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想不通，但也没办法求证，只能先忍着，继续听一帮宗门弟子说笑打闹。

拜师事件中，小货郎私心太重毋庸置疑，崔明月的做法也让人诟病，起码她的这些同门师兄妹很不以为然。

改头换面后的崔明月天赋惊人，修道一日千里，很快就把师兄师姐们撇在身后，而她的那个小货郎未婚夫，却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年，死在一次上山狩猎的途中。

死了也就罢了，偏有流言传出，说是崔明月嫌小货郎碍眼，暗戳戳害死了他，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杜小草下意识相信是真的，崔明月若这么做，她就不是崔明月了。

仙舟一路疾驰，很快进入六爻城上空，没有进城，就在城头下方的竹林里驻扎。

城头的俊彦们好心提醒，说城下有邪妖作祟，驻扎在下面不安全。

邋遢老头呵斥:“一群蠢货！你们懂得什么？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来跟你们六爻城做买卖的？血妖也有买卖！”

被骂的俊彦目瞪口呆，他真没想过这种可能，然而真相被邋遢老头说中，对方大大咧咧地跟邪妖做起了买卖。

邪妖能买卖什么？还不是从六爻城这边缴获的战利品？

偷偷摸摸交易就罢了，当着受害者的面数钱，忒打脸。

杜小草这只“灵鸟”，躲在鸟笼里全程围观，发现这些“商贾”都以一个神秘黑袍人马首是瞻，崔明月喊这位黑袍人“师尊”。

血妖的战利品颇多，生意持续了一整天还没结束，入夜之后，疲惫的众人陷入梦乡，崔明月却鬼鬼祟祟的溜进了黑袍师尊的房间。

杜小草碍着鸟笼约束，没办法飞进去围观，心中却狠狠吐槽，这个崔明月就这么点出息，在大胤做了好几辈子的仙后，离开大胤之后还要勾搭“师尊”！

这样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一旦败露，师徒都得声名狼藉。

杜小草心中鄙夷，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身边忽然有了动静，邋遢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随手一挥，她就从鸟笼中脱身，却没能重新变回人形。

邋遢老头竖起食指，指了指前方的小院，让杜小草飞过去看热闹。

杜小草八卦之火汹汹，真的飞过去了，刚落到窗棂上，就听见房间里有扭断脖颈的闷响，紧接着传来沉闷的狞笑。

杜小草压住心慌，透过窗影往里看，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光溜溜地尸体，尸体旁边的衣架上，撑着一架华丽的黑袍，崔明月同样没有穿衣裳，仰面朝天地倒在床上。

在她和地上的尸体旁边，站着一老一少，年少的容貌俊逸，十六七岁年纪，老的鹤发鸡皮，佝偻着腰身，一把白胡子几乎垂到地上，一脸诡笑地拿出一张赤色符咒，扔到地上光溜溜的尸体上，把尸体卷成巴掌大小，塞进袖中。

再之后，老者又拿出一面黑漆漆的面具，往身边的年轻人脸上一戴，年轻人立时痉挛抽搐，从身形到五官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最终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与刚才地上的尸体十足十的相像。

杜小草看得心惊肉跳，这样的神通，她曾经见竹上前辈施展过一次，动静比这次大得多，而且是用一件仙袍把许攸整个人都笼罩，费了好半天劲才让他从许攸变成了“灭旭”，眼前这个驼背老者，没费太多功夫就成了。

这些且不提，白天杜小草已经发现，死去的男子是这些商贾的领头羊，却这么死了，还被取代了，他带来的仙舟，连同仙舟上的财物，与邪妖交换来的宝物，都成了别人的囊中物。

取代者还可以借用他的身份，对这支庞大商队发号施令。

如果他偏向六爻城还罢了，如果偏向邪妖——

杜小草只看这伙人奇形怪状的模样，就不觉得他们会偏向六爻城，事无不可对人言，她也不想跟这么凶戾邪魅的家伙做买卖，一个不好，自己这个城主都被取代了。

房间里，佝偻老者无声狞笑，叮嘱身边的年轻人:“行了，一切按之前商议的办，这个女子，也是你的了，你本来就是个小货郎，做买卖有天赋……小心一些，别把事情办砸了。”

老者的嗓音缥缈嘶哑，低沉中透着诡谲，听在耳中十分不适。

杜小草只抓住“小货郎”三个字，白天在船舷上，她刚听过一个关于小货郎的故事，而且与崔明月有关，难道这货郎就是彼货郎？

接下来发生的事，佐证了她的猜测。

被老者留下的年轻人目光愤懑地盯着床上的崔明月，粗暴地把她摆正，替她解除了身上的法咒。

崔明月施施然醒来，看见“师尊”站在床头，面色冷沉地盯着她，吓得她赶紧媚笑，美人蛇一般缠绕上男子。

男子一言不发，把她按在了床上……

身上发泄的男人换了一个，崔明月不可能发现不了，却猜不到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小货郎。

