他的双膝，脚面上都蹲了好几只，吵吵嚷嚷，挨挨挤挤，颇有有趣。

因为刚才大战的波及，许多精魅都受了伤，缺胳膊断腿的很多，好在不是肉身，是灵气地脉凝聚而成，假以时日慢慢修养，就能恢复如初。

这一融合，就是三天三夜。

杜小草担心出岔子，一直坐在旁边护持，直到第四天朝霞弥漫，秦紫胤终于醒来，虽然疲惫却眸光明亮。

杜小草催促他:“试试收起这座小天地。”

秦紫胤犹豫:“我若收起，外面的信众怎么办？”

“信众才不管你祠庙在不在，只关心你有没有神迹显现，我现在想确认一下，此地与凶魂谷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一体的。”

秦紫胤踌躇片刻，运转神通收起空间，几乎一转眼，原地就空荡荡一片，连芦苇丛都凭空消失不见。

溪涧倒是还在，对面的凶魂谷却不见了，纳入秦紫胤的空间废墟中。

杜小草递给她一摞刚画好的超度符，让他撒入魂谷之中，“每日超度一批，滴水穿石，有出无进，很快就能清理干净。”

秦紫胤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没有一股脑全都扔进魂谷，挑了一张做实验，免得被“妖鸟”欺骗了。

杜小草不满他的多疑，却没苛责什么，这个秦紫胤记忆有损，对她的印象糟糕透顶，能像眼前这般淡然相处，已经是难得了。

她准备符箓的目的，不止是为了净化凶魂谷，还想看看在这片小天地中，被超度后的魂魄会去哪里，会转化成什么东西，会不会自成体系，另外衍化出“酆都地府”这样的地方，六道轮回，生生不息。

老船夫逃之夭夭，不管是死是活，都没办法逼问出“秦紫胤”的真实身份。

杜小草恶趣味地把羊菁并非他生母的事说了一遍，“泰山羊氏已经覆灭了，泰山真君尽知内情，你若回了大胤，可以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