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儿听到口哨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她见阿昌先生盯着她右手看，立刻一低头，只见一条黑黄色的小蛇顺着缰绳钻进她右手的袖子，那小蛇身上幽幽地发光，十分诡异，她的身子一下僵住。

“娘娘，这是大漠上的一种毒蛇，名叫黄斑银蝰，人一旦被它咬了，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虽然能听见别人说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要痛苦二十一天，才浑身僵硬而亡！”

其实被黄斑银蝰咬了，不用二十一天，基本撑不过八天，因为被咬之人不能吃东西，就算没被毒死，饿也饿死了。

玥儿知道阿昌先生只要再吹一声口哨，自己就会被蛇咬，她眼中杀机一闪，但阿昌先生并不在意。

“娘娘，我劝您不要轻举妄动，您一动，那黄斑银蝰就会咬人，它咬起来可是很疼很难受的！”

阿昌先生面目狰狞。

此时马车离北门还有三百多步的距离，城上已经发现大京国的军营有异动，一辆马车出了军营向城下靠近，城上灯光开始晃动。

“好、好阴毒的手段，是不是四郎主叫你这么做的？”

“娘娘，您猜不错。”

玥儿终于知道刚才万焱立成做了什么，他让阿昌先生对自己下手，既没让万焱阿狮兰违背承诺，也没有放过自己，她感觉手臂上有一个滑腻腻的东西在游走，不由心里一阵发怵。

身后忽然响起马蹄声，一匹白马冲出军营，飞快地奔来。

阿昌先生一回头，发现竟是万焱立成，不由一喜。

万焱立成到了跟前勒住战马，他看到玥儿正冷眼看着自己，不由一愣。

“四郎主，您来得正好，小人有要事向您禀告！”

万焱立成没有理会阿昌先生，劈头就问：“你还没下手？”他的汉语说得生硬，但玥儿能听懂，这位四郎主以前在边关贸易时，会用汉语说话，但他现在却很少说。

阿昌先生得意地一笑，用马鞭一指。

“那黄斑银蝰已钻进她的袖子，这女人死定了！”

万焱立成闻言手指放入口中，呼的一声呼哨，他亲自到这里来，根本不是听从万焱阿狮兰的命令来阻止阿昌先生下手，而是督促他赶快下手。

玥儿的左手一下伸入袖中，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四郎主，这声呼哨是您吹的，您、您这么做，让大郎主违背了誓言，你们大京国果然言而无信！”

万焱立成一怔，随即明白，最后出手的是自己，是他吹了那声呼哨，让黄斑银蝰小蛇咬了玥儿。

“嘿嘿，你的死，是他下的手，和本郎主无关！”

万焱立成用马鞭指了指阿昌先生。

阿昌先生立刻点头。

“不错，这一切都是我下的手，和四郎主无关！”

玥儿冷笑一声，左手从袖中伸出，她拇指和食指间正捏着一条黑黄小蛇的七寸。

阿昌先生倒吸口凉气，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玥儿是怎么抓住那条黄斑银蝰。

玥儿叹了一声，十分愤懑。

“早知如此，本姑娘刚才就该和你们大郎主同归于尽！”

“是啊，可惜晚了！”

万焱立成刷地一下从抽出腰刀，就算玥儿没被毒蛇咬死，自己也要下手杀了她，这个女人绝对是大京国的威胁，大哥在这件事上处置失当，他不应该有妇人之仁。

玥儿左手手腕一抖，她手上那条黄斑银蝰忽然甩向万焱立成。

万焱立成大惊，谁要是被这条黄斑银蝰咬到，肯定有死无生，他一拉缰绳，将马头拉转过来。

扑地一下，那条黄斑银蝰正砸在马头上，它张嘴就是一口。

万焱立成的战马稀溜溜暴叫一声，一甩脑袋，那条小蛇落在地上，被战马踩个稀巴烂，万焱立成慌忙跳下战马，他知道即使战马这样庞大的身躯，被这条小蛇咬了，也是活不成。

玥儿卷起右手衣袖，阿昌先生看到她小臂上印着一排黑色的齿印，不由嘿嘿一笑，他终于松了口气，这个女子一直压他一筹，自己在她面前，始终觉得矮了一截。

忽然之间，玥儿觉得身子轻飘飘起来，好像喝醉酒一样，她向后一倒，仰躺在马车上。

扑通一声，万焱立成的战马也倒在地上。

万焱立成眼中冷光掠过。到这时，他也松了口气。

“你刚才什么事，要急着向本郎主禀告？”

“四郎主，那个信王肇真带着新皇帝的密诏，跑到润州去招兵买马了，请您马上派人去截杀他！”

万焱立成撇撇嘴，心里暗道：“你以为本郎主猜不到他会往哪里逃，他从北门往南逃，要绕一个圈，我只要派人在要道上拦截，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口中淡淡道：“好，知道了，本郎主会派人去追杀，你回城去吧，将这些尸体和这个女人带回去，狠狠打压一下城里的士气！”

“是——”

玥儿听得分明，但浑身却僵硬不能动弹，她心里担忧肇真的安危，自责不小心说出信王的去向，同时又暗骂阿昌先生愚蠢：“你以为这么做就能保全自己，你知道万焱立成的秘密，他借你手杀我，事后也会杀你灭口！”

阿昌先生辞别万焱立成，挥鞭赶马，马车驶向北门。

夜苍茫，一片萧瑟。

四月十三。

辰时。

大风城外牛角号呜呜响起。

林诚勇身披战甲站在北门城头，他的额头又增添了数道皱纹，神情十分凝重。云麾大将军周天静、北门值守颜涛和原副都承制霍桂全站在林诚勇身后，颜涛是玥儿上次巡城临时提拔，原来的守将霍桂全被玥儿免职，但林诚勇手下缺人，还是留他在城上帮助指挥。

城下的大京军列成方队，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后面是拎着狼牙棒的士兵。

战鼓声声。

大军缓缓逼近。

三百步、两百步——

城下有箭矢开始射上来，城头有人中箭，发出痛苦之声。

周天静向林诚勇抱拳道：“林大人，请下军令！”

林诚勇点点头，举起手中的旗帜，喝道：“弓箭手，准备——”

城上的弓箭手拉开弓箭，准备还击。

就在林诚勇旗帜将要落下时，忽然看到走在大京军最前的，是一排衣衫褴褛的百姓，这些百姓面目肮脏，哭声不断，他们被大京军推着往前走。

“卑鄙——”

林诚勇骂了一声。

“大人，我们不可犹豫！”

周天静催促道。

霍桂全看到第一排的百姓中有个中年男子在大喊大叫，忽然惊叫一声：“等等，那、那人是不是东平亲王？”

林诚勇大吃一惊，凝神细看。

果然被押在第一排的人中，有个文士穿束的中年人在哭闹，他的幞头被人打掉，头发散乱，一张脸虽然肮脏，却还显出白净来，林诚勇和东平亲王十分熟悉，被霍桂全一指，立刻认出。

林诚勇做梦也想不到东平亲王会成为人质，被推在队伍最前面。

其实东平亲王那夜从黎州逃走，一下迷失方向，又没人指引，瞎转了两天，结果第三天和其他逃难的百姓一起被抓，他不敢暴露身份，只以一个教书先生自居，结果被当成人质，此时他后悔不迭，对押着他的士兵哭道：“我是王爷，我是大崋的王爷，你们不要杀我！”

押着东平亲王的士兵不予理会，这个时刻，别说他听不懂东平亲王在叫什么，就是听懂了也不能回头，因为今天督战的是大郎主，谁敢回头，谁就会被当作逃兵而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