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

晨。

千里之外。

额尔齐斯河。

这额尔齐斯河是一条逆流河，它发源于阿尔泰山南坡，由东向西流入斋桑泊。

一支一两百人的队伍正在河边缓缓前行。

这一段景色十分瑰丽。

两岸是沙漠，但一片片黄色、红色的胡杨林，就长在沙漠边上，有些胡杨已经死去，它们枝干虬结，仿佛一根根扭曲的肌肉。

这一队人马正是从可可托海走出来的肇驹。

李天崎被反绑在一匹马上，他的模样十分凄惨，身上套了一条破洞的皮衫，两只脚都没有穿靴，脚板血肉模糊，一张脸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臭、臭小子，你这几天在这里兜兜转转，到底想对本王做什么？”

“当然是将你交给娜塔公主。”

今天肇驹穿的是一袭白麻褶袴，头上还梳了一把辫子，脚上穿着长筒马靴，这打扮十足的高昌人模样，玥儿若是见了，乍一看会认不出来。

听到肇驹实话实说，李天崎十分愤怒。

“臭小子，本王跟你无冤无仇，你要是不放本王，以后落到我手上，教你不得好死！”

肇驹讥讽地一笑。

“无怨无仇？我跟你明明仇深似海！”

李天崎一怔。

“什么仇深似海？”

肇驹脸上带着戏谑之色，他回头瞥了一眼李天崎。

“陛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们西春国屡屡侵犯我大崋边界，占我国土，掳我百姓，这叫无冤无仇？”

李天崎哼了一声。

“这种事我那个老爹干得比我多的多，你们皇帝不一样将他供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

肇驹呸了一声。

“你比你爹更不是东西，我大崋先帝就是死在你手上，难道这不是仇深似海？”

李天崎一下想起大崋的玄隆帝确实是死在自己手上，不由讪讪一笑。

“本王又不认识你们先帝，他自己命背死于乱军中，这可赖不到我头上！”

这两天肇驹带着李天崎走了不少路，已经知道这是个无赖，他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问：“偷袭我们大崋皇帝的行辕，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李天崎眼珠一转。

“你们不是查出来了么，是个御医，他给我们传的信。”

“哦，这个御医叫啥名字，他是怎么给你传的信？”

“你问这干吗，七八年前的事，老子哪还记得！”

“哼，你连他名字都记不得，那你拿什么好处收买他？”

“哈哈，真好笑，这种事，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难道收买个奸细还要老子亲自出马？”

这时鞠大魁走在另一边，看到李天崎又耍无赖，刷地一鞭抽过来。

“你找死吗，在谁面前称老子，再叫一声试试！”

李天崎啊地叫了一声，身子一缩。

“我、我是真的记不得了。”

肇驹完全不信。

“你这么没印象，一点好处都不拿出来，那御医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卖自己的皇上，这不是笑话？”

“这、这我就真想不起来了。”

肇驹看到李天崎眼珠乱转，知道他有所隐瞒，这时也不着急。

“想不起来，那就好好想想。”

李天崎换了一副脸，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肇驹。

“九皇子，我若想起来了，你能不能就放了本王？”

肇驹一声冷笑。

“原来陛下的目的是讨价还价，那在下送你两个字！”

“什么字？”

“做——梦——”

李天崎翻个白眼，垂下头不再说话，他心里暗骂二舅卫牟苫，自己被人抓走，这家伙居然不来营救。

这时队伍在一片胡杨林中停下来，众人下马休息，李天崎也被拖下马。

不多时，一匹战马从后面跑了过来，这是肇驹派出去的斥候。

“启禀殿下，西春国的大军进入准噶尔盆地还是没有消息，估计应该是全军覆没了。”

肇驹哈哈一笑。

“那可可托海剩下的西春军呢？”

“他们昨天从可可托海撤军往北走，现在掉在我们后面，距离我们大概半天的路程。”

“什么？”

李天崎眼中愤怒之色一闪，卫牟苫怎么可以离开可可托海，他应该派人进入准噶尔盆地去搜寻，两万多大军不可能说没就全没了。

肇驹自语一声。

“我们要不要让一让道呢，别在这里碰到西春国的撤下来的大军。”

覃不梅问那斥候：“谁带领他们撤军的？”

那斥候禀告道：“属下打听到的消息，是西春国出了个新皇帝，但不知道是谁。”

“哦，新皇帝多大年纪？”

“好像年纪不小，有五六十岁了。”

李天崎气得要吐血，自己军中五六十岁的只有二舅卫牟苫，想不到自己一走，他居然马上来占自己位置。

肇驹看了一眼李天崎，嘴角一翘，满是嘲讽。

那斥候又道：“西春国的新皇帝已下令，谁杀了暴君李天崎，把他人头交上去，就赏黄金千两！”

李天崎再也抑制不住，狠狠地呸了一声。

“卫牟苫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居然敢造反，他对老子下手，我、我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鞠大魁就站在边上，闻言啪的一巴掌扇过去。

“你再说一次老子试试！”

李天崎被打得摔倒在地。

肇驹冷哼，心里暗道：“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他蹲下来看着李天崎，揶揄地道：“就算本王现在放了你，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高昌国吗？”

李天崎怒气未消。

“那、那你放我试试！”

肇驹摇摇头。

“本王已决定将你交给娜塔公主，你就不用痴心妄想了，那个卫牟苫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西春国又要乱了，若是你老子李大昊回去，说不定和这个卫牟苫有一场大战！”

李天崎脸上肌肉抖了一下，国内那些贵族对自己两面三刀，要不是自己手上有兵，他们还真说不定会造反。

“那个老家伙怎么可能回得去，他在大崋京城，早就被杀了！”

肇驹一声冷笑。

“这就不一定了，你爹爹要是去求万焱阿狮兰帮忙，说不定他会帮，陛下，您现在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帮你，可怜啊可叹！”

李天崎一震，他确实想不起有谁会帮自己，眼下他竟真是孤家寡人。

肇驹站起身，对众人一声招呼。

“大家准备一下，我们等下就出发。”

“殿下，去哪里？”

“我们不用躲避让路，一直向前走，到白骨甸去！”

众人大吃一惊。

鞠大魁问：“殿下，为何我们不回可可托海等娜塔公主，而要去白骨甸？”

肇驹又是一声冷笑。

“那个西春国的新皇帝现在变成了逃兵，他一定想快点离开此地，回国去安定局势，白骨甸是回西春国最短的一条路，我们要沿路组织部落拦截，娜塔公主要是带人追来，他们就回不去了！”

肇驹已把覃不梅带出来的那张地图背在心里，所以才有这个决定，他相信只要娜塔公主带人从准噶尔盆地出来，一定会来追击，自己只要在前面制造陷进，想办法阻拦拖住卫牟苫就行。

鞠大魁哈哈大笑。

“不错，我们要让来犯的敌人有来无回，殿下英明，我们高昌国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走，就将命留下！”

众人起身准备上马，李天崎被拖了起来。

鞠大魁拍拍李天崎的脸，恶狠狠地道：“你就不要想着逃走的事了，还是祈祷娜塔公主怎么将你剥皮抽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