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承明制。

大明废中书省，六部独立，于各部诸司下设主事，为司郎中的属官。

工部主事秩正六品。

朱秀眼睛一亮。工部主事，这可是他的顶头上司。

这倒巧了。

还没上班呢，先来这么一出。

“李刚”这名字朱秀上一世倒是挺熟悉，这一世实在是没听过。

一个六品官，还是六部之中最没存在感的工部主事，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回头打听打听这人，只要不是什么正经人，干脆就拿他儆猴。

主意打定，朱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丁小六会意，将这女人摔在地上，顺便又踹了两脚。

“好！打得好！”

“侯爷英明！”

“……”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孔甲榜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眼看着那一主一仆在街口消失，终究没敢跟上去。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却甩掉身上的长衫，大步离开。

回府路上，

丁小六亦步亦趋地跟着：“爷，我刚才安排人去查那个李刚了。”

“您说咱怎么炮制他？！”

朱秀摆摆手，淡然说道：“先查着。”

“只要他不傻，过段时日应该会找到咱们府上。”

“看他到时候什么表现，好可以留下，不好的话……”

“明白了。”丁小六点头，脸上笑容不减，“我看那孔甲榜挺有意思。”

朱秀摆摆手。

这世界上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没那么多工夫一一理会。

他有正经事要做。

比如这次的冲突。

其实完全可以大做文章。

那老虔婆到底是单纯占点小便宜，还是受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指点，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也就是说，李刚是生是死，全在一念之间。

至于朱秀出不出手，安排谁出手，分别有不同的讲究。

想了想，还是算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意有之”、“莫须有”一类的东西，还是少些的好。

回头找点正当理由杀了多好。

无愧于心。

只是想到那祖孙二人，朱秀有些扫兴。

可惜上一世最刺激的“极限”项目，现在却变得如此简单。

啧啧，无趣。

回到内城，路过正阳门内的工部衙署。

朱秀站定四望。

这里北临兵部，南邻鸿胪寺，西面与吏部相对，东面与銮驾库相对。

相比起吏部、兵部，工部无疑是个冷衙门。

其他五部的人提起工部，甚至都是冠以“贱”字。

可实际上，这个衙门不显山不漏水，其中的油水却是不少。

只要操作得当，钱途一片光明。

丁小六凑上前：“爷，咱们进去转转不？”

朱秀缓缓摇头，继续举步前行。

难得今日京师这么喜庆，他也不急着回家。

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南小街椿树胡同。

胡同里面就是舒府。

倒不是他刻意来的，纯粹是走顺腿了。

王大嘴原本还在乐呵呵地卖着橘子，看到朱秀过来，点头哈腰：“这位老爷，来看看咱这儿的橘子吧，新鲜着呢。”

朱秀站在摊位前仔细挑拣。

等其他主顾走了，王大嘴压低声音：“爷，今儿舒府回来好些当差的……”

朱秀点头。

昨天舒常回京的消息他已经收到，今天回来的这些，应该是舒府的其他人。

说起来，舒赫德等了大半个月，终于等到了他的好大儿。

可悲催的是，哪怕儿子回京，舒赫德依旧不能下葬。

毕竟嬛嬛那边还贺着寿呢，这边要是唢呐一吹……估计舒常得和他爹一块埋喽。

好在现在是冬至月，天气寒冷。

舒赫德的遗体时时用冰块镇着，倒也不至于腐烂。

只是变味是免不了的。

哎，真惨。

朱秀一边摇头一边挑好橘子，等丁小六会完钞，两人一起向胡同内走去。

逝者已矣，该去慰问慰问生者。

舒常将军，本侯给你买橘子了。

……

丁小六在一旁挤眉弄眼：“爷，这橘子，咱不给他加点料？”

朱秀摇头。

眼下不能杀。

总不能他朱秀来一次，舒府就死一个。

就算没留下把柄，被有心人注意到也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朱秀还得从舒常身上打听大小金川战役的具体情况。

真如福隆安所说，大小金川战事已经基本结束，那就暂时熄了搞事的心思。

若还有回旋的余地……

舒常作为军中副将，从他身上套的资料才最直观。

除了这些，朱秀也想顺便了解点福康安、阿桂两人的脾气。

等该问的问完，舒常差不多就该“意外亡故”了。

舒府。

丁小六递上拜帖。

不多时，一位身穿孝服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舒常，舒穆鲁氏，满洲正白旗人，舒赫德长子，徐元梦曾孙。

数次因贪污渎职发配关外，又数次被召回。

乾隆三十七年，随阿桂征金川，授与副将之职。

期间屡立战功，乾隆皇帝还当着几个军机处大臣的面表扬过他一次。

实际上，原本历史上，大小金川之战结束后，舒常图形紫光阁，与他爹舒赫德并列前五十功臣。

只可惜历史在他身上出了岔路。

被朱秀插了一杠子，现在啥好处都成了过眼云烟。

对舒常来说，他爹这一提前死，不但军功没了，他还得在家打三年酱油。

怎一个惨字了得。

清承明制，按理说，出征武将是不需要丁忧守孝的。

毕竟打着仗呢，你这边说爹死了要回家，谁知道你是孝顺还是怕死？

但这事儿是约定俗成，没有严格的法律公文。

守不守孝，纯粹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现在舒常回来，也就是说，乾隆打算省一份奖金了。

打工人，命是真的苦。

……

看到朱秀，站在门口的舒常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虽然不怎么跟朱家打交道，却也知道延恩侯是个老头子。

他原本还在奇怪，太后过寿，这延恩侯不去皇宫拜寿，跑到他舒府来做什么？

“敢问阁下……”

朱秀拱手作揖：“小侯新晋延恩侯朱秀，见过舒将军。”

“家祖、家父数月前先后过世，小侯虽然不堪，也只能袭得爵位……”

舒常恍然，连连拱手：“卑职见过侯爷。失礼之处，还望侯爷见谅。”