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三急得抓耳挠腮，搞不清黑岬怎么会卖了他，他再傻，也不会傻到随随便便就跟两个初次见面不知跟脚的家伙远行啊！

杜小草安慰他:“黑岬做事一向有章法，不会害你的，那位……前辈自称跟你祖父有渊源，说不定就是真的呢，像他这样的高人，不屑骗你一个市井纨绔。”

“他是高人？！”

“当然，能让黑岬鞠躬如仪的，不是高人是什么？”

慕三无言以对，如果对方的道行太高深，就算跟他祖父没有渊源，就是要拐骗了他，他也挡不住啊。

为今之计，只能指望黑岬够圆滑，安抚住那少年，让他多一些应变的时间。

宽敞的房间里，少年跟黑岬喝茶，实打实的喝茶，一盏茶没几口就喝完，然后站起身，朝着慕三招了招手:

“为师还有要紧事，不便在六爻城中耽搁，你要与朋友辞别，说出他们的名字，他们就会立刻出现在你眼前，当面告别吧。”

慕三半信半疑，铁了心不跟这神秘兮兮的少年离开，故意刁难他，随口说了葫芦老祖和金乌老祖的名字，看他有本事拘人。

还真有本事，话音刚落，一株蔫哒哒的葫芦藤，一只金灿灿的巨鸟凭空浮现在蜃楼半空。

慕三反被吓得趔趄后退，不敢信自己的眼睛。

少年不以为意，问他:“还有么，一次喊全，勿要耽搁时间，入夜之前，必须要动身的。”

慕三哪里还敢说话？他所有的朋友，都在这蜃楼之中，压根不需要出门去“辞别”。

他被金乌老祖周身金灿灿的翎羽刺得睁不开眼，金乌老祖也懵着，不晓得自己遭了什么暗算，凭眼力和直觉锁定了少年，比黑岬还恭敬客气的行礼。

少年看向慕三:“这不是你的朋友嘛，上前辞别啊。”

慕三有苦说不出，悻悻道:“看过一眼就已经了解心愿，可以让他们回去了。”继续杵在这里，怕是要晃瞎他的眼珠子。

他双手遮住面部，再挪开时，眼前已经恢复平静。

少年微笑看着他:“走吧。”

慕三万般惊恐涌上心头，歇斯底里耍赖:“我不走！有种你就杀了我！”

少年奇道:“我要收你为徒，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放眼周围十八界，不晓得多少俊彦想要拜在我门下，你能有机会，一多半都是因为你的祖父，你还不知足？”

“我不想吃这种天上掉的馅饼，我就要呆在蜃楼，跟朋友们呆在一起，你这么厉害，你去收别人当徒弟吧！”

慕三边吼边躲到黑岬背后，黑岬却没有庇护他的意思，反手把他揪了出来，拎到少年跟前，替慕三赔礼道歉:“年轻人不晓事，前辈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又低声训斥慕三:“别犯傻！赶紧跟着你……师尊离开六爻城。”

“我不！我要呆在蜃楼！”

“行，我做主，这颗蜃珠送给你了。”

“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是朋友就有聚散，咱们迟早都是要分开的，你现在是去拜师学本事，等学到了大本事，横跨虚空只要抬抬脚，想见哪个朋友都不是事儿。”

“我不去！”

“怕是由不得你，别指望我能帮你，心有余力不足啊，我打不过你这师尊，”黑岬难得谦逊，伸出手在房间里划拉一圈，“咱们这些人一起出手，都打不赢你师尊。”

慕三懵了。

黑岬旋即做了一件让他更懵的事，把干瘦少年拖了过来，硬说他是慕三的家奴，主子要拜师离开，他这家奴肯定也要跟着。

干瘦少年扁扁嘴要分辨，被黑岬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平时懒懒散散，你主子不说你什么，往后记得恭敬勤快，凡事都听你主子的！”

……

六爻城中，众人就看见白光一闪，原地多出了一片平整的空地，蜃楼连同慕三和干瘦少年，消失不见。

小饕餮心疼得不行:“太可恨了！那么厉害的大妖，还抢别人家的宝贝！”

黑岬纠正他:“不是抢夺，是我馈赠。”

“你就这么盼着慕三走？”

“这是一个好机会，留在六爻城，他迟早死于非命。”

“我家中长辈告诉我，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那人凭什么对慕三这么好？慕三身上可是有一件异宝，我早就发现了，他那便宜师尊不会是冲着这异宝来的吧？等到了他的道行，就把慕三剐碎了，挖出异宝，尸体扔到兽苑里——”

