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乐津察几乎要相信，但他忽然双眉倒竖，一脚将野乐长奴踢翻在地，又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

“呸，你这老贼，我差点上了你的当！”

野乐长奴大急，连连摆手。

“殿下，殿下，我哪里骗你了？”

“你刚才一见我就说，逃是没用的，不如跟叔叔一起投降大京，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野乐长奴急忙叫屈。

“我是试探啊，叔叔怎么知道你和二王子是不是有投降大京国之心，看到你说不是，我才实话实说，国破家亡，我去称那狗屁的大可汗有啥意义？”

野乐津察又犹豫起来，野乐长奴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对了，刚才给我们发出警讯的是什么人，你们这些天是在追踪谁？”

这一问顿时难住野乐长奴，他要说出十三公主，野乐津察找到妹妹，自己还是死，要是不说，眼下这关又混不过去，但他老奸巨猾，眼珠一转有了想法。

“那，那是个野孩子，他给我们带路，可能是没给报酬，所以怀恨在心带着我们瞎转，我们这些日子都在找大可汗，不是追踪谁。”

下面的喊杀声渐渐稀落，战事已结束，野乐津察的百来人居然将野乐长奴的两百人打得大败，杀了一大半，剩下几十人跪地投降。

野乐长奴的心在滴血，他这个埋伏有问题，这里虽然利于射箭，但将战马安置在帐篷周围，结果真的要对砍时，却来不及上马，步兵对骑兵，只能一败涂地。

野乐津察回头对下面叫道：“来人，去把刚才报警的孩子找出来，我有话问他！”

“是——”

下面的人正在打扫战场，有人应了一声。

野乐长奴心里祈祷，希望十三公主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不敢出来。

野乐津察押着野乐长奴下了山丘，他喊了一声。

“来人，将这老贼先绑起来！”

野乐长奴急忙摆手。

“殿下，你不能这样对待长辈，我好歹是你叔叔，你这么做会折寿的！”

野乐津察撇撇嘴。

“老子先信你一半，你要是敢骗我，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叔叔，照杀不误！”

野乐长奴连连点头。

此刻在另一个小山丘的一堆杂树中，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正躲在阴影里向下张望，他们看到野乐津察和野乐长奴说话，居然没有杀他。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三公主和大石。

十三公主发现有人跟踪，明白是野乐长奴想让她带路找到父汗，便改了路线来到斋桑泊，本来她觉得逃不掉，突然发现野乐长奴也被人追踪，而且野乐长奴还设下陷阱要杀对方，显然来的一定不是大京国的救兵，所以她和大石躲在两个隐秘的树丛中示警，这两个地方，应该是攻击野乐长奴军营的必经地点。

“姐姐，那位将军是四王子吗？”

十三公主咬着嘴唇，点点头。

“那您为何不出去和他相见？”

“不行，我若见了他，他不会让我走的，一定会拉着我去找父汗，那时我又不自由了，我要去科布多等驸马哥哥！”

“哦，那他为什么不杀野乐长奴，他应该知道野乐长奴投降了大京国？”

“这就不知道了，也许野乐长奴欺骗了他，这个老贼坏得头顶流脓、脚底长疮！”

大石想了一会，忽然下了决心。

“姐姐，那我去跟四王子说，野乐长奴是个大坏蛋！”

十三公主一愣。

“你，你不跟我去科布多了？”

“姐姐，我要先问问野乐长奴，涿州是不是他下令屠城的，是我就杀了他，不是，那就一定是万焱立成干的，我要给我娘报仇，四王子如果是反抗大京，我就投奔他！”

“可是，你也太小了。”

“我会长大的，姐姐，我跟着四王子，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十三公主摸了摸大石的头，大石也有些不舍。

“好，既然你下了决心，那就去吧！”

大石点点头，正要走出去，十三公主又一把拉住他。

“大石，你姓什么？”

“姐姐，我一直就叫大石，我娘希望我像石头一样坚硬！”

十三公主搂住大石抱了一抱。

“那你以后就叫野乐大石，我希望你能和我哥哥他们一起战斗，肩负起复国的重担！”

大石朝十三公主拜了三拜。

“姐姐放心，我野乐大石只要活着，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十三公主挥挥手。

“去吧——”

“是！”

但大石刚刚起身，外面便传来一声大喝：“呔，树丛里的两个人马上出来，你们被包围了，再不出来就放箭！”

十三公主叹息一声。

“唉，不想见的人，还是要见。”

大石急忙叫道：“不是两个人，是我一个——”

嗖地一箭射来，从头顶掠过，外面的人喝道：“明明是两个，你们说话都听到了，再不出来我们真的放箭！”

十三公主恨恨地一跺脚道：“算了，我想躲也躲不了！”她对外面叫道：“本公主筱日厝在此，谁都不许放箭！”她说完拉起大石走出树丛。

这声断喝一出，外面的人全都惊呆，当他们看见树丛中一个妙曼少女牵着一个男孩走出来，都惊讶得无以复加。

此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

夜已深。

千里外。

一座残败的小城城头，有风灯在黑夜里摇晃。

这是汾州城。

汾州在汉时称西河郡，乃是一座千古名城，汾州离并州不到百里，两城互相呼应，它是并州的保障，并州的补给全靠这里。

当肇真带着两千禁军来到汾州城，立刻被眼前的荒芜和残败惊呆了。

汾州的城墙残缺不全，城外护城河干涸，连城门都缺了半边，若是没人值守，都可以钻进去。

此刻肇真披着一件暗红色披风站在城头，眺望远方，有三人跟在他身后，其中两人是汾州太守邱为民和团练使慕容胥。

这邱为民年纪在五十出头，披了一件灰色大氅，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狐狸皮，他的肌肤不但油光发亮，还十分细嫩，显然保养极好。

慕容胥是个武将，他身材高大，气势威猛，一脸胡须跟钢针一样，但现在脸上带着深深的焦虑，肇真的护卫是个奇怪的中年人，此人长相凶恶，说起话来粗俗无礼，像个道上混混。

肇真扳着脸。

“两位大人，汾州城何以破败至此，本王一路走来，以此城最破败不堪，一旦大京国打来，我们将何以防御？”

慕容胥正要开口，邱为民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脸无奈地拿出一个簿子，翻了两下，递到肇真面前。

“殿下请看，这是朝廷这两年拨付到汾州的银两，笼统才三千一百九十三两，连汾州驻军的开销都不够，哪里有钱来修缮城墙。”

肇真虽然看不懂账本，但还是拿到手上翻了起来。

“汾州驻军多少？”

邱为民这才让开半个身子。

慕容胥抱拳道：“汾州有禁军八百，其中三百精锐骑兵，随时准备换防去并州，但苏大人一直不肯接收。”

肇真暗忖，原来汾州还不是一座毫无防御的空城，还有八百禁军。

其实汾州的这八百禁军并没进入禁军编制，他们是城防军，仝公公点兵的时候就没计算在内，赵华文来去匆匆，更没算进去，这也是邱为民哭穷的主要原因，因为城防军经常换防，军饷是拨付到并州，并不是到汾州。

“那百姓呢？”

“城中六万，城外附近大致三万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