今非昔比的小货郎，发泄完毕后一掌敲晕了她，把人塞进兽囊。

杜小草看了一场好戏，微微震动翅膀飞离，邋遢老头站在暗影里等着她，把她带回城头。

杜小草不满:“怎么只救了我一个，黑岬、洛风和灭旭呢？”

“跑了你一只鸟不显眼，一股脑全跑了，他们肯定会起疑心，你要不是城主，我连你都继续扔在这儿！”

邋遢老头语气疏淡，杜小草的火气也冒出来了，把方才佝偻老者变形记的过程略说了一遍:“人家动作快得很，也不怎么疼，哪儿像你，差点没折腾死了许攸！”

“傻丫头，他现在的动作越快，对那年轻人的伤害就越大，这是没把年轻人当自己人，炮灰罢了，死了就死了。”

杜小草:……？

她心中不安，把自己与崔明月的关系一一道来，“她做了好几世的大胤仙后，心机诡谲，手段狠辣，不知怎么来了羽界，还跟这么一帮人厮混上了。”

“七十二洲乱成一团麻，那些世家几乎都覆灭了，你说的这个崔明月能逃出来，多半有人襄助，今晚算计她师尊的神秘人，我会慢慢查他们的身份。”

“这些商贾来了六爻城，明目张胆地跟邪妖交易，不需要给点教训？”

“这是你的看法，那些商贾就觉得生意就是公平买卖，跟谁做都一样。”

杜小草呵呵:“帮助我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这些仙舟和仙舟上的财货，我全都留下了，就当是给我赔罪。”

“……”

邋遢老头像是刚认识杜小草一般，啧啧大笑:“小丫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妖——”

“别管我是什么样的妖，替我想想怎么得手，黑岬、洛风和许攸算内应，里应外合，关键时刻再揭穿那个小货郎的身份，让他们内讧大乱……”

正说着话，身边冒出一个黑影，仔细看是一头脑门长角的凶犬，口吐人言:

“那个崔明月，我从前听您说起过，总觉得她不该这么无用，你小心一些，说不定她才是真正的渔翁，包括小货郎在内的所有人都别她骗了。”

杜小草一怔:“她已经被小货郎塞进兽囊，不见天日，能掀起什么波澜？”

“兽囊而已，你还被关进鸟笼里，一样溜出来。”

“……”

杜小草嘿然无语，转头看向城下，发现商贾们驻扎的方位浓烟滚滚，有人飞上半空，施展雨咒灭火，毫无效果。

再之后，洛风和灭旭扑扇着翅膀飞回来。

落地，重新幻化成人形，长吁了一口气，洛风还不解恨，冲着浓烟出唾骂:“混账东西！刚养本公子做灵宠！让你们去阎王殿给小鬼做灵宠！”

灭旭倒没这么激愤，叹息的是另一件事:“只偷出来三艘小仙舟，就被发现了，抓咱们那伙混蛋道行不低，怕再着了他们的暗算，就先赶回来了。”

他边说边斜睨邋遢老头，大肆夸赞其中一艘仙舟上堆满了佳酿，“全都是仙酿，闻一闻神清气爽，可惜有符阵护着，我想抱回来一坛都不能。”

杜小草猜不透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跨域仙舟啊，还倒卖酒水？酒水值钱？

“当然值钱！战场上打生打死，有今日没明日，刀口上天舔血的家伙，最不能缺了的就是酒！”

当然，也不能缺了佐酒的美人，这些仙舟上，还贩卖了乌泱泱的女子。

朝霞漫天的时候，女子们被赶下船舷，木着脸站在树荫下，任由来采买的邪妖们挑拣。

六爻城头，一众俊彦看得面面相觑，仙子们更是怒不可遏，大骂邪妖下流，骂商贾无耻。

邪妖也不是好脾气，为首的“三生”问黑袍货郎:“这些女子甚好，但最好的还是六爻城头上的仙子，你若有本事弄来，保证给你大价钱。”

说罢还故意指了指杜小草:“尤其是这一只云澜鸟，只要你能弄到，你就发财了。”

三生本意是泄愤，黑袍货郎却认真思忖起来，点点头答应了。

这一言行，无异于自绝六爻城，城中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颜面何存？

杜小草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愤懑，她是知道这黑袍人与昨日的那一位已经不一样了，她得搞清楚他来此地的真正目的，报复崔明月只是微不足道的顺便，肯定还有其他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