他说得血淋淋，冷不防眼前一花，蜃楼重新又出现在原地，那一老一少依旧坐在大厅里饮茶，慕三和干瘦少年却不知所踪。

小饕餮惊喜冲进去，大声喊慕三的名字，无人回应。

少年的解释是，已经把他送回山门。

小饕餮气坏了:“你们都回来了，干嘛急吼吼把慕三送去山门？就知道你是贪图他的异宝，没安好心！”

“一只饕餮兽，胆子比胃口还大，不怕我打杀了你？”

“呸！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我们是——”

狠话还没说完，就被黑岬捂住了嘴，敲晕了扔给杜小草扶着，黑岬自己上前询问少年:“前辈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觉得此地颇有大气象，想暂住几日静心。”少年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看黑岬:“你们暂时若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就还住蜃楼吧，我不介意。”

小饕餮气得又要蹦，连杜小草都有些无语，这蜃楼明明是自己这边送出去的，一转眼，这对师徒却以主人自居了。

这师徒两人留在六爻城，城中必定多事。

城中事且不提，单说蜃楼，这一来一回，内里已经变了样，多了许多之前没有的东西。

黑岬按着小饕餮，洛风带着梅花精魅，一起在其中探索。

洛风面对师徒俩最是谨慎，从始到终仿佛隐形人，一句话都没说过，梅花精魅还被他催促，变成巴掌大一小枝，藏在他的衣襟里，只能从纽扣位置偷看一两眼外面的动静。

杜小草没有去凑热闹，专心芥袋这对师徒，师父是个少年模样，那徒弟也渐渐变了模样，从高蹈老者，变回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眉目清俊，举止跳脱。

问他为何会有这般变化？

年轻人满脸苦涩，避开师尊跟杜小草诉苦:“师父嫌我聒噪，施了法让我变得垂垂老矣。”

杜小草惊呆:“你师父时常虐待徒弟？”

“是啊，那慕三来当我的小师弟，有的苦头吃！”

“能帮忙把慕三送回来吗？”

“不能，我师父人品不行，道行很行，在你们羽界这边，随随便便就能打三五十个妖祖。”

杜小草听得半信半疑，但那少年师尊确实挥手之间就召唤来了葫芦妖祖和金乌老祖，只看那气势，就不像是障眼法。

少年师尊重返之后，就找了一处秀丽的山头打坐闭关，他那弟子却可着劲地撒欢，还让杜小草带他去城中瞎逛。

杜小草趁机套话，问他们师徒滞留六爻城想干嘛？

“师父他老人家想一出是一出，猜来猜去都是个谜，我都懒得猜，随便他怎么折腾，你们也不要搭理他。”

这徒弟十分不孝，提及师尊半分尊敬都无，偶尔还要唾骂一声“老家伙”、“老狗”，听得杜小草发噱。

以少年师尊展现出的道行，她不信他听不到，不知晓，却这么纵容弟子，咄咄怪事。

这天早起，不孝徒弟来找杜小草，说他的师尊为了感谢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慕三的照顾，决定给他们这些人一些好处。

“师尊说，你们的飞剑都太钝，得好好磨一磨，他那边有一块上好的磨剑石，准许你们磨上一个时辰。”

杜小草还在犹豫，黑岬一口答应:“多谢令师慷慨，就这么说定了，磨剑石在哪儿？”

“跟我来。”

不孝弟子领着众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陌生的山峦。

蜃楼还是蜃楼，却已经不再是蜃楼，黑岬和洛风联手探索过后，得出的结论是此地已经成为一座真真正正的小洞天，且与许多位面相连，须臾可往返。

“那个慕三，说不定此地能远远看见我们，我们看不到他罢了。”

洛风做如此猜测，引得杜小草四下环顾，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不孝弟子忽然喊了一声:“到了！一个时辰，赶紧磨剑，这样的好机会平常人八辈子也遇不上，要惜福！”

语气倨傲，黑岬和洛风都没有计较，杜小草也就算了，专心看着眼前一座巨大的黑色山峦，山顶还有一座精致的八角凉亭。

众人想要御剑飞上凉亭，飞剑却死死地趴在地上震颤，像极了平常人惊吓过度觳觫瘫软的模样。

不孝弟子笑得捧腹，让众人把飞剑捡起来，从自己兜中掏出一只纸鹤，载着众人登上山巅，坐在凉亭中。

“赶紧开始吧。”

“磨剑石呢？”

杜小草问得天真纯挚，却招来不孝弟子的冷嗤:“白长了那么好看的一对凤眼，眼神不好使，低头，看脚下！”

杜小草震惊，原来这一整座山峦，就是一块“磨剑石”？！

洛风也惊叹:“羽界最大的磨剑石，只有一间小屋子那么大，主人家爱若珍宝，等闲不肯让人碰一下，吹嘘说周围六界再也找不到比他那块更大更精纯的磨剑石，若是让他来此地——”

黑岬也笑，催促洛风别唏嘘，抓紧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