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中乞讨，对于乱世二字，罗问自认为已经认识的够清楚了。

但随着离那高大城门越远，他对这二字的认知不断刷新。

半日内遇匪三次，枯骨二具。

他原本以为人死后，入轮回井，被火化，在这封建的时代已经够惨了。

那些无人管理的死尸，在途经黄泉路，有不小的概率会被带回阳间。

初死时，游魂大多会妄想己未亡，贸然暴露于阳光下，只会魂飞破散。

活下来的，也有可能成为他人商品。

轮回井中的尸体，都是可能会化为厉鬼的。

真正让他意识到，城外乱世才是真，还是一处茶铺。

也许是离城池不远的缘故，才能安稳开下去。

说是茶，就是一碗热水，上面飘着点树叶。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也卖着一味贵食，绿肉羹。

价格对于他人如何，从其表情来看，不菲，但咬牙也能食。

罗问也要了一碗，烂乎乎地，很稠，看不出是什么肉。

吃了点，除了树叶的苦涩味，没有任何味道。

“店家，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苦。”

店家还未答话，周围人抢答了：“人仙汤，喝让人能成仙。”

“客人，未出过城吧。”

罗问还真未出过城，乞丐时经常数日一食，哪有气力出城；守尸时朝不保夕，哪来心思出城。

看到罗问点头，年迈的摊主掀开炉灶上的锅盖，让罗问去看。

“所谓人仙，便是尸体上的蛆虫，人仙汤的名字，只不过是大家给自己的安慰罢了。”

看着锅里树叶碎末，因为滚热到处爬行的蛆虫，罗问直觉胃中翻天覆地。

一路快走，可算赶在天黑之前，到了一处村庄。

地处偏僻，看房屋坐落，也就三十来户人家，村子里好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两名童男童女敲鼓，震天响。

众人跪拜在地，老妇头戴面具，在人前手舞足蹈，口中颂念没人能听懂的咒语。

“今年，该老李家了吧！”

“不能吧，老李头不是去年才送走吗？”

“今年，李家贡品少，人还是他家出。”

“什么贡品少，还不是村长看上人家闺女。”

“李二那人，你们还不知道，他还指望他闺女能卖个大价钱嘞！”

“好让他儿子，到城里谋差事，这不闹掰了，李二就不交贡品。”

“只要这人不是他儿子，他才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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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仪式结束，罗问才敢靠近，拉住位老人，询问能不能借宿一晚。

罗问还没说愿意付钱，老丈就拉着他往家里走，非常热情。

来到家中，老人连忙端上一碗水，罗问喝完：“老丈，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

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碗：“祭祀山神，保佑我们风调雨顺。”

“那请问，老丈可知五庙山，怎么走？”

罗问出城前，只打探到大概的方向，具体什么位置却无人知。

怎么有点头晕，我艹，大意了.......

罗问倒下后，一名眼角带疤的壮汉走进屋内：“爹，事成了？”

“装车，给山神大人一并送去。”

“爹，啥山神啊，不就一...”

老人一巴掌打在壮汉头上：“给我闭嘴，这是你能议论的。”

老人接着说道：“这次就你跟你四弟去，带上家伙事，看时候差不多了，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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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山间小路上，两人赶着驴车。

年龄稍小的问道：“三哥，你说这次的贡品，山神能满意吗？”

“我哪知道，走你的吧，抓紧赶路。”

听声音，回话的这人，就是老人的儿子，那个眼角带疤的壮汉。

“哥，山神不是说只要童男女和老人吗？咱们这次还送一个成人，会不会惹山神不高兴啊？”

“四儿，今你话咋这么多，闭嘴。”

四儿的声音是没了，他人的声音从车上传出：“太祖皇帝在位时，曾明令禁止活人祭祀，你们那位山神是如何做到无视皇令的。”

罗问抱着熟睡的孩子，在两人身后早醒了，只不过没出声，一直听二人交谈。

幽暗的树林，身后突然传出声音，令两人同时一惊。

还是三哥胆大，看向身后牢笼：“行啊，能要药倒一头牛的量，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

四儿对于自己刚才的惊吓，有些恼羞成怒，举起鞭子要抽，被三哥给拦了下来。

自打罗问出声后，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山神庙后。

两人直接将车驾进庙中，庙门前有一处斜坡，正好够驴车进到庙里。

把车上的贡品依次摆到山神像前，解下木车，牵着驴就往外走，任由罗问在车上拍打木笼。

脚步声走远，罗问请鬼上身，额头长出独角，身形极具膨胀，原本有些肥大的衣衫彻底成了紧身衣。

打碎牢笼，抱着孩子走出：“以后要记住，万事绝对要防人三分。”

独角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你为什么不在路上，就杀了那两人。”

罗问看向高居庙堂的山神像：“我想看看，他们口中的山神有什么底气敢食人。”

现在这就是具普通石像，要等山神来收取贡品。

被逼上供活人，还是和山神合作，害活人谋私利，是不同的。

如果是后者，只需揭穿，被蒙蔽的村民就不会饶了他们。

如果是前者，等解决完这事，再说吧！

神明以吸食众生愿力变强，一旦食人后，愿力将会被业力取代，会有很长的虚弱期。

虽然大量食人，积攒业力可快速渡过，可山野之地哪来这么多人可食。

山下村庄人家不过三十，最多也就一年一供。

神明可无视岁月，却也有思想，有欲望。愿力积累艰难，而业力，食一人可抵数年积累。

如今世道乱了，想博一席地位，食人活祭不失为一条捷径。

一旦业力积攒足够，脱离神躯限制，大快朵颐，雄霸一方。

神明虽可长活世间，也受香火限制，香火断则神弱，风雨摧神庙毁，一生积蓄全无。

尤其像这种香火不旺的神庙，世道风雨一起，难保不起歪心思。

有的会显些神迹，比如粮食丰收，草药遍地，发发光，不过消耗些愿力，但也能保障自己平稳。

不过这些有违自然常理之事，朝廷也是禁止的，说是神不可太多干预人事，以免生怠惰之心。

让罗问看，偶尔显显也没啥事。

但食人绝对是不行的，那不是在养神，而是在喂魔。

一阵阵敲门声响起。

罗问之前为防二人去而复返，才给锁上的。

软糯的女声传来：“有人吗？我在山上迷路了，想